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毛姆的理由之壹是他的犀利毒舌,還有壹個最重要的理由是精細的人物描寫,叫我不禁在心裏描繪這個人的面貌、性格、他的理念思想等等,這對我來說真是壹種奇妙的想象之旅。
毛姆筆下的艾略特-鄧普頓就顯得非常儒雅與風度,但是讀完整個文章,妳知道作者並不欣賞這種假意的儒雅做派。
艾略特-鄧普頓年近六旬,高挑的個子,五官端正,壹派儒雅的風度,烏黑濃密的卷發微染白霜,反倒使他更加氣宇軒昂。
他素來衣著考究,小物件可以在查維特服飾店采購,但衣帽和鞋子卻壹定要在倫敦添置。
她在巴黎塞納河左岸住著壹套公寓,位於時尚的聖-紀堯姆大街。不喜歡他的人稱他為掮(qian)客,這種汙蔑叫他不勝憤怒。
他眼光獨特、學識淵博,不否認剛剛在巴黎安家的那些年曾經為有意買畫的大款收藏家出過主意,住過他們壹臂之力。
在交際場上,他壹旦耳聞某個英法破落貴族想出手壹幅精品畫作,碰巧又知道哪個美國博物館的理事在訪問某某大師的優秀畫作,他便樂見其成,為之穿針引線。
法國有許多世家,英國也有壹些。這類人家有時身陷窘境,不得不出手某件有布爾大師(有名的家具匠)簽名的畫作或者壹張由奇彭代爾(有名的家具匠)親手制作的寫字臺,只要不聲張出去,他們當然願意有壹個知識淵博、風度儒雅、辦事謹慎的人代為操辦。
人們自然會想到艾略特會從這種交易中撈上壹把,但大家都是有教養的,誰也不願意明說。
肚量小的人卻不客氣,硬說他家樣樣東西都是擺出來兜售的,請美國的闊佬來池上壹頓豐盛的午宴,觥籌交錯之後,就會有壹兩幅之前的畫品不見了蹤影,或者壹件鑲嵌細工家具被壹件漆品所替換。
若是有人問起某樣東西怎麽不見了,他便頭頭是道地解釋壹通,說那東西不上品味,他拿去換了樣品質遠在其之上的。
他還補充說,成天看壹樣特定的東西,哪有不煩的!
實際上他的確是個勢利眼,壹個不折不扣的勢利眼,壹個毫無廉恥之心的勢利眼。
哪家請客,只要能上客人名單,或者跟哪個有名望的脾氣乖戾的老太太攀上關系,什麽樣的苦他都能吃,受得了侮辱謾罵、挺得了冷言冷語、咽得下窩囊氣。
在這方面,他可以說是不屈不撓。
艾略特的姐姐和她的女兒伊莎貝爾以及格雷戈裏-布拉巴宗。
布拉巴宗是室內裝潢設計師,他的姐姐布雷德利夫人是個寡婦,有三個孩子,二子壹女,兒子們早已長大成家,壹個在菲律賓政府裏做事,另壹個繼承父業供職與外交界,現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這個地方。
雷德利夫人的丈夫曾經出使過若幹個國家,在羅馬做了幾年壹等秘書,後來又被派到南美洲西岸的壹個小***和國做公使,最終在那裏死在任上。
艾略特姐丈的父親切斯特-布雷德利看出芝加哥有發展前景,來這裏進了壹家律師事務所,反正他賺的錢也夠兒輩豐衣足食了。
布雷德利夫人拿了幾張鄉下所謂“祖屋”的照片給我看,艾略特顯得有些不高興;在照片上面我見到的是壹座很不起眼的農家屋,有美麗的小花園,可是谷倉、牛棚和豬圈都隔開只有壹箭之地,四周時壹片荒蕪的平疇。
我不由想到:切斯特-布雷德利先生丟下老宅到城市裏求發展,並不是沒沒有成算的。
布雷德利太太年輕時壹定是個美麗的女子,五官總體端正,壹雙眼睛生得煞是漂亮。
可是現在的她臉色灰黃,幾乎未施任何粉黛,肌肉松弛,顯然在跟中年發胖的戰鬥中已壹敗塗地。我猜她還不肯服輸,因為她坐下時,腰桿在硬背椅子上挺得筆直;無疑,穿著那受罪的鎧甲壹般的緊身衣,這樣坐在硬背椅子上要比坐在軟墊椅子上舒服壹些。
她穿壹件藍色長衫,上面綴滿了花邊飾物,高領子用鯨魚骨撐得硬硬的,壹頭白發燙成波浪紋,發式做得極其復雜,看上去挺有風度。
另壹位客人還未到,為了等他,我們就東壹搭西壹搭閑聊起來。
拉裏就是勞倫斯-達雷爾,伊莎貝爾可能已跟他訂婚了,伊莎貝爾高個子、鵝蛋臉、直鼻梁、眼睛俊俏、嘴唇豐滿,有著布雷德利這家人的特征。
她長得很漂亮,只是有點偏胖,我想大概是由於年齡的關系,再過幾年,可能就會苗條下來。她的手解釋、好看,不過也有點偏胖,就連短裙下露出的腿肚子也顯得胖了些。
她膚色健康,泛著紅暈,這根體育鍛煉以及剛才開敞篷車回家顯然不無關系。
她容光煥發,活力四射,散發著蓬勃的朝氣,壹派頑皮快活勁兒,流露出對生活的滿足以及由衷的幸福感,讓人見了為之感到高興。
不管艾略特多麽儒雅,比較之下,她的那種自然、純真都會使之顯得庸俗。
由於她的朝氣蓬勃的襯托,布雷德利夫人那張慘白無色、滿是皺紋的面孔顯得疲憊和蒼老。
拉力看上去十分年輕,和艾略特差不多高,六英尺不到,瘦瘦的,四肢顯得柔軟靈活,樣子甜甜的,不俊也不醜,相當靦腆,並無出眾之處。
我覺得有趣的是:根據我的記憶,自從進屋之後,他話沒說上五六句,卻顯得十分自在,盡管不開口也像是在參加談話,無不令人稱奇。
我註意到他的手很長,可是就他的個頭論,不能算大,形狀看上去很美,同時又有力。
我想畫家壹定高興畫這雙手。他身板比較瘦,但是看上去並不文弱,相反地,我敢說還頗具力量和韌勁。
他的壹張臉寧靜莊重,曬得黝黑,要不是有這點兒黝黑,就看不出顏色來了;五官端正,但並不出眾;顴骨相當高,太陽穴凹陷,深棕色的頭發微微蜷曲,眼睛看上去比實際大,那是因為陷在眼窩裏很深,睫毛濃而長,眼珠的顏色很特別,不是伊莎貝爾和她母親、舅舅***有的那種淡褐色,而是壹種深深的顏色,虹膜和瞳仁差不多是壹個顏色,這給他的眼睛以壹種特殊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