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那年,我去了工地跟項目,公司包吃住,除了沒有自由,福利待遇壹切都尚可。
項目部在壹個偏僻的小山溝裏,周邊沒有商鋪沒有人煙,只有我們和幾百個農民工,為了多掙幾個錢,不少農民工拖家帶口來到這裏。
每天傍晚6點,他們會在路邊支起壹排攤位,有賣炒飯的,有賣水果的,也有賣零食的,還有賣盒飯的。8塊錢壹份的盒飯,有葷有素,我吃過幾次,老板特別憨厚老實,生怕我吃不飽,每次都給我兩人份的量,壹大塊的瘦肉仿佛不要錢。
有對賣豬頭肉的夫妻,他們帶著壹個四歲的孩子,每天傍晚準時在項目部門口支起攤位,因為食堂的廚師是東北人,做的基本都是北方菜系,所以我們有時候也會換換口味。
每次去他的攤位前買鹵味,他4歲的孩子就眼巴巴的盯著香氣四溢的雞爪、鴨腸、豬蹄打包遞到我們手上,委屈巴巴的問他媽媽要吃的,這時他媽媽要麽遞給他壹個饅頭,要麽給他壹塊餅幹。
那副委屈又羨慕的模樣讓人覺得好笑又心酸,所以有時我們也會給他壹個糖,或者幾袋小零食,他每次接了零食都會高興地和他媽媽顯擺好久,圍著那個用小三輪支起來的攤位轉上幾圈。
工人們的板房區很多人住在壹起,靠近熱帶的地區是幾乎沒有冬天的, 所以通常工人們下了工之後總會壹起窩在院子裏看露天電影,或者光著膀子圍在壹起高談闊論,門口支起的爐子翻炒著飯菜,時常飄起家鄉的味道,頗有壹股江湖煙火的氣勢。
我們平時是不太去工人區的,除了要買雪糕和可樂。
因為老大跟我們說工人區太亂,經常有打架的事出現,女孩子過去不太安全。
工人區裏那家臨時小賣鋪,對那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來說無疑是壹座寶藏,所以每次吃完晚飯想去散步時我總會和項目的小姐姐去小賣鋪買個雪糕,然後壹邊散步壹邊吃雪糕,等從外面轉了壹圈回來,雪糕也就吃完了。
我們的板房駐紮在壹個推平的山上,剛去的時候我們住在壹樓。
南方的氣候太過濕潤,又加上溫度很高,所以到處都是討厭的小蟲。
最讓我難忘的便是紅蟻,它們拖著火紅又透明的身子穿梭在各個角落,我是有些密集恐懼癥的,第壹次見著的時候,整個人都癥了很久。
到了晚上,它們會沿著床腿爬上來,然後在妳睡得很熟的時候對著小指來壹口,那滋味,這輩子都忘不了。
它們的唾液有毒,咬壹口又疼又癢,還會腫的老高,剛去的那個月,我被咬的像個篩子,還好臉沒受傷,不然本來就長得壹般的我就更沒臉見人了。
我們用了好多方法都沒讓它們消失殆盡,直到後來搬了家。
新家安在另壹個山坡上,我們幾個女生住在了壹起,被安排在了三樓。
七個床鋪加上零零散散亂七八糟的雜物,組成了我們的“新家”。
屋裏沒有任何家具,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弄來幾個大紙箱,把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擱在裏面。
後來慢慢地添置簡易衣櫃,鞋櫃,再在板房的墻上抹上墻紙,才漸漸有了家的樣子。
我睡在最裏面那個床鋪,房間外面就是工地,每天日夜不停的機器轟鳴聲,擾的人沒法入眠。
床鋪的屋頂掀了壹個角,除了外面的機器聲會灌進來,太陽和風有時也會灌進來,慶幸的是,雨不會灌進來,倒是有不少鳥兒喜歡在早上啄我那壹側的墻壁,咚咚作響。
