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旭
王維出身於官僚地主家庭,少年時期就有才名,以天寶初年為界,王維的思想、創作可以分為前後兩期.前期是熱衷政治、奮發有為的人,有比較進步的政治傾向;後期的主要生活是嘯傲山林和吃齋俸佛.天寶以後安史之亂前,他的生活熱情還沒有完全消失,對大自然還是有濃厚的興趣,還能寫出許多優美的詩來.安史之亂後的五年,他心灰意冷,再也寫不出什麽好詩來了.王維既缺乏李白的叛逆精神,也缺乏杜甫的憂民的品格,又缺乏陶淵明那種崇高的生活理想,最後為了遠禍全身,選擇了隱逸的道路.他有田園,有俸祿,過著悠哉的享樂生活.
他的詩歌刨作也隨著思想的變化分為前後兩期,前期多寫政治詩邊塞詩,後期多作山水田園詩.通常看來,人們總是把王維看成田園山水詩人,實際上從上述講到作品來看,王維的成就決不僅限於山水田園詩,他的邊塞詩有三十多首,而被稱作邊塞詩人的王昌齡還不過有二十幾首邊塞詩,應說王維是盛唐時期全面詩歌刨作的典型.
王維詩歌的思想內容,主要有三方面:
第壹類,政治感遇詩.王維早年寫了壹些政治詩,在詩中他抨擊權貴,不滿現實,揭露了在繁榮的外衣掩蓋下日趨腐化的政治,有壹定的社會政治意義.如《寓言》其壹,諷刺貴族子弟的軒貴,不過是出身顯貴,沒有什麽功德可言.並且抨擊了他們“鬥雞平樂館,射雉上林園”的聲色犬馬的腐朽享樂生活.《偶然作》其五,則將“鬥雞者”,“黃金買歌笑,用錢不復數”的驕奢生活,與儒生“讀書三十年,腰下無尺組”的情況加以對比,表現出懷才不遇的情緒,和李白的詩有相同之處.李白在《古風》詩中揭露“鬥雞小兒”、“鼻息幹虹霓,行人皆怵惕”.在《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中抨擊那些喧赫壹時的人物“君不能貍膏金鉅鬥學雞,坐令鼻息吹虹霓.”並且也與自己的“白手為儒身背青”進行了對比,只不過王維缺乏李白那種叛逆精神,所以詩寫的壹般化,顯得溫柔敦厚,缺乏力量.
第二類,邊塞詩.這壹類詩描寫了戰場的緊張氣氛和戰鬥場面,贊揚了愛國將士的英雄殺敵氣概,刻畫了邊塞的景物.有些雖寫軍中之事,但也概括表現了封建社會寒門知識分子的壹般命運,寄托著壹種普遍的怨憤與不平.他的《少年行》寫“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意思是誰不知道邊塞的艱苦,但是縱然死了,愛國的俠氣是會流芳百世的.在《少年行》其三中,他還贊揚了少年英雄“壹身能擎兩雕弧,虜騎千重只似無”的毫無畏懼的情態.王維筆下的這些少年英雄充滿著為國犧牲的豪情壯誌,又有克敵制勝的武藝,與建安時期曹植筆下“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白馬篇》)的少年英雄相似.在這些少年英雄身上,寄托了作者的愛國思想和豪壯的英雄氣概,表現了盛唐的精神.
除了這些表現積極向上的邊塞詩外,王維還有些政治性很強的邊塞詩,像著名的《隴頭吟》、《老將行》,都是寫宮中賞罰不明,為潦倒的老將鳴不平.《老將行》與《少年行》應聯系起來談,今日雄風猶存的老將,何曾沒有英姿勃勃誓死如歸的少年那股勁頭?而今天這智勇雙全的少年,安知明天成了不被人遺忘的老將?對比之中,社會的黑暗與不平被作者揭示的十分深刻.另外,王維善於描繪邊塞景物與風光.如《使至塞上》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是久為傳誦的名句.王國維《人間詞話》稱之為:“此等境界可為千古壯已.”
