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夏洛忍不住了,沈默了很久之後,她率先打破了安靜:“表姨有什麽事嗎?”
“這份東西,妳簽個字就好了。是妳的終究是妳的,這是經過律師樓公證的文件,只要妳簽名,妳爸媽的遺產還是妳的。表姨希望妳能原諒我,原諒妳的表姐,能不能當作這些年是我們替妳保管了這份遺產?”說著,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從隨身的拎包裏拿出文件,遞給夏洛。
沒有立刻接過,夏洛無聲地看著這份文件。壹紙契約而已,卻讓她無意承受了那麽多,想到如今只剩下壹塊墓碑的表姨夫,她突然覺得有些諷刺。爭了那麽久,不過是為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何必呢?
“夏洛,妳還在怪表姨嗎?”見夏洛遲遲都沒反應,表姨又擔憂了起來。
“不怪了,我只覺得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這三年,我沒有這些錢,我依舊過的很充實。”壹想到這份遺產是用爸媽的死換來的,夏洛反而覺得悲哀。
“可是這對我來說很重要,這本來就該屬於妳的,就當允許表姨自私壹次,妳收回它們,讓我覺得心裏好過點。”
夏洛不再推托了,就像表姨所說的,如果這樣能讓彼此都好過些,又有什麽好堅持的呢?既然都已經不重要了,何必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想著,她接過文件和簽字筆,流利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然後,擡起頭,像小時候壹樣,沖著表姨甜甜地笑。夏洛很希望身邊所有人都能快樂,那些莫名的仇恨也好,什麽都好,但願都能隨著時間淡去。
“妳知道妳表姨夫怎麽死的嗎?”夏洛的妥協,多少讓表姨覺得欣慰了不少,她調開目光看向窗外,表情卻突然黯淡了。
對這個丈夫雖然早就已經沒有太多感情了,但是畢竟相濡以沫了那麽多年,多少還是有些覺得心痛。隨著
夏洛搖頭的動作,她又繼續說道:“是血友病。我知道這樣說或者有些冒昧,更有點自私,但是就當表姨求妳了.......”
又是淚,夏洛熟悉的淚,就像以往的每壹次,表姨總是拿著淚看她。話才說到壹半,表姨轉過頭,瞬間已經流了滿臉的淚。夏洛來不及反應,她便說開了:“妳表姐也得了這種病,醫生說她活不過三個月了,我知道她很任性,也讓妳受了很多委屈。可就當是成全她最後的心願,妳把胤翔讓給她好不好?”
“胤翔他不是東西,怎麽可能說讓就讓。”沒有仔細分析表姨的話,夏洛只是脫口而出。
“夏洛,妳以後的路還長,就只是三個月而已。沒有胤翔,這三個月妳壹樣能活下去,可是妳表姐不行了,這已經是她人生中最後三個月了.....”
“不要再說了!”夏洛忽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著表姨,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壹直以來夏洛做了太多讓步,可到底她是個人,有血有肉,也有自己在乎的東西。她無法去壹味的偉大,妥協,也不是善良的愚蠢的人,尤其是關系到胤翔的事。沒有人知道她煎熬了多久,付出了多少,所以也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讓她退讓!
除非,胤翔放棄了她,不然夏洛決不放手!
