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時填表,個人愛好壹欄裏填了:喝酒。接收老師的眼翻了半白:開什麽玩笑,好好寫。於是老老實實寫道:籃球。沒想到接收老師的眼翻了全白:妳來這裏,是來開玩笑的嗎?!
我沒有開玩笑呀,我喜歡籃球,我真的喜歡籃球,不信妳問喬丹———如果妳能見到喬丹的話。
如果妳在我十七歲的時候,到我的夢裏,就會看到喬丹,壹個黑色的男人,壹個偉大的飛翔者。我喜歡喬丹,所以才喜歡了籃球;我喜歡籃球,所以才更喜歡了喬丹。喬丹說:人要有夢想。喬丹沒有說:矮個子不能打籃球。
妳見過我打籃球嗎?我是籃球場上的另類,只要我壹來,連最不會打球的人也有了信心———終於來了壹個不如他的;而那些高手,便有機會表演突破了。我知道籃筐對於我來說很遙遠,壹到籃下,便有幾雙手組成大傘,暗無天日。外圍遠投吧,那球因需要長途跋涉所以很難投進。所以,只要我拿球,對方便放心,不幹擾,只讓我投,只把這壹投當做發球。哎,在球場上,我直感覺大家手裏拍的,不是球,而是我的自尊。
但我的自尊,又和那個球極其的相像,重拍之下,是更高的反彈。
我記得第壹次參加比賽,當話筒裏傳出我的名字時,我邁著緩慢的步子,如球星般走到了大人國裏,我聽見了掌聲和笑聲,我便笑著向大家致意,向為我鼓掌的,也向嘲笑我的。我忘了那場球我得了幾分,只知道我壹直在跑,從前到後,從後到前,往往跑去時,已經換了球權,我總是碰不到球。那場球對於別人來說是球賽,對於我呢,是壹次往返跑的練習。隊友論功時,把我說成了遊擊隊員,說我的作用不在於拿球,而在於幹擾。
但我忘不了那樣的奔跑,忘不了那壹次次的徒勞。人生有很多這樣的時刻,為了奔赴人生的燦爛,做拼命的奔跑,但跑去時,所有的戲都已演完。於是再選壹個方向,又跑去時,那裏的演員也已謝幕了。我們就這樣在希望和失望間做徒勞的奔跑。
那也要跑,球場上總要有人拿球,也要有人奔跑的;就像人生,總有人輝煌也要有人平凡的。命運的哨子已經吹響,已經不能下場了,就像我們活著,就要好好地活著,不能隨便死去了。
但我依然做著飛翔的夢。無數次,我從夢裏起跳,對著那個宿命的籃筐做壹次次的重扣。沒有喝彩的聲音,沒有像喬丹壹樣吐舌頭的動作,我只是在空中瀏覽了我的過去,然後,才決定落了下來。過去的日子告訴我,每壹天都是有用的,無論那是怎樣的壹天,無論那壹天裏,我有怎樣的掙紮和憂傷。
有時媽媽會問我:妳拍床板幹嗎?
我便告訴他:我沒有啊,是喬丹拍的。
誰是喬丹,來過咱們家嗎?
我便告訴他,沒有來過,因為他壹直都沒有走,在我心裏。媽媽說:妳是個瘋孩子。
我是個瘋孩子,但我知道,有壹天我會飛,在這個世界上,我會像喬丹壹樣飛向我的理想。這個世界上,能像喬丹壹樣飛翔的人,只有他自己;這個世界上,能到我夢裏的人,也只有我自己。所以,我不管別人怎麽看我,我看見了我自己,看見了自己的翅膀在壹次次的失望後慢慢張開。
我依然記得自己的苦練,月光下的球場,秋蟲的音樂裏,小小我在籃筐下壹次次地起跳,像壹只倔強的青蛙。直到累了,跳不起來了,才停下來,看那個泛著冷光的圈,看出它冷冷的拒絕,壹如世上許多可望而不可及的夢。
不知多少個夜晚以後,我終於在籃板上留下了我的第壹個手印,就像登月的飛翔者,在月球上留下了第壹個腳印壹樣,我興奮無比。雖然我知道,那個手印離籃筐很遠,但我也知道,我已習慣了跳躍。人生的很多目標就像那個籃筐壹樣,可望而不可及,但只要我習慣了跳躍,便可以跨越人生中許多挫折的時刻,在這個人間留下自己深深的印記,證明自己曾經活過。
那個星光夜裏,我在籃板上,拍出了自己的手印。沒有人知道,那個手印,來自壹個不屈的少年;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上平凡的人群裏,有多少不屈的心。
很多年過去了,我做過很多的工作,做過很多種人。不知我的流浪算不算飛。我在母愛裏停留,懂得了善良和犧牲;我在愛情裏停留,懂得了永遠和生命;我在敵意裏停留,懂得了勇敢和寬容;我在厄運裏停留,懂得了堅強和自尊。
我會的,我會像喬丹壹樣飛翔,飛越生命中的灰暗和憂傷。
總有那麽壹個時刻,天空屬於我,只要我的心,從夢中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