王維精通音樂,長於繪畫,詩創上更顯示出了全面的詩歌才能.在藝術上的多方面造詣,使他成為壹個具有普遍意義的代表人物,他在盛唐之初就早已成名,反映著整個詩壇欣欣向榮的普遍發展,也正是在這普遍發展的基調上才出現了李白、杜甫這樣更為突出的詩人,正因為王維全面反映了盛唐時期生機盎然的氣氛,我們才說他是盛唐時僅次於李、杜的作家.趙殿成《王右丞集箋註·詩評》說:“詩總不離乎才也.有天才,有地才,有人才.吾於天才得李太白,於地才得杜子美,於人才得王摩詰.太白以氣韻勝,子美以格律勝,摩詰以理趣勝.太白千秋逸調,子美壹代規模,摩詰精大雄氏之學,句句皆合聖教.”對王維評價雖有過矣,但仍可見王維在盛唐詩壇上的地位.
王維的詩歌成就除表現政治、邊塞詩之外,在山水田園詩上他也是開壹代風氣的人物.他的山水詩代表作是《山居秋瞑》、《鳥鳴澗》;田園詩代表作是《新晴野望》.他的山水詩能揭示大自然的幽靜恬適之美,也能表現山水的雄偉氣魄,如《終南山》、《漢江臨眺》.田園詩則反映了農村的幽閑情緒,他《輞川集》的—些小詩如《鹿柴》、《竹裏館》等,都刻畫了—種空寂的境界,與作者佛家消極思想有關.
王維的詩富有詩情畫意.早在唐天寶年間,殷瑤《河嶽英靈集》即有“在泉為珠瑋,著壁成繪”的贊譽.到了宋代,大文豪蘇軾《書摩詰藍田煙雨圖》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從此,“詩中有畫”,便成了王維詩的定評.
詩與畫作為藝術形式,它們的本質特征是不同的.西晉時陸機說:“宣物莫大於言,存形莫善於畫”(《中國美學史資料選編》上第307頁).他壹語道出了詩與畫的根本區別,“宣物”與“存形”.雖然詩畫本質不同,但詩與畫之間卻有相通之處.古希臘詩人西摩尼德斯最早指出:“畫是壹種無聲的詩,詩是壹種有聲的畫”(《拉奧孔》第216頁),古希臘著名詩人賀拉斯也說過:“詩歌就象圖畫”
(《詩學·詩藝》第156頁).詩與畫既有區別又有聯系的辯證關系,在王維的山水田園詩中得到較好的處理.這壹基本特征:
首先體現在對立統壹上——詩、畫之美.
中國古代繪畫講究點線面、虛實等關系的處理,也註意從遠近、高低等不同角度構圖,這些技巧在王維的山水田園詩中應用得十分成功.“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送邢桂州》),兩句詩有點:日;有線:江與潮;又有面:天、地、湖.詩句應用多變的視角,把點線面糅合在壹起.“日落江湖白”是由仰視到俯視,“潮來天地青”是由平視向仰視和俯視滑動.這樣看去,景物層次分明,既漸漸近來,又層層推開;太陽是遠景,江湖是中景,白色是中近景,潮是中遠景,地是近景,天是近景,中景、遠景兼而有之.這些橫線條使整個畫面顯得寬廣、深遠.沒有落日這個點,就看不見線條狀的江和潮,也看不清天地這些面及面上之色,沒有江這條線和湖這塊面,泛光之白就無從著落,同樣,沒有潮這條線,天地這塊面也不會因為空間被潮占有而暗淡下來呈現青色.對立的點線面結合得如此妥帖,讀之宛如觀賞壹幅巨大的山水畫橫卷,讓人領悟到雄渾壯闊之美.“渡頭余落日,墟裏上孤煙”(《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