“我不會放手的,更不會為了安洛鄢放手。表姨,我有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她撒過太多謊,對不起,我無法再相信她。”夏洛走到門邊,打開門,扔下這麽壹句話。
她不敢拿自己的幸福去做賭註,用來成全自己的善良。如果連自己的幸福都保證不了,她憑什麽去規劃別人的幸福。何況,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她和胤翔之後誰都不能沒了對方。不是她壹個人說退讓,就能三個人都快樂的。
如果今天她答應了,那只是壹場三個人的煎熬,誰都不會快樂。
“表姨欠了妳的,勉強不了妳,打擾了。”不需要夏洛再下逐客令,表姨很識相地離開了,臨走前,她看向夏洛,百感交集的延伸。吞吐了半天,也只能說出這麽壹句毫無意義的話。
對她來說起不了任何作用了,挽回不了安洛鄢的命了。可是對夏洛來說,卻撕心裂肺。明明該是最親的親人,夏洛不明白為什麽會用上“欠”這個字。其實她真的不怪安洛鄢了,只是.....實在無法相信這戲劇化的宿命。
或者該說,直覺是相信的,但是夏洛不願意承認,她不想看見自己的自私和醜陋,她不舍得離開胤翔。 隔了壹個寒假,嚴冬過後的聖蘭櫻花正開得正盛,點點粉紅鋪滿了長廊,到處都是飛舞的花瓣。夏洛盤坐在草坪上,扶人的風襲來,柔柔的帶著涼意,吹亂了她的發。
夏洛放下書,煩躁地扶去,抓了抓被頭發弄得微癢的鼻尖,沒隔多久,發又亂了,鼻尖又癢了,她索性扔下書,傻傻地瞪著沒影沒形的風,模樣很孩子氣。壹旁的胤翔被逗的哈哈大笑,笑聲彌漫在午後的音樂學院裏,比以往充斥著的鋼琴聲更動人。
“胤翔,都開學壹個星期了,安洛鄢壹直沒來學校。表姨說的會不會是真的?”最近的夏洛總是顯得很焦慮,腦中始終徘徊著那天表姨的話。她不斷問自己,是不是太狠心了,有誰會拿自己女兒的生命開玩笑?
“別擔心了,放學後我陪妳壹塊去看她吧。如果真的有什麽,我們可以壹起照顧她,壹起陪她。”胤翔想了很久,考慮了很多,這是唯壹最兩全其美的辦法了。如果安洛鄢真的有什麽事,他也無法不去理會。同樣的,胤翔相信,夏洛也無法心安理得。
聽著胤翔的話,夏洛有些淡淡的感動。雖然她壹直沒有說過什麽,但胤翔能把她的心事全看透了。夏洛的確掙紮了很久呢,很想去看看安洛鄢,又不敢壹個人去。畢竟那個屋子給了她那麽多陰影,她需要壹個人陪。
“謝謝妳,胤翔。”明只他們之間不需要這樣的客套,但是這聲感謝,卻是夏洛由衷想說的。
謝謝他讓她幸福,更謝謝他讓自己找回了信心。
胤翔笑了聲,剛舉起手,想賞她壹個暴栗,警告她以後不準說謝謝,話還沒說出口,手才舉到半空,夏洛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在這愜意的午後,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讓人覺得格外的刺耳。
無端的,夏洛開始覺得害怕,壹種莫名的恐懼讓她抑制不住地顫抖了下。她掏出手機,當看清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後,手顫抖得更厲害了,就連聲音也跟著顫巍巍了:“餵......表姨.....有事嗎?”
“夏洛,妳和胤翔在壹起嗎?妳們快來市中心醫院好不好?妳表姐自殺了,她真的有血友病,壹旦出血止不住,我怕....怕.....怕她不行了.....”
夏洛沒有再聽下去,手機順勢從她的手中滑落,她的臉色也在霎時間失去了血色。沒想到壹切不僅僅是真的,居然還會那麽嚴重。就因為她壹時的自私,表姐現在生命垂危。木吶的剎那,夏洛不停在心中問自己。
這樣爭取來的幸福,她真的可以若無其事地享用壹輩子嗎?
人頭攢動的急診室裏,每時沒刻總是忙碌的,迎來無數人,也送走無數人。夏洛跟胤翔匆匆趕來過來。
“阿姨,她怎麽樣了?”
尋找了壹大圈,當看到走廊盡頭的表姨時,夏洛已經沒有開口詢問的勇氣了。看出她的情緒,胤翔主動代替她問到,臉上的焦急,絲毫不亞於夏洛。他可以想象如果安洛鄢真的出了什麽事,夏洛壹定會非常傷心。因為夏洛太善良了,即使對傷害過自己無數次的安洛鄢,她依然心存憐憫。
“在裏面,暫時安全了。”表姨的口氣聽起來很平靜,剛經歷了壹場驚心動魄,她實在拿不出絲毫力氣,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喜怒哀樂,全在這些年用盡了。
當見到胤翔緊緊握住夏洛的手,剛想打開加護病房的門時,她才稍微提了些精神:“夏洛......能不能讓他們兩個人單獨見面?”
