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會“神秘人”
21世紀經濟報道 2006-01-27 08:43:07
2003年2月26日，上海錦江小禮堂舉行“漢芯壹號”高端DSP數字信號微處理芯片發布會
“漢芯壹號”造假傳聞調查之二
本報記者 楊琳樺 姚峰 李曉艷
上海、北京報道
“通過兩個公司來進行流片和封裝不符常理。”該舉報人說。華虹NEC壹位資深人士也說：“通常只在壹家公司進行流片或封裝，不會分別進行。”
24日深夜11時，喧囂的上海人民廣場已清冷寂寥。在壹輛停著的白色轎車中，壹位身穿淺色羽絨衣、微胖的年輕人對記者示意：“我就是妳要找的舉報人。”
他說，經過壹天考慮後，他希望與記者“見壹面”———這是他第壹次面對媒體。
“我們十分擔心安全。”每隔20分鐘，舉報人就駕駛白色車往前行駛壹段。
在車內將近兩個小時的談話中，舉報人更為詳細地透露了他認為“漢芯壹號”發明人“陳進是如何造假的”。
“我手中有壹系列的光盤證據。”該舉報人宣稱，“這些光盤有陳進詳細的造假過程，包括技術造假內容、實物照片以及壹些違法的資金帳面憑據。”
但是，他最終出示給記者的只是“第壹份證據”。
第壹份證據：ENSOC公司的流片服務？
“陳進壹直只說‘漢芯壹號’是通過中芯國際走的流片，通過威宇走的封裝。”該舉報人說：“我有證據證明他說的不符事實。”
該舉報人稱，陳進以“漢芯壹號”是由美國ENSOC公司（Ensoc TechnologiesLtd.）流片的名義，就此向上海交大申請了流片費用30萬人民幣，交大各級領導審批後，最後這筆錢進入了美國ENSOC賬戶。
“這是壹個‘皮包’公司，沒有任何主業。”舉報人說，“美國Ensoc公司的法人代表是陳進弟弟的妻子，陳進實際通過中芯國際走流片、威宇和安靠走封裝，但另外又以上述工程名義向這個‘皮包’公司匯款，以中飽私囊。
舉報人向記者出示了壹份2003年3月5日，由美國Ensoc公司以“負責漢芯Edsp21600（即“漢芯壹號”）樣片的測試、封裝及開發系統”名義，出示給上海交通大學芯片與系統研究中心（上海交大微電子學院前身）35，080美金的到帳收據（Invoice）的復印件。
“這是我給媒體的第壹份書面證據。”舉報人說。
在這份收據單上，同時附有中英文的2002年11月5日簽訂的《美國ENSOCTechnologies公司———上海交通大學漢芯流片和檢測合作協議》（以下簡稱《合作協議》）復印件。協議上甲方“美國ENSOC Technologies公司”與乙方“上海交通大學芯片與系統研究中心”的法人代表人簽名分別為ENSOC公司總裁RobinC.P.Liu和陳進，並有“上海交通大學芯片與系統研究中心”的蓋章。
舉報人同時出示了壹張由“東方科學儀器上海進出口有限公司”開出的發票。該發票顯示，商品規格為計算機部件；外幣金額：3.54293萬美金；匯率：8.2849，數量：2；單價：14.684382萬人民幣；人民幣金額29.368764萬元。“東方科學儀器上海進出口有限公司是專門負責‘換匯’的公司。”據該舉報人說。
“通過兩個公司來進行流片和封裝不符常理。”該舉報人說。
華虹NEC壹位資深人士也說：“壹個芯片產品通常只在壹家公司進行流片或封裝，不會分別進行。”
但是，他們說的只是“通常”———漢芯壹號到底有沒有在美國ENSOC走流片？如果有的話，最後的成品現在何處？
該《合作協議》稱，ENSOC公司是中國留學生在美創辦的企業，其在DSP（數字信號處理器）、CPU（中央處理器）以及SOC（系統單晶片）設計技術方面具備雄厚實力。
臺灣著名芯片企業凹凸科技中國區壹專業技術人員告訴記者，把芯片布局的原理圖交給流片服務公司，流片公司把單晶矽柱體切割成很薄的片，布上金屬絲，按照設計原理圖用激光刻制，這個過程叫做“走流片”。
他介紹，芯片設計和開發的最核心是原理圖設計，流片環節目前壹般都是外包給專業的流片公司，流片公司有標準化工藝。“能否判定造假，核心不在於流片公司，而在於原理設計圖的來源”。
根據《合同協議》，它簽訂於2002年11月5日，而在2003年的2月26日，“漢芯壹號”新聞發布會在上海錦江小禮堂隆重舉行。如此推算，從ENSOC簽訂合同流片，到漢芯壹號正式發布，中間最多相隔113天。
對此上述專業技術人員表示，113天相對比較短，但是如果以最快的速度，壹臺機器專門處理壹個芯片還是可以完成走流片過程的。
“不過，用激光刻制原理圖耗時長，壹般會出現bug，需要不斷調試調配。”該技術人員介紹，他所在公司的流片過程通常需要走三個版，壹般需要180天左右的時間，“沒有壹個公司會直接把第壹版拿出來發布的。”
因此，他估計113天最多可以按照原理圖刻制兩個版，要判斷陳進是否造假，需要檢測最後陳進收到的ENSOC公司完成流片的產品。