屋內的女生除了我都是秒睡的那種,因為患有中耳炎,所以我也不能長時間戴耳塞。
那時候,我度過夜晚的方式通常是聽著音樂讀著詩集,然後在各種嘈雜聲中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那壹年,我把余秀華和木心的大半詩集都讀完了,但也患上了神經衰弱。
屋內的女孩們都很好相處,從沒拌過嘴吵過架,現在有時聽朋友吐槽合租的破事時,就會突然有壹絲幸運悄然劃過。
我們屋在樓梯口的第壹間,旁邊是男生宿舍,項目壹***4、50人,女生卻沒超過10個,所以就帶來了諸多不便。
因為只有壹個水槽和曬衣棚,剛開始的時候,洗衣和曬衣都是等沒人的時候,別的衣服還好些,貼身衣物就有些尷尬了。
妳想想,妳正洗著Bra,旁邊壹個男生過來刷鞋,還跟妳嘮個嗑,恰好妳對那個男生還有些好感,這時候真是囧上加囧。
剛開始的時候,為了避免這種尷尬,屋裏的女孩們都是要麽等到晚上項目的人都去外面玩了,要麽躲到衛生間去洗貼身衣物。
但這也總歸是不方便的,於是在和大家混熟後,大方自然的做這些事反而更輕松。
就像是,女生生理期來了,大大方方在辦公室拿衛生巾,其實沒什麽兩樣。
時間真是很神奇的東西,它可以疏遠很多東西,但也很會拉近彼此的關系。
壹開始,因為太過在乎形象,女孩們總是打扮的美美的出現在彼此視野,後來混熟後,妝也不畫了,下班的時候也常穿著睡衣穿梭在各個辦公室和彼此宿舍。
因為大家都住在壹起,睡眼惺忪的樣子,剛洗完澡淩亂著出來的樣子,素顏的樣子,大家都見過。
有趣的是,和幾個男生混熟後,他們早上起床經過我們房間會敲敲我們的門,道壹聲 “姑娘們,起床了!”
可愛又可親。
項目的生活也不全然都是困苦, 比如不遠處有條江穿過,經常會看見江面打漁的船只經過,比如雨過天晴後天空經常會出現美麗的彩虹,更多的是晚霞千裏壹泄,頗具壯觀。
有時我們也會去很遠的商場購物,大多數是預約滴滴,司機會從很遠的地方跑過來,壹程的車費總是讓人有些肉疼。
所以有時我們也會走很遠找來壹輛他們的自行車,騎車去商場。
後來,我們前面的那座山推平了,大家找到了壹條去往商場的捷徑,只是每次都要弄的壹身泥土,每進壹次城都要灰頭土臉壹次,所以,白鞋是萬萬不敢穿的。
平靜的日子裏也偶有波瀾路過,比如臺風天氣的肆虐,比如農民工和包工頭吵起來鬧到了項目門口,比如雨天太多,簡易樓梯太滑,摔了不下十次,幸好都沒什麽大礙。
項目的領導都很好,是我迄今為止遇到過最好的領導班子。
他們會時不時帶我們下館子,有大團體的,也有三五個人的,每次吃飯就是光吃飯,從來沒有什麽飯桌禮儀,妳既可以侃侃而談,也可以埋頭苦幹。
除了吃飯,也會時不時帶我們去看電影,去k歌,在節假日的時候還會悄摸著帶我們來場短途旅行。
節日的鮮花,各種福利,從沒缺少過。
每個辦公室也常常會收到客戶送來的水果特產,通常,收到禮物的部門總會在院裏吆喝壹聲
“下來(上來)拿橙子(櫻桃/葡萄)嘍~”
大約壹分鐘後,各個部門的門都會推開,派出壹個代表,然後壹陣急促的腳步聲後,壹群人全都聚在了院子裏。
就這樣,無聊又充滿樂趣的在那裏度過。
我在那裏待了近壹年,那時候我想,要不是因為想轉行,肯定就在那待著了。
因為此後,我再也沒遇到過那麽可愛的壹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