壹個是她的女兒。另壹個是她從小就打從心底裏疼著,這三年裏又覺得深深虧欠了的外甥女。壹左壹右,她都覺得難以選擇,不想傷了夏洛,可是更不願意讓女兒連這最後壹段日子,都留有遺憾。
所以,說出這句請求時,表姨的口氣參雜著太多復雜的情緒。夏洛是聽不懂,她點了點頭,松開了和胤翔交握的手。擡起頭,給了他壹道堅定的目光,掙紮了很久,也只能說出兩個字:“去吧.....”
“等我!”相較於夏洛的退縮,胤翔要比她堅定的多。
特也同樣憐惜安洛鄢,但是心疼歸心疼,他無法把這感覺當作愛。他和夏洛間糾纏了太久,錯過了太多,終於能在壹起了,要他怎麽再放手?就算前方擋著的東西再多,這條路縱然再曲折,他也有足夠的信心走下去。
只要........她能等他,壹如當初般堅定不移地握住他的手,他就有勇氣和壹切抗爭,即便是命運。
在看到夏洛默默點頭後,胤翔才放心地踏進病房。病床上,那張慘白的臉和病房裏的雪白,交相輝映,更加刺痛他的眼睛。下意識地,他別開頭去不想看,生怕觸到了心底的柔軟,再也自私固執不起來。
“胤翔,我就知道妳會來.......”
直到不遠處的病床上,傳來微弱的聲音,伴著有些急促的呼吸聲。雷胤翔才不得不轉過頭,強忍著沸騰百轉的情緒,努力擠出壹絲笑容,看著她,點頭。
安洛鄢努力地伸出手,沒有血色的唇蠕動了幾下,想說很多話,卻沒有力氣,更不知道該從哪開口。雷胤翔像是明白了幾分她的意思,緩緩地走上前,握住那雙因為太用力,而顫抖不已的手。
“妳的手指真修長....好漂亮.....多適合彈鋼琴......”艱難地調整了下呼吸,總算平穩了些之後,安洛鄢才追問,“胤翔,這雙手.....還會再陪我壹起彈鋼琴嗎?”
“洛鄢,不要這樣。我不值得妳這樣,我和夏洛答應妳,會壹直壹直陪著妳.....除了愛,我什麽都能給妳。”胤翔覺得很無奈,看著這樣的安洛鄢他覺得很愧疚,如果自己不曾出現在她面前,至少她不會那麽強求吧。
“可是胤翔....”安洛鄢依舊固執,緊握住他的手不願放開。延伸看向窗外,還是蔚藍的天,只是她的心不再明朗,“除了妳的愛,我什麽都不要了.........”
對現在的安洛鄢而言,真的已經沒有什麽是重要的了。三個月後,會是怎樣的結局她不敢想象,還要那些虛偽的東西做什麽。但是胤翔的愛不同,至少可以讓她有撐下去的勇氣。春天了,陽光灑在身上,那麽的真切,連溫暖仿佛都是前所未有的,可是卻刺的安洛鄢睜不開眼。她將頭轉向另壹邊,這個春天對她來說,沒有勃勃生機,有的只是媽媽的淚,愁雲慘霧。
媽媽回家替她拿換洗的衣服去了,胤翔回家親自為她準備晚餐,安洛鄢沒有想過有壹天能吃到他親手煮的東西,更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下。
明明是該開心的事,可是她卻笑不出來。
“妳開心嗎?”沈寂了很久的病房,終於傳來了安洛鄢的聲音,那麽的萎靡。
夏洛聽到後,心猛地縮緊了下,她寧願安洛鄢可以像以前那樣,沖著自己大喊大叫:“開心什麽?”
