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棉花最早的緣分,還要從媽媽的口中得知。原來以為是我陪著棉花長大,後來才知道是棉花陪著我長大。
媽媽講,我剛剛能顫顫巍巍坐著的時候,因為農活比較忙,奶奶家也有莊稼需要打理,只好帶著我到地裏勞動,我在棉花地頭,媽媽給我支起簡易的涼棚,防止陽光的曝曬。小小的我,那時候就在地頭,不哭不鬧,壹個棉桃能夠玩半天,那時候弟弟還沒有出生,媽媽挺著肚子在棉花地裏整枝打杈。
後來,媽媽每次給我講這壹段,都會會心壹笑,是啊,那麽小的孩子,還不會走路,爬丟了怎麽辦?或是誰從地頭走過,給抱走怎麽辦?白白嫩嫩的小女娃兒,幸好沒有被華北平原炙熱的陽光曬黑,以至於長大以後很多人會以為我來自城市,或者是來自家境較好的農村家庭,不用我下地勞動的那種,其實是大大的冤枉,天知道我曬過多少個日頭?
就這樣,小小的壹個人時,便是在地頭上玩棉花桃,等到弟弟出生,只會爬不會跑的時候,可就把我忙壞了,當然還是聽媽媽講:
弟弟比較勤勞,還分不清青草和莊稼的時候,便徑直爬向別人家的菜地,專門拔別人剛剛栽好的白菜苗,他在前面拔,我在他屁股後面從新栽好,幸好白菜苗的生命力強,當媽媽發現的時候,菜地裏的白菜苗便歪七扭八的栽種好了,但是她還是要給栽種壹遍,然後從澆地用的井裏打水,澆壹遍,等到哪壹天遇見白菜地的主人時,媽媽還要給她道歉壹番,好在鄉親們都通情達理,說沒事,妳若不說不都看不出來。
媽媽後來說,幸虧我搶救及時,不然苗子要幹死了。說者無心,每次弟弟聽到這段都會很不好意思,說沒想到小時候那麽淘。
及至漸漸年長,活動的區域便從地頭轉移到田間,早先不會整枝打杈,我和弟弟主要的任務就是在棉田裏捉蟲,肥碩的棉鈴蟲,破壞力極強,有的農藥對它們都無濟於事。於是捉蟲子任務就落在小孩的身上。記憶中最早捉蟲時,我和弟弟剛剛和棉花長的壹般高,大概130cm到140cm,鄉野中長大的孩子對生長在植物上的蟲類,有壹種天然的免疫,所以不怎麽害怕蟲子,我對棉鈴蟲不害怕,但是對長在紅薯葉子上的大青蟲特別的怕,家鄉人稱之為“豆蟲”,但是據我觀察,就是紅薯葉子上最多,大豆上反而不多,或許相比之下,紅薯葉子最好吃吧,連我都最喜歡吃紅薯葉的窩窩頭。因為這類蟲子個頭較大,有七八厘米甚至十幾厘米那麽長,胖胖的蠕動,真的很嚇人,有壹年地裏發生了該類蟲子的蟲災,很多戶人家拿著水桶在地裏捉,半晌午就可以抓壹桶,然後提回家餵豬,或者餵雞鴨鵝,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豬也吃蟲子。
因為我怕大蟲子,壹看到就像看到蛇壹樣“哇啦啦”的跑開,媽媽也怕,壹旦碰見,也會和我壹樣“哇啦啦”的喊。有壹次,大學暑假的我回家,和媽媽壹起在棉田裏整枝打杈,在離我們壹米遠的地方,有壹個蠕動的東西,仔細壹看,是壹條和棉花顏色幾乎壹致的小青蛇,盤在兩片葉子之間的梗上,搖搖擺擺像是打秋千,恰好這壹天,有日食,上午十壹點左右的時候,太陽被遮住了大半,周圍壹片昏暗,媽媽看到這情景,忙拉我壹把,說走走走,今天不適合做農活,我們回家,我知道她是被蛇嚇到了。
所以捉大青蟲此類任務從來不會安排到我頭上,多半是弟弟和爸爸去完成。倒是捉棉鈴蟲是我最在行的,棉鈴蟲比大青蟲要可恨的多,它不僅僅吃棉花葉子,還會鉆棉花桃,不知道無脊椎動物的它嘴巴怎麽那麽厲害,能夠把堅硬的棉花桃咬開,然後鉆進去,避風躲雨,而它們往往選擇最為肥碩的棉桃,看著都讓人心疼。
捉蟲最好的時機是清晨,暑假的清晨,我和弟弟各自拿壹個啤酒瓶,或者白酒瓶,裏面放上壹些清水,便出發了。早晨的露水重,路邊的青草和棉田的棉花葉子上全是晶瑩的露水,經過清晨陽光的照射,光線柔和,美到極致。
夏日的清晨是壹天中難得的清涼時刻,蟲子也不會放過這好時機,多數的蟲子經過壹晚的酣睡之後,會爬出棉桃,在比較鮮嫩的棉花葉上啃食嫩葉,所以基本是壹抓壹個準,也有比較大個的蟲子,或許是體格大消耗多,壹大早就鉆起棉桃來,把它從棉花桃裏拽出來還頗費壹番力氣,妳可能不知道這廝究竟有多大的力氣,把它拽出來,大有壹種拔河的味道,但蟲終究是沒有人的氣力大的,最終會投降。但是無論是哪壹類蟲子,只要抓住了,便放進瓶子裏,最終會溺水而亡。等到把壹塊地捉完,瓶子裏的蟲子容量過半,到家便倒到雞圈裏,壹群雞吃了壹頓飽飽的早餐,過不了兩天,下的蛋仿佛都變得大了起來。
等到我們的個子長到可以給棉花整枝打杈的時候,便成為媽媽的貼心小幫手,可是小孩子的心,哪有那麽安分,往往是為了圖快,或者暗地裏為了和媽媽比賽,追求速度的時候,不能兼顧質量,於是媽媽會可以的放慢速度,在我們後面清理壹下我們落下的植株,我和弟弟不好意思總落下,於是便慢慢的改正了著急忙慌的心理。
七八畝的棉花,早年是家裏的主要收入來源,所以壹直到上大學後兩年,家裏壹直種著棉花,每壹畝棉花可以收五六百斤的皮棉,價位在每斤四到五元不等,和秋季裏任何壹種作物相比,種植棉花是收入最高的,所以,即便再苦再累,媽媽還是堅持把棉花種植傳統保留了下來,直到我大學畢業。
當然不再種植棉花,最為重要的壹個原因便是其價格不升反降,現在的價位為三到四塊錢,媽媽不解,為什麽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在漲價,但農產品價格卻下降了呢?我說進口的多了,國外的棉花成本價很低,所以把咱們的價格給壓下來了。
她說哦,原來這樣。
壹輩子在棉花地裏摸爬滾打的媽媽,不知道自己日夜侍弄的農作物,有朝壹日還能和國際接軌。
此後,家裏再沒有種過棉花,媽媽總是嘮叨說,等到哪壹年再種植壹小塊,收些棉花,給妳做棉被,作為嫁妝,我知道家裏存了好些足夠做棉被的棉花,媽媽要我趕緊找對象呢。
那個當年在田間地頭玩棉花桃的姑娘,讓媽媽著急了。不過我始終相信,人與人的相遇,是壹種緣分,說不定哪天,她存留的棉花就派上了用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