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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選讀的推薦文本

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語 意綿綿靜日玉生香

紅玉傳話

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楊妃戲彩蝶 埋香冢飛燕泣殘紅

睛雯撕扇

第三十壹回 撕扇子作千金壹笑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

信口開合

第三十九回 村姥姥是信口開合 情哥哥偏尋根究底

三姐戲男

第六十五回 賈二舍偷娶尤二姨 尤三姐思嫁柳二郎

資料鏈接

1、俞平伯論《紅樓夢》的語言資源

在小說本身的發展方面,《紅樓夢》也不但承繼了唐傳奇文學的委曲宛轉,深刻動人的簡潔的方言傳統;而且發展了宋話本文學的敘事復雜,情節多樣化的生動的白話傳統。把二者揉合起來,各取所長,才使《紅樓夢》的藝術成就達到了如此的高峰。所以裏面雖然夾雜壹些文言,但看起來不但不妨礙了白話的圓轉流利;並且因為利用了文言的簡括深刻,更增加了白話的精神氣氛,使白話更加生動活潑起來。而且這種文言在書中占的比重極小,全書基本上仍然是用圓轉流利的白話寫成的。這些圓轉流利的白話在人物的對話中尤其成功。

北京話是全中國最優美的語言,《紅樓夢》裏的對話幾乎全部是北京話,而且是紅作者加工洗煉過的北京話,真是生動極了。如第三十六回鳳姐裁了丫頭們不但不該抱怨她,反倒應該感謝她才對。鳳姐這種顛倒黑白,惑亂是非的性格、口氣,如果不用那麽流利圓轉的京話是決不能表現得如此逼真的。

用北京話是可以這樣出色的繪形繪聲,難道用別的地方的話就不能麽?當然不,照樣可以。但京話卻有壹點便宜之處:流傳之處:流傳廣泛,全國能行。《紅樓夢》用了它,就使書中的傳神之處人人都能領會;不像用別的方言寫成的小說,除了那個地方的人之外誰也看不懂。

2、俞平伯論《紅樓夢》語言的準確性

從前有好文章壹字不能增減之說,我不大相信,認為過甚其詞,說說罷了的。近校《石頭記》,常常發見增減了壹字即成笑話,方知古人之言非欺我者。

如第二十壹回“賢襲人嬌嗔箴寶玉”,脂硯齋庚辰本有壹段:

襲人冷笑道,我那裏敢動氣,只是從今以後別進這屋子了。橫豎有人伏侍妳,再別來支使我。我仍舊還伏侍老太太去。

只說“從今別進這屋子”,誰別進這屋子?似乎上邊缺壹個字。再看有正本程甲本。引程甲之文:

襲人冷笑道:我那裏敢動氣,只是妳從今別進這屋子了。……

通行各本大抵相同(有正本亦有“妳”字)。“只是妳從今別進這屋子了”,意思雖比較清楚,這個“妳”字卻大可斟酌。妳看,襲人如何能叫寶玉別進他自己的屋子呢?豈非把和尚趕出廟麽?改為‘我’字如何?如作“只是我從今別進這屋子了”,也不通。襲人本在這屋裏,只可出去,無所謂進;應該說“只是我從今別耽在這屋子了”才對。但本書文字又不是那樣的。

有“妳”字不通,換“我”字又不通,怎麽辨呢,幹脆不要這個字,像上引脂本雲雲就結了。這句話根本沒有主詞的。沒有主詞不成句,壹般文法上雖如此說,卻不能機械地用在文藝方面。

這裏不但無須主詞,且不能有主詞。壹有主詞便呆了。襲人這句話的意思,確沖著寶玉來的。寶玉黑家白日跑到黛玉湘雲的屋裏去,所以襲人說“從今以後別進這屋子了”是氣話亦是反話,原當有“妳”字的。不過在當時她的身份

地位上,在本書的事理文義上,卻不能說“妳”。說了妳,便不是襲人告退,而是她攆寶玉了。因此含胡其詞,不說煞誰別進這屋子,好像寶玉,又好像她自己。說的是她自己指的卻是寶玉,極“手揮五弦目送飛鴻”,靈活離合之妙。後人不知,妄增“妳”字,雖只壹字之差,卻有仙凡之別。

更有因減壹字而鬧笑話的,也舉壹個簡單明了的例子。如第十回“張太醫論病細窮源”有這麽壹段:

旁邊壹個貼身伏侍的婆子道:何嘗不是這樣呢,真正先生說得如神,倒不用我們說的了。如今我們家裏現有好幾位太醫老爺瞧著呢,都不能說得這樣真切,有的說道是喜,有的說道是病,這位說不相幹,這位又說怕冬至前後,總沒有個真著話兒。求老爺明白指示。那先生說:大奶奶這個癥侯,可是眾位耽閣了。要在初次行經的時候就用藥治起,只怕此時已全愈了。(程甲本)