“也許三個月之後,我就會徹底從妳眼前消失了,再也搶不了妳什麽了,胤翔從此以後是妳壹個人的了,妳不開心嗎?”
“我們壹定要仇視對方嗎?”這不是夏洛想要的結果,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安洛鄢爭什麽。對於胤翔,只是她有她的堅持,並非為了爭,只因為胤翔的無可取代。片刻後,見安洛鄢不再說話,夏洛淡淡回了句:“如果妳希望我開心,那我就開心吧。”
她想著,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麽不可以妥協的。就連胤翔....夏洛都已經嘗試著在讓了。
“夏洛,妳知道為什麽我那麽討厭妳嗎?”安洛鄢瞇著眼睛,看向夏洛的眼中,那股厭惡的情緒比以前更濃了,“妳怎麽這樣,好象是全世界最善良的人壹樣,把別人全都襯托得那麽醜陋不堪。從小到大壹直都是,妳知道妳的善良其實是種殘忍嗎?妳走,我不想要妳的奢侈。”
“那......不要再討厭我好嗎?以前的事就當過眼雲煙,沒有誰原諒誰的說法。現在開始,妳只是我的表姐,而我是妳的表妹.....好不好?”夏洛的聲音帶著哽咽,哀求著意味。
“那妳能不能把胤翔給我,就三個月,不然我真的沒有勇氣抗爭下去了。壹堆的藥,壹堆的化療,夏洛,妳不會知道我有多痛苦。我壹個人真的撐不下去,算我求妳好嗎?”
安洛鄢很聰明,從來都是,她太過了解夏洛。也很清楚,在什麽時候,提出什麽要求,是夏洛怎麽也拒絕不了的。就像現在,這種放下自尊的請求,讓夏洛無言以對。她還有說“不”的余地嗎?
眼前的人,是個隨時可能永遠離開她的親人。而這也不過是她唯壹的要求。夏洛狠不下心,就算她不段想到以前安洛鄢對她的壞,不斷提醒自己不要,還是狠不下心。
這壹刻夏洛真希望自己可以不明白她有多痛苦,可偏偏夏洛明白,那眼睜睜看著自己生命,慢慢流逝,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她可想而知。
“妳好好休息吧,我幫妳找護士,我先走了。這段時間..........我會盡量不去見胤翔,表姐,妳要勇敢撐下去,只要還活著就壹定會有希望........”
“夏洛,謝謝妳.......”安洛鄢不知道還能說什麽,這是她第壹次在夏洛面前流淚,抑制不住的。
心底的柔軟被觸碰了,安洛鄢無法再去執著地恨夏洛,尤其當看見此時的夏洛時。她才猛然發現,那些莫名其妙的恨和厭惡,將她徹底扭曲了。是她親手把壹切的美好,狠狠推離了自己身邊的。
夏洛回頭,無力地扯開嘴角,想對著安洛鄢微笑,讓她寬慰些。只可以,這個笑容實在牽強,比哭更難看。她知道自己待不下去了,泯了下唇後,她轉身離開。這麽做,並不是想要壹句謝謝,只是........她真的不想看安洛鄢就這樣離開。
如果死亡是註定的結局,也不想她帶著遺憾,反正自己和胤翔,有壹輩子的時間,不是嗎?
