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盯著“奈良美智小女孩”的眼睛看時，奇怪的是，讓我覺得她有點可愛的原因竟是她的不討喜。這是壹種十分奇妙的視覺交流，我從她的綠眼睛中看到了壹絲詭異，她仿佛看向了每個人的靈魂深處，深處往往是我們不被大多數人理解的個性棲息地。奈良美智和他創作的小女孩壹樣，擁有著“不討喜”的壹面，他不擅長與人交流，卻喜歡將自己的壹切都通過藝術表達出來，深沈卻絢爛。
豆瓣評分8.5的紀錄片《奈良美智和他的旅行記錄》講述了奈良美智帶著他所創作的形象世界巡展背後的故事。在A到Z策展的過程中，他第壹次和別人壹起合作搭建26間小屋，只為呈現最完美的效果。他心中藏著壹個孤獨的宇宙，但是當看完他的故事後才明白，孤獨的原來是我們。
只有那個七歲的小女孩才能懂他
今天的奈良美智憑借著他的孩子們，收獲了世界各地的粉絲，這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事。紀錄片的第壹站，他來到了韓國參加見面會。年輕的粉絲們對於奈良美智的終身大事十分關心，小紙條上總是在問他什麽時候結婚。面對這樣的問題，奈良美智總是害羞地笑笑。當他來到大學做演講，有學生誇他帥時，他不好意思地低頭趴在桌子上笑，用手擋住了臉。這些可愛的點，讓我們看到了與印象中中年大叔不符的“少年感”，那可能是壹種浸潤在自我宇宙中久了的純粹。
壹位七歲的小女孩賽荷給奈良美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在紙條上寫道：“奈良美智叔叔，妳的畫好棒，妳的創作靈感是什麽呢？”，背面還有壹行字“我在悲傷時好想呼喊妳的名字”。賽荷站在見面會的人群中，有壹種距離感，那並不是和二十多歲狂熱的女孩們相比，賽荷顯得過於膽怯，而是她仿佛就是奈良美智畫中走出的女孩壹樣，不願離開自己的世界。就算是面對自己很喜歡的奈良美智叔叔，她也是那樣從容、疏離。妳不認為賽荷長得和奈良美智的小女孩很像嗎？
賽荷擁有和年齡不符的沈穩與沈默。當她面對面將畫冊交給奈良美智簽名時，她沒有和他說壹句話。奈良美智大概是可以讀懂賽荷內心的人。奈良美智在回去的計程車上說，只有那個七歲的小女孩真心來看他的畫。和奈良美智壹樣，賽荷是壹個“孤獨星人”。
她的媽媽說，賽荷從小和她的外婆在鄉下生活，現在回到了他們的身邊，孤僻寡言，她不會對媽媽多說些什麽，然而，她能夠對奈良美智先生說出那句話讓她很震驚，原來她並不了解女兒的內心。賽荷在見面會結束後，她第壹次對媽媽說自己要成為藝術家，她想要回到鄉下，與溪流做朋友，她的袒露心聲可能是奈良美智和他的小女孩們給予她的力量。
雖然我們很難理解奈良美智以及他的作品對於賽荷來說到底是怎樣治愈般的存在，這似乎只是壹種對的感覺，是壹種個人才能明白的玄學，但是當中年的奈良美智看到賽荷時，他是否看到了曾經那個不被人理解的自己？站在成功的十字路口，他回頭看，原來心懷夢想與憧憬的孤獨感是壹種幸事。也許在未來，賽荷也會遇到另壹個在悲傷時會呼喊她名字的孩子。只有那個七歲的小女孩能夠懂他對藝術的熱愛，而他也是唯壹壹個看懂賽荷的人。
無意識才是最真實
奈良美智在大學畢業後，前往德國留學。當有訪談者問道，杜塞多夫藝術學院的導師對他有什麽影響時，他堅定地說，導師對他沒有什麽影響，8年間他只見過教授4次。這個答案無疑是給了很多想借藝術院校塑造人才噱頭的人當頭壹棒，奈良美智的壹切幾乎是從自己的領悟中得到的。於他來說，在德國的日子是改變他自我相處方式的契機。奈良美智不用和別人說很多話，不用認識很多人，就像回到了嬰兒時期，他不用急於去向世界主動表達自我，不在乎外界對自己的影響。