後來的刻本如程乙本,道光本均同。銜著婆子們說,則“眾位”雲雲當然指婆子。這不大好懂。那先生為什麽把秦氏患病給耽閣了的責任,都歸在婆子們身上呢?他們能夠管這個嗎?我從前看到這兒,總覺得有些別扭似的。

再看有正本、脂庚本,這句話多了壹個“那”字,作:

可是那眾位給耽閣了。

這就壹點不錯了。“那眾位”者,指太醫院的大夫們,即張先生的同行也,言外自大有不滿之意,妙合醫生的口氣。若刪去“那”字指婆子說,不但不通得可笑,而且當面這樣說人也不妥當。

“那”字在文法上大概叫指示形容詞罷。有了“那’字和沒有“那”字,壹般說來好像差別不多;在有些地方呢,進出卻很大,如這裏便是,斷斷乎刪它不得。

從這兩個簡單的例子來看,文章的確有壹字不能增,壹字也不能減的境界,並非前人故神其說,或誇誇其談。從校勘《紅樓夢》的工作裏,完全證明了這個,因而借用宋玉賦裏的話,題為“增之壹分則太長,減之壹分則太短”。

4、周汝昌論《紅樓夢》的敘述語言

整部《紅樓夢》中作者極少直接出來說話,在開端引這兩首《西江月》,還是受了古代話本的影響,這是傳統小說中以作者口吻介紹人物的壹種形式,《紅樓夢》寫到後來精彩萬分之處,這種形式上的套頭就完全撇開了。曹雪芹在寶玉出現時采用這種形式,在全書中是很獨特的。這兩首《西江月》,可以說是給賈寶玉作的全面“鑒定”。沒有壹句好話,把賈寶玉貶得壹文不值。曹雪芹用這樣的形式,是有意給讀者深刻的印象,說得寶玉壹無是處,世界上很少有這樣的人。曹雪芹把全書的主角說成最壞的人,這是為什麽?曹雪芹毫無顧忌,他不低估讀者,他怕費了畢生精力創造出來的下面人物形象被讀者誤解,曹雪芹就敢於這樣寫。除了在夢中通過警幻仙子之口,說了壹句寶玉“秉性聰敏”是正面的好話外,可以說整個八十回《紅樓夢》,作者沒有壹句對寶玉正面的好話。說他瘋瘋傻傻;說他不通世故,怕讀文章,說話離經叛道;說他不喜歡禮節應酬……,等等。此外,還從各種不同的角度貶低寶玉。比如三十五回“白玉釧視嘗蓮葉羹”,寫傅家兩個婆子在場看到的情景,兩個婆子出來邊走邊議論說:“怪道有人說他們家的寶玉是相貌好,裏頭胡塗,……他自己燙了手,倒問別人(玉釧)疼不疼,這可不是呆了嗎?”作者還通過婆子之口,說寶玉“時常沒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見燕子就和燕子說話,看見河裏的魚就和魚兒說話,見了星星月亮,他不是長呼短嘆的,就是咕咕噥噥的……”。這是從婆子的水平、眼光對寶玉的壹場“鑒定”。曹雪芹敢於這樣表現賈寶玉,需要很大的勇氣,後世的人會不會誤解他嘔心瀝血創造的正面形象?我估計他是想過的,但並沒有影響他這樣去表現,而最後的藝術成就是如此輝煌!

4、周中明論《紅樓夢》語言的美

《紅樓夢》的語言美,首先,在於它的詞藻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華麗鮮艷,相反它很樸素,跟日常生活壹樣樸素。這就美在從樸素的日常生活語言中,卻表現了極為深廣的社會內容,寄托了人物濃烈、豐滿的感情,迸發出光彩奪目的鬥爭理想的火花。

《紅樓夢》語言的清新而精深的意境美,並不是以哲理的邏輯的力量取勝,而是以它形象的、感情的力量動人心魄的。因此,崇高、純潔、豐滿的感情美,是《紅樓夢》語言美的又壹特點。