經過壹個冬天,海仿佛更藍了。撲面而來的風帶著鹹澀的味道,就像眼淚。夏洛轉頭,看向身旁的胤翔,相愛的人是真的有默契的吧。她和胤翔並沒有約好,卻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
那天從醫院離開之後,夏洛請了長假,沒有在去上許,也沒去打工。胤翔壹直寸步不離地守在醫院,陪安洛鄢做各種治療。
偶爾,夏洛會和胤翔打壹通電話,彼此的口氣都盡量地保持平穩。不敢說愛,也不敢說想,怕任何壹方松口了,所有的思念就會鋪天蓋地地襲來。然後他們壹定會任性的不顧壹切,只想立刻見到對方。
把自己鎖在公寓裏壹個星期,這是夏洛唯壹想來的地方。當在還邊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她無法形容自己的表情,這種喜悅和感動,是她搜遍腦中各種詞匯,都契合不了的。
“今天是我生日。”呼嘯的海風將胤翔的聲音沖淡了。
可還是能讓夏洛聽得清晰,她沒有驚訝,只是看著遠處海天相連的地方,微笑:“我知道。”
就是因今天是他生日,所以她才會突然想來海邊。因為她知道在海邊可以遇到胤翔,胤翔壹定會來這裏等自己。
“也陪我壹塊許願吧。”在來這邊的路上,胤翔就壹直有壹種感覺,他就知道夏洛壹定會來。所以當她默默地走到自己身邊時,他沒有任何的詫異,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是用言語溝通的。
“好。”
看到夏洛點頭,胤翔輕輕牽起她的手,往從前的別墅走去。還是熟悉的後院,這侏曾經藏著他們心願的曇花,或許默默地綻放過,可惜夏洛壹直沒緣見到。就連曇花壹現都看不到,夏洛突然有些害怕,她下意識地捏緊的手。
就算是剎那都不想松開,曾經就因為壹個轉身,他們錯過了三年。這個轉身後,會多久?
“我們再寫下心願好不好?”夏洛拉著胤翔的手,每次當胤翔的大手捏住自己時,都會感覺到壹種從心裏傳來的溫暖,還有壹種很安全的感覺,好象有胤翔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好呀。”胤翔答應著,然後兩個人又像16歲壹樣,傻傻地各自寫下心願。為了讓對方的心願都能實現,又都忍住好奇心不去看,然後壹起傻笑著,合力將願望裝進盒子,埋進泥土裏。
夏洛恍惚地看著胤翔認真的填土,棕色的泥土就像他的發壹樣,烙印在她記憶的深處。她把心願寫成了雷胤翔.....她真的好想就這樣跟胤翔永遠在壹起,只有他們兩個人,不用去考慮那些責任或者別人的看法,盡情地相愛。夏洛要的不多,她清楚自己的偉大和思念,定奪只能熬過承諾的三個月。
之後,她壹定會不顧壹切,就算被全世界的人說自私,她也決不會放棄了。
沈淪了幾天後,夏洛終於重新振作了起來,也許是因為在海邊和胤翔再次埋下了心願,她好象覺得心裏變得塌實多了。再次回到聖蘭之後的夏洛,整個人看起來神采飛揚的,笑容也壹直都掛在唇邊,就像這個春天壹樣,暖融融的。
“我昨天去看了安洛鄢。”
正值午飯的時間,餐廳裏人頭攢動,很熱鬧。惟獨餐廳的角落邊,夏洛和張博奕幾這麽對坐著,各自低著頭,只顧吃飯,始終沒有交談。終於張博奕忍不住了,隨便找了個話題,卻直接觸到了夏洛的敏感部分。
她猛地擡起頭,情緒顯得有些激動。片刻後,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才咬下唇,淡問道:“她還好吧?”
“他瘦了。”張博奕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那些治療的過程壹定很辛苦,瘦也是正常的,只要她還願意配合治療就好......”
“我是說,胤翔瘦了,瘦了很多。”張博奕打斷了夏洛的滔滔不絕,不喜歡這樣逃避的夏洛。
昨天,是張博奕第壹次和胤翔那麽平心靜氣的聊天。在安洛鄢去做檢查的時候,他們的話題幾乎沒有離開過下落,他能看明白胤翔有多在乎夏洛。壹路旁觀著他們兩人的煎熬,張博奕心裏很不好受,雖然夏洛看起來比以前開心多了。
但是他明白,她的笑容太假,不是笑給別人看的,而是笑給自己看的。夏洛是想用微笑,來告訴自己,壹切都會過去的。
“夏洛.......妳對他的愛真的那麽堅定嗎?”見夏洛又壹次低下頭,張博奕並不打算放過她,繼續追問,“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三個月後胤翔回到妳身邊,那就是以安洛鄢為代價的,這樣的結果妳們兩個人真的可以若無其事嗎?”
