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愛做夢,”我在給他的信中寫道,“那位藍衣仙女似乎很寵愛我,使我的夢不斷得以實現,現在,我再次夢想,希望有壹天,我,能與妳面對面交談……”
當我應邀訪美,去會見派克的前夜,我輾轉不能成眠。我有過幸福的金色的童年,正當斑斕絢麗的青春向我呼喚時,1966年壹場惡浪,卷走了這壹切,包括我那個珍貴的夢!壹本日記使我的隱私被公布於眾,讓人嘲笑、羞弄!他們喜歡故意踐踏別人心裏最珍貴的,當著我的面把我好不容易覓來的派克的相片撕毀、燒掉!我的那些同齡人們,盡管我理解妳們是被愚弄了,但我永遠不能原諒妳們,怎能忍心踐踏他人所珍藏的東西呢?我曾以為,從此我能做的,就只是養家糊口、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什麽追求、理想、希望……
豈料20年之後的今天,我重新獲得了我想要的壹切,又可以重新幻想、重新希望!我這才明白,我為什麽會如此興奮不能成眠,我將要去見的,不僅僅是派克本人,而是壹個我曾視為可望而不可即、但現在終於讓我抵達的高度!啊哈,我幹得還挺不錯呢!我將繼續努力,向著新的高度!
“Hello,Nancy!”在派克的客廳裏,他老朋友般向我張開雙手,比我想象中還要高、還要帥,臉上顯出那個我早已十分熟悉的微笑。啊,我的夢,我的夢!
我張了壹下嘴,什麽也說不出,眼淚卻淌了下來。他張開溫暖的雙臂,給了我壹個父親式的擁抱。我用手指輕輕劃壹下他那深色的上裝,為的是清楚地感受壹下指尖觸過毛糙的羊毛面料的感覺,以便證實,這不是夢。
“妳曾否料到,我已不再年輕了?”他詼諧地問。
如果說,白發和皺紋就是衰老的標記,他確實比我想象中的老,但就他的光彩和魅力,則比我想象中還要充實和強烈。
我告訴他,為了見到他,我在洛杉磯多等了兩天。他誇張地壹擡眉毛:“妳當然得等。我們是老朋友了,從妳14歲起我們就認識了。”
我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面對這位第壹次見面的世界明星,我壹點兒不感到拘束和不安,我呷著香噴噴的紅茶,吃著澆著蜂蜜的餅幹,聽他娓娓講著童年的故事:他自幼喜歡狗,狗天天伴他上學,然後,狗似乎識鐘點的,總是準時在他放學時到校門口去等他……他曾就讀於陸軍士官學校,怪不得他身上總有壹股英武之氣,且能出神入化地扮演各種軍人。
他問我看過他哪些片子,我回答的數目少得可憐。他告訴我,他最喜歡他的《羅馬假日》。遺憾得很,我沒看過。他還告訴我,他到過中國,登過長城,當時,廖承誌先生還設宴招待過他。
“那時沒來上海?”
“沒有,對不起,那時還沒有《妳好,派克》呢。這次回去,妳準備寫什麽呢?”
我盯著他的眼睛,壹字壹句地說:“《謝謝妳,派克!》。”
“哦,不是《別了,派克!》。”
我們都哈哈笑了起來。
然後,他牽著我的手,帶我參觀他的遊泳池、網球場、蘭花棚……“為了不至於老得太快!”他輕松地說。他以必勝和積極的態度,接受這場嚴峻的人生挑戰。所以他的藝術生命還是如此年輕和充滿活力。1977年以後他已60歲出頭了,還能成功地扮演那位久經沙場的將軍麥克阿瑟和《海狼》裏那位退伍軍人。
重新回到客廳時,他打開那本貴賓留言本要我簽名題字,我寫上《溫柔的愛》裏那句歌詞:哦,我的夢完美了!
當我拿出我準備的禮物,壹個繪有他頭像的瓷盤時,他十分高興地說,他還沒有壹個畫在瓷盤上的頭像,但是隨後,他又指著盤子上的自己說:“別喜歡他,他是個壞男人!”原來,我挑選的那頭像,正是《鈦陽喋血記》裏的那個牛仔。
他壹直把我送到車旁,替我打開車門,那動作就像我早在他的電影裏所見到的壹樣溫文爾雅,他真是壹位典型的紳士!
“再到中國來,到上海來。”我對他說。
“壹定來。”
“壹言為定呀!”
“壹言為定。”
就差沒有勾指頭了。
在車子引擎發動的壹剎那,壹個新的夢又在我腦海中長出,我把頭伸出車窗外,不敢肯定地問他:“假如……假如,我寫了壹個本子,妳肯答應在裏面擔任主角嗎?”
“行。當然,這得是壹個好的本子。”
“我會努力的。”我對他、也是對自己說。
車子緩緩啟動了,我望著派克慢慢往回走的背影,感到從此,他不再是壹團令人捉摸不定的夢,他是壹個實實在在的派克,壹位優秀的世界級演員,壹個平易近人、富有人情味的長者和朋友,壹個慈愛的父親、多情的丈夫,壹位富有吸引力的男子漢!
他又轉過身向我揮揮手。
“謝謝妳,派克!”我在心裏對他說。
人生箴言
他張開溫暖的雙臂,給了我壹個父親式的擁抱。我用手指輕輕劃壹下他那深色的上裝,以便證實,這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