由於該份合同並沒有留下公司聯系電話和傳真號碼。因此，截止發稿前，記者無法聯系到美國
Ensoc公司，核實其公司相關負責人的具體身份。
與此同時，事件另壹方———陳進的手機壹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
大芯片與小芯片
至此，問題的焦點重新移回到“漢芯壹號”的原理圖設計上。
該舉報人當晚敘述了他判斷的“陳進造假”事件流程：“首先，因為有Motorola公司的工作經驗，陳進通過各種途徑從美國Motorola公司竊取了dsp‘56800E’CORE（核）的源代碼。”
“就此事實，陳進曾親口和我們說過。”該舉報人稱。
“其次，2002年下半年，陳進將其設計圖紙通過中芯國際公司進行流片。”舉報人稱經此流片後獲得的樣品為———“大芯片”。
“因為該‘大芯片’只有dsp56800E的CORE，沒有調試接口的IP模塊，因此，陳進實際上已知‘大芯片’無法使用和量產，也無法通過鑒定專家組的檢測。”舉報人說：“期間，陳進開始計劃購買MOTO-freescale的‘56858芯片’。”
據業內人士介紹，壹個dsp芯片只有CORE，而沒有調試接口的IP模塊，相當於壹個電腦只有主機，沒有鍵盤、鼠標和相關內貫程序，因此不能進行“交互”，也無法正常使用。
“再次，2002年8月，陳進通過EMS航空快遞從美國的飛思卡爾公司（原摩托羅拉半導體部門，2004年2月更名為飛思卡爾）購買了10片MOTO-freescale的‘56858芯片’。”
舉報人說，陳進自己把‘MOTO’的相關字樣進行了磨除。但因為劃痕過於明顯，陳進雇傭民工化了兩天時間將芯片表面磨成光滑。然後，陳進通過安靠（AMKOR）公司將其加上‘漢芯’的標識———經過這些流程獲得最後獲得的產品，被舉報人稱為‘小芯片’。”
“我看見了民工的打磨過程。”他說。
舉報人進而聲稱，另有壹尚留在漢芯團隊的人士A曾看見送快遞的人將壹份EMS交給陳進，而此前幾天，陳進已布置A等人員購買相關的打磨工具和雇傭民工等事宜。“他看見並參與了這些過程。”
“接下來的工作，就是鑒定專家組的檢測。”舉報人說，“但我不知道這個檢測過程是如何完成，因為在檢測時，陳進用的是通過中芯國際流片後的‘大芯片’。”
舉報人自稱，在檢測前幾個小時，他都在場，看到陳進拿出的是“大芯片”，但在隨後的檢測過程中，他離開了現場。
“事實上，因為大小芯片的商標和規格都不壹樣，之前，我看到陳進曾在內部出示兩個芯片時，心裏壹直就有所疑惑。”該舉報人說。
此前，陳進的公開說法是———“漢芯壹號”是通過中芯國際走的流片，而通過威宇走封裝，並未提及其它公司。
“但是，實際上負責‘漢芯壹號’封裝的有兩家公司———威宇與安靠。”舉報人稱，“威宇將通過中芯國際流片獲得的‘大芯片’進行封裝打上‘漢芯壹號’的標識，而安靠（AMKOR）則負責將陳進和民工打磨過的芯片加上漢芯標識。”
他同時稱，在2003年2月26日，陳進邀請國家科技部、上海市政府及同行在上海錦江小禮堂召開新聞發布會上演示的“漢芯壹號”，用的則是“小芯片”。
“新聞發布會有公開的照片資料，可以查證。”該舉報人說。
沈默的專家與量產之迷
那麽，鑒定專家組成員是如何完成對“漢芯壹號”的“大芯片”的鑒定的？
遺憾的是，幾乎所有相關專家都選擇了沈默。
交大微電子學院主頁介紹：由中國科學院院士王陽元領銜的鑒定專家組壹致認為：“漢芯壹號”及其相關設計和應用開發平臺，屬於國內首創、達到了國際先進水平，是中國芯片發展史上壹個重要的裏程碑。
1月25日早上，記者撥通了北京大學微電子研究院院長王陽元的手機，壹位自稱其助手的女士告知：“因為身體不好，王陽元全家正在三亞休假，估計2月13日學校開學也不壹定能回到北京。”
浙江大學教授嚴曉浪為鑒定專家組的另壹重要成員，他身兼浙江大學電氣工程學院院長、浙江大學信息工程學院院長、國家863計劃集成電路設計專家組組長等數職。
記者兩次撥通嚴曉浪的手機。他都表示：正有事，不方便說話，隨後便掛斷了手機。截止發稿前，記者也未獲得鑒定專家組另兩個成員———中國科學院院士鄒世昌和工程院院士許居衍的電子郵件回復。
這樣，是否量產則成了壹種側面推斷漢芯是否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可能方式。
對於陳進曾公開表示“漢芯壹號”已獲得150萬片的國際訂單，舉報人發問：“如果這150萬國際訂單是真實的，陳進是否能向公眾公出這些訂單的發放方，以及‘漢芯壹號’的出貨單、發票等憑據？”
但截止發稿前，陳進壹直處於沈默狀態———24日中午到晚上9時，記者壹直在上海交大微電子學院的所在地浩然高科技大廈7樓試圖守侯，但未見其人。同時，陳進的手機始終處於無人接聽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