“我不知道。”
夏洛不明白,為什麽張博奕非要逼她去面對這些。她壹直沒有再去看安洛鄢,是為了不見胤翔,更是為了不忍心看她現在的模樣。有時候夏洛也會覺得累,她不明白,為什麽所有人都逼著她偉大。
偉大地去原諒壹切,甚至偉大到犧牲了自己的幸福,是真的累了,夏洛不知道這麽下去,自己還能偽裝多久,原來假裝幸福也是需要勇氣的。
“讓我代替他好不好?”猶豫了很久,張博奕知道這個時候不適合說這種話,但是他真的忍不住。
那個胤翔,就算現在他是真的愛夏洛,但是從開始到如今,他總是不停地讓夏洛受苦,好不容易可以幸福可,也在這優柔寡斷中磨損了。
張博奕承認自己很自私,如果換做是他,顧忌不了太多人,也不會為了別人的感受,而去委屈自己。他能保證的,只有給自己所愛的女人幸福。如果遇見同樣的事情,他絕不會放開夏洛的手,哪怕只是暫時的,他也不要她被思念折磨。
因為愛她,所以舍不得,所以要保護。那些冷眼、指責,他全部可以壹個人背下來,只要她能真心的笑,什麽都值得。
“對不起,我辦不到....”忘不掉胤翔,忘不掉那些刻骨銘心的愛。
夏洛有自己的固執,這些執著連她自己都怕,她不想再和張博奕糾纏了。從前以為真的可以做朋友的,但是現在她發現壹切都搞錯了,這樣的關系下,根本不存在友情,她只會耽誤了他,不如徹底解決。
“我們以後不要聯系了,妳放心,我不會再折磨自己。不管結局究竟市怎麽樣的,我都會有勇氣去面對的,也會努力讓自己開心”。張博奕,妳不能陪我壹輩子,未來的路很長,總有壹天我會需要壹個人走下去,放我獨立,我可以。”夏洛突然站起來,以壹種不容拒絕的語氣,說出這段話。
然後絲毫沒有給張博奕反駁的余地,立刻就轉身離開了。她清楚,自己這樣壹定很殘忍,可是不是都說長痛不如短痛嗎?上次在醫院裏安洛鄢的那番話,讓夏洛想了很多,尤其是之前壹直呆在家裏的時候。
也許她說對了,從前的夏洛壹直不覺得,原來善良有時候也是壹種殘忍。她總是不忍心傷害任何人,卻忘了去想也許同情才是最大的傷害。就像答應和張博奕做朋友壹樣,如果壹開始就拒絕了,現在的他或許能很幸福。
要不就是和從前壹樣,我行我素,又或者會有壹個小鳥伊人的女孩,用盡全力地愛他,在聖蘭的校園依偎在他的身旁,陪他過每壹天。就算平淡,起碼要比現在這樣壹味的付出,卻求不到回報好。
張博奕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學校的了,當目送著夏洛離開了,他嘗試著伸出手想挽留,卻只握住壹掌的空氣時,他便覺得整個世界崩塌了。從來不知道愛上壹個人之後,是這樣的滋味。
就算夏洛從來都沒有承諾過什麽,可是不知不覺間,她對張博奕來說,就像整個世界壹樣,勝過任何的東西。當有壹天,他終於從夢中驚醒過來,才發現徹底失去了夏洛,就是生不如死。或者夏洛從來沒有屬於過自己吧,只是自己的壹相情願。
張博奕壹邊開車,腦子裏壹邊在胡思亂想著。煩躁地敲了下眼前的方向盤,煩躁地搖下車窗,手撐了上去,無力地支著自己的額頭,延伸定定地註視著遠方,沒有焦距。外面的世界車水馬龍、五彩斑斕,他的世界去壹片黑白。
他的右手緊握住手機,又壹次習慣性地撥通了夏洛的電話,那端傳來的依舊是機械化的女聲:“對不起,這裏是語音留言,請在........”
張博奕用力掛斷,他聽不下去了。不是想繼續勉強她,糾纏她,他只是想聽聽夏洛的聲音,很想問她究竟是怎麽做到的。就這樣說不見就不見,就算不愛,難道那麽久以來他的付出,就在她心底留不下絲毫的痕跡嗎?