那段時間，他形成了完美的孤獨型人格。因為擁有大把獨處的時光，所以他擁有更多與自己坦率交流而獲得的靈感。早期的奈良美智小女孩總是壹副憤世嫉俗的樣子，眼神淩厲，那是否也代表了奈良美智的壹個側面？他選擇不與人交流，將自己包裹在殼子中，卻也時不時向往熱鬧。總會有人問他創作的靈感來自於哪裏，奈良美智總是回答不知道。他說，這些畫都是無意識間創作的，往往那是最真實的寫照。
奈良美智所追求的順其自然，不僅是藝術上的無意識，還有生活上的灑脫。他不逼迫自己壹定要合群，對比孤獨所帶來的快樂，寂寞只是很小壹部分。他只是選擇了這種藝術表達方式，待在自己的宇宙中作畫是他與外界交流的出口。
鏡頭記錄了奈良美智壹幅畫的誕生，他總是叼著煙，時不時地走遠，時刻調整著紙上的壹筆壹畫，而有時，他也會陷入迷茫，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副半成品說道，感覺還是差了點什麽。在看到這壹段時，我終於明白了奈良美智的魅力。奈良美智身上的孤獨感不是憂郁或頹廢，那是壹種令人著迷的專註力。就像獨處讓他有回到嬰兒時期的原始感壹樣，孤獨是他的安全感，是他守護純真的笨拙。
之前我可能想不明白，這個中年男人為什麽如此執著於小孩和狗，但是真正看到他的工作記錄時，我發現他只是將屬於自己內心的壹部分轉化到紙上，讓更多的人看到。奈良美智承認自己不會表達，他又太擅長用畫來無意識地表達。我們都誤解了他，奈良美智是不孤獨的，他內心宇宙中的小孩、狗、綿羊裝兒童充滿活力。不忘初心，永葆童心，是奈良美智作品中的可貴。
以後不會再有A到Z的計劃了
2005年，在吉井酒造煉瓦倉庫，奈良美智和Graf合作了“A to Z”的展覽。他想要將自己的全部展示給大家看，就像是從A到Z壹樣，他們壹起合作建造了26間小屋，每間小屋的設計與內容都不壹樣。奈良美智說，這些小屋是要和小鎮聯系起來，那可能不止26間。仔細想想，奈良美智是在尋求自己內心的宇宙與我們的生活相連的空間。
小屋有玻璃的、木質的，大家可以通過房子上的小孔看到裏面潔白的小狗，屋子內還原了奈良美智創作時的書桌，墻上貼著小孩們的線稿。可能對於當時作畫的奈良美智來說，這些線稿是獨處的產物，但是它們壹旦被更多人看到，便有了不同的意義，屬於他個人的奇思妙想會讓所有人感到美好。奈良美智在參與小屋設計和建造的過程中，提出了很多自己的想法，不是站在畫家角度，而是站在觀展人的視角，某些效果是否驚艷。這也是他從人群疏離狀態下走出的第壹步。
在小屋的建造過程中，奈良美智和Graf成為了工人，與夥伴們壹同動手完成目標。奈良美智在企劃見面會上笑著說，以前沒有A到Z計劃，之後也不會再有了，在展覽結束的時候，最後會用壹把火把小屋們燒掉，然後退休，我想做壹件值得退休的事。當A到Z計劃真的完美落幕的那壹天，奈良美智是最舍不得的那壹個。他心中的小女孩也在隨著A到Z產生了變化。
這次與他人的合作讓奈良美智發現自己的變化，原來適當走進遠處的人群也是不錯的選擇。對於藝術來說，他不知道變得柔和是件好事還是壞事，但對於他的人生來講，這不是不錯的嘗試嗎？後期，奈良美智的孩子們眼神也少了些鋒芒，雖然她們還是那麽特立獨行，但是並不孤獨。A到Z，26間小屋，是奈良美智小宇宙的縮影，他以真誠卻內斂的方式敞開心扉，試著與這個世界對話。
也許，我還是不能完全讀懂奈良美智，他筆下的孩子們只是他人格的冰山壹角。當人們感嘆他是典型的孤獨藝術家，卻不知壹人便是壹宇宙，別扭卻可愛。我們又何嘗不是比奈良美智更孤獨的人呢？他外在的疏離包裹著火熱的內心，生如夏花般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