?有壹碗米給人家吃,自己餓肚子,這叫幫人;壹鍋米妳吃不了,給人家盛壹碗,那叫人家幫妳。?
?不管啥事妳想不通倒過來想就通了,什麽人妳看不慣換個個兒就看慣了。?
?愛越分越多,愛是個銀行,不怕花錢,就怕不存錢。?
?東西不在多少,話有時候多壹句少壹句可得掂量掂量。有時壹句話能把人壹輩子撂倒,壹句話也能把人壹輩子擡起來。?
?人生下來就得受苦,別埋怨。埋怨也是苦,不埋怨也是苦。妳們文化人不是說?生活就是生下來活下去嗎什麽是甜?沒病沒災是個甜,不缺胳膊少腿是個甜,不認字的人認了個字也是甜。?
?日子得靠自己的雙腳往前走,大道走,小道也得走,走不通的路妳就得拐彎,拐個彎也不是什麽壞事,彎道兒走多了,再上直道兒就走快了。走累了就歇會兒,只要妳知道上哪兒去,去幹嘛,道兒就不白走。人活壹輩子就是往前走,妳不走就死在半道兒上,妳為麽不好好走、好好過呢
太陽摟著姥姥睡了壹天,月亮陪著姥姥又睡了壹晚
眼看著姥姥老了。
老了的姥姥盤腿兒坐在床上說著說著話就睡著了。寬大的落地窗下,太陽壹照就是壹整天。下班回來,我經常逗姥姥:?又摟著太陽睡了壹天吧姥姥的腦子沒老:?是它摟著我睡了壹天,不是我摟著它。?
?人家太陽那麽大的官兒會主動摟著妳這麽個普通百姓
?這就是太陽的好哇,管誰都趕不上它公平,不偏不向,不歪不斜,對誰都壹樣,給妳多少就給他多少。?
擔心月亮出來姥姥不困了,結果姥姥又陪月亮結結實實睡了壹晚上。
五十年了,心跟著姥姥壹起走。小時候是她扯著我,長大了是我扯著她。多少個艱難的時刻,都是姥姥用她那大白話點撥著我,支撐著我;多少個想不開的問題,都是姥姥壹個個雞毛蒜皮的比喻讓我豁然開朗。姥姥的寬容、姥姥的良善,不斷地修正著我的缺點,改正著我的錯誤,姥姥的智慧、姥姥的光亮始終照耀著我,溫暖著我。可是姥姥要走了,這壹切她會帶走嗎?即使都會留下,我怎麽還是那麽無助、那麽害怕呀?
當年給生產隊剝花生種子的時候,聰明的人家常把自己家的癟花生偷偷地換給生產隊,留下的是公家的好花生。姥姥從不做這種?聰明?事。
長大了我問姥姥:?妳是咋想的
姥姥說:?大花生、小花生吃到肚子裏都得嚼碎了,種在地裏可就不壹樣了。好種子結好花生,孬種子結小花生。孩子也是這樣,妳們都在跟前看著。我要是做那?聰明?事兒,妳們長大了就不聰明了。種下什麽種子就長出什麽果。?我被姥姥震撼了。她想到了從道德上去影響我們,去規範我們。?不坑公家,不占便宜?是姥姥的家法。
姥姥愛幹凈也愛美,更愛勤儉。穿在裏邊的秋衣秋褲兩大抽屜,姥姥洗了又洗,改了又改,常年不穿的都有兩箱子,妳要想讓她扔掉是件很困難的事。
那年開政協會碰到梁從誡先生(梁思成的兒子),他是環保倡導者。他說其實家裏最大的汙染源是不穿的舊衣服、不用的舊物。回來我就跟姥姥商量把不穿的舊衣服都扔了,我帶頭。姥姥說啥也不同意。是啊,過了壹輩子?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日子,姥姥怎麽能和梁先生在壹個水平線之上啊?
啊,我又想了壹招。
?姥姥,我們單位回收舊衣服,無論大孝厚雹男女,壹件回收返還妳壹百元。妳看看妳有沒有不穿的舊衣服
姥姥真是貪財呀(也真是老了,糊塗了。壹百塊買新的`也買了,什麽單位做這種賠本的買賣呀),壹口氣收拾了二十三件她的舊衣服交給我。
兩千三,第二天我就從?我們單位?拿回錢來交到姥姥手裏。
三天過去了,我的表妹玲玲打電話告訴我,姥姥去城南她的家裏幫她收拾了五十七件不穿的舊衣服,要拿給我們單位回收。
天哪,五千七百塊我收回這壹堆破衣服!我表妹知道這又是壹幕戲,電話裏大笑不止。玲玲說,姥姥壹邊疊著她那些舊衣服壹邊說:?像妳姐這樣的單位哪兒找去?多收拾點。?
另壹個表妹淩雲的電話也來了(這些表妹都是姥姥帶大的她的親孫女),姥姥把我們單位回收舊衣服這件事在她的親戚裏傳遍了,好在誰也不信。
但姥姥這兩千三拿到手了,她是真信了,她是撿著便宜了,她是高興了。我們也高興啊,我們的目的都達到了,雙贏啊!
我說:?姥姥,我們單位這事妳別到處說,單位照顧,收不了那麽多。?我是擔心她再把村裏那些親戚的舊衣服收來,我就慘了。
姥姥說:?有好事想著別人,別人就老想著妳。妳有了好事不想著別人,只顧著自己,最後妳就剩壹個人了,壹個人就沒有來往了。壹個人壹輩子的好事是有限的,使完就完了,人多好事就多。?
想起我第壹次掙到最多的錢是壹萬塊,我就悄悄跟姥姥說了,也拿給她看了。
姥姥說:?錢這個東西,越看越多。我看了就等於妳掙了兩萬,再給妳媽看就等於三萬了,再給妳哥看就是四萬了,歡喜成了四倍了。?姥姥的歡喜都是乘法,憂傷都是除法。
好心加好心,就是攪人心
我真覺得姥姥是我身邊的壹塊寶。姥姥最後的幾年,幾次來北京又幾次回山東。姥姥每次走時心裏都浸著淚水,每次都說:?再來就得下輩子啦!?
我更是無可奈何,我媽、舅姨們都太強硬了。
?好心加好心,就是攪人心。?姥姥說。
姥姥最後壹次離開北京已經九十七歲了,那壹年為了孩子上學,我們從城西搬到城東,就住孩子學校門口。當時買房子也就剩最後壹套了,十樓,這是姥姥壹生裏住過的最高的樓了。姥姥住的是家裏最朝陽的壹間屋,樓前就是劉羅鍋的四合院大宅子,不遠處是王府飯店,再往前看就是北京火車站,沒有任何高出我們樓的建築物。姥姥很喜歡,每天倚窗看景,等著我兒子放學回來。
姥姥最後壹次離開北京我現在想起來都心酸,她不願意走,我也舍不得,可她的五個兒女都已經形成決定了。畢竟是他們的媽,我們第三代、第-四-代只能是順從了。媽媽也是快八十的人了,也不能強她之意。愛姥姥,也愛媽媽、愛舅、愛姨,其實真沒有輕重,只是覺得孝順姥姥的日子不多了,媽媽他們還有的是日子給我們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