再次發動車子時,張博奕的心情比剛才更煩躁了,他漫無目的地踩著油門,轉著方向盤。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轉個彎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壹次摸出手機。
他可以如願地消失,但是有些話卻非說不可,夏洛可以不接受他,但不能不知道他有多愛她。
“夏洛....”對著語音信箱,他猶豫了片刻,反而沈默了。單手流利地操作著方向盤,腦中卻不斷盤旋出和夏洛之間的點點滴滴,“壹開始我總是折磨妳,看妳痛苦我就快樂。原諒我.....壹直很想告訴妳,我無法給妳十六歲的記憶,也不配叫妳壹聲‘夏洛’,但是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陪妳無數個十六年,直到我們都老了,我甚至可以陪妳坐在陽光下,回憶雷胤翔。壹定要記住,張博奕愛夏洛,很愛很愛.......”
張博奕還有好多好多的話說,可卻沒有機會說話,之後的話語被刺耳的剎車聲掩蓋了。緊隨而來的是壹聲巨響,張博奕只覺得眼前壹片血紅,他的意識還很清晰,能看見突然湧過來好多人,能感覺自己的腳被夾在駕駛座裏,疼得他慘白了臉色。
周圍開始喧鬧,那些人圍攏過來的人不斷在說話。他很想吼叫,想讓他們安靜壹下,可是卻發不出聲音,直到意識漸漸模糊,他卻是帶著笑的。閉眼前,張博奕見到了夏洛,設計院的樓梯間裏,她低著頭,輕聲說出的那壹句:
“抱歉,我惹上妳了。”
........
是啊,她惹上他了,壹惹就是壹生,讓他甘之如飲。
“夏洛.....快來醫院....安洛鄢她不行了.....”
這是夏洛的手機沒電前,接到的最後壹通電話,雷胤翔十萬火急的聲音,敲進了夏洛的心房。她沒有片刻猶豫的,扔下電話,連電梯都等不及,就直接沖下樓,往醫院奔去。
醫院的夜總是透著悲傷和忙碌,壹如夏洛童年的記憶。耳中久久回蕩的是壹聲聲撕心裂肺的哀號,壹道道白色的身影,在眼前晃動著。
夏洛癱軟在走廊盡頭的長椅上,肩上靠著的人是表姨,她的淚沾濕了夏洛的衣服。很久了,誰都沒有挪動過,只定定地看著手術室外,那盞醒目的燈。
“夏洛、阿姨,吃點東西吧。”剛在外面買了些裹腹的東西回來,遠遠的,雷胤翔就瞧見了那兩道身影,輕嘆了聲,才走上前勸道。
就算再擔心,這樣不吃不喝總不是辦法。從下午安洛鄢被推進手術室後,夏洛和表姨就滴水未進。見他們兩依舊沒有動靜,甚至連擡頭看他壹眼的心思都沒了,胤翔也不再勉強了。只安靜地在夏洛身邊坐下,體貼地將她的頭按在了自己肩上。
然後默默地看向窗外。已經入夜了,這個城市的夜景總是格外動人,可有誰知道,這繁華下,萬家燈火中的每壹個喜怒哀樂?到了這壹刻,雷胤翔突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他知道這種感覺要不得,可這些日子他真的撐得好累。
每天陪著安洛鄢,陪她笑,陪她哭,他的腦中卻始終徘徊著夏洛。好幾次,他像瘋了般沖到她家的樓下,其實沒有任何目的,只是想用力地擁抱住她而已。但每次,都在壹步之差的時候,止住了。
既然有些責任,選擇了扛下來,那不管多難多苦,他都得硬著頭皮扛到底。就像安洛鄢壹樣,就算不喜歡她,但是胤翔沒有辦法丟下她。因為她是那麽地愛著自己,即使那愛中有著太多的自私與殘忍,但畢竟她是真心地喜歡自己,所以自己也應該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後壹程,不然自己的心裏也不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