由於《紅樓夢》的語言具有巨大的思想和感情的容量,這就給它的語言美帶來另壹特點:橄欖美。用作家曹雪芹自己的話來說,是:”念在嘴裏倒像有幾千斤重的壹個橄欖似的。”(第四十八回)這是曹雪芹通過香菱的口,給王昌齡壹首邊塞詩語言造詣的評語,實際上恰好說明了曹雪芹自己在《紅樓夢》中所追求和達到的這種語言美的境界。什麽叫”橄欖美”呢?這就是壹字壹句要經得起咀嚼,百讀不厭,發人深省,耐人尋味,余香滿口,醇美無窮。寶釵說黛玉聽了賈母”不是冤家不聚頭”的話,便”都低頭細嚼這句話的滋味……”(第二十九回)。黛玉讀了《牡丹亭》,也是”細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個字的滋味”,”但覺詞句警人,余香滿口”(第二十三回)。《紅樓夢》人物口中壹再出現的對語言要求能”細嚼”,有”滋味”,好”回想”,有”余香”,並”警人”到”心動神搖”,”如醉如癡”,”不覺潸然泣下”,這顯然都是反映了作家本人在這方面的努力和美學要求。

文學作品的語言美,歸根結底是形象美。離開了人物形象的塑造,再美的語言,也如同離開了泥土的花壹樣,終究是不耐看的,沒有生命力的,不能動人心魄的。《紅樓夢》的語言美,正是在於他對人物形象的塑造上,表現了極大的能耐。在這方面,除了我們上面所說的意境美、感情美、橄欖美,都使人物形象大大豐滿、提高和有魅力以外,《紅樓夢》語言,在人物形象塑造上,還特別富有傳神美。

5、王朝聞論《紅樓夢》語言的創造性與質樸性

只有從語言的創作性與語言的質樸性的對立統壹,才能正確理解《紅樓夢》語言的卓越性,才能理解它那“詞旨多寓篇外,刻於撰語,渾於用意”等優點,也就是傳統詩論所說的“觸物以興情”和“托物以寄意”等強調主觀感受,以及用比興方法來表現這種感受的優點。如果說李賀詩歌有用典過多,因而不免詞意晦澀難解等缺點,《紅樓夢》的語言卻沒有這種和多數讀者的審美需要相抵觸的缺點,而具有內容含蓄因而經得起反復咀嚼的優點。例如早為脂硯齋所註意到的,本來回目是“秦可卿淫喪天香樓”,後改為“秦可卿死封龍禁尉”那壹章裏的壹句白描。這句白描寫的是秦可卿的死訊在賈府引起的反應:“……彼時合家皆知,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表現了那敘述性的語言具有內容含蓄的優點。脂評指出:“九個字寫盡天香樓事,是不寫之寫。”當然,如果斷定這九個字是寫盡了公公賈珍與兒媳秦可卿的秘事,那未免是過分誇大的說法。但也不能否認,這“納罕”與“疑心”,對於寧府突然事變在賈府諸人精神上的反映,以及他們對賈珍與秦氏之間,那種超越翁媳關系的風聞、猜測和看法的描寫,是既含蓄而又準確的。這種描寫,對於並不粗心的讀者來說,倘若會引起壹種“為什麽”的疑問,應當說也是壹種可取的藝術手法。對於不單單想讀故事,而且樂於從中有所發現的讀者的審美需要來說,這九個字就是壹種富於表現力和鼓動性的語言,也就是繼承和發揚了傳統文藝裏語言的優點——“意在言外”。

我覺得《紅樓夢》的形式和風格,有壹種區別於西方藝術的中國特征。它近似中國畫或戲曲舞臺藝術,不以造成逼真感的幻覺取勝,而是以表現藝術家對生活的感受為主,比如說不強調景的直接再現,而是強調人物的形態及動作的特殊點以顯示環境的特殊點,因而我閱讀它時,覺得發現多於直感,讀起來覺得它是常新的。

《紅樓夢》裏許多白描式的敘述,含蘊著並非表面化和概念化的題旨。既然它是含而不露的,當然是有待於讀者去發現的。例如第十六回對於賈璉與鳳姐的爭權奪利的描寫,在藝術形式上,仿佛用語來去無端,但它的生活內容,並非不可蹤跡。如果我們再讀壹讀那可說是同時出現的鳳姐與賈蓉、賈璉與賈薔的對話,不難理解曹雪芹對於醜惡事物的諷刺,作到了深刻性與平易性的和諧統壹。同時也可以看出,曹雪芹那寫人物個性的出眾的筆力。賈府為了迎接貴妃省親,賈薔要去姑蘇辦理聘教習、采買學戲的女孩子和行頭等壹應事物,臨行前與賈蓉來見賈璉夫—婦時,從四個人的壹段對話中,可以看出語言平易卻不是淡而無味的藝術美。它可能喚起讀者相應的體驗以至分析,從而深入了解人物的內心秘密和作者的命意之所在。

賈蓉 (悄悄問鳳姐)嬸子要什麽東西?……

鳳姐 (笑道)別放妳娘的屁!我的東西還沒處撂呢,希罕妳們鬼鬼祟祟的。

賈薔 (悄悄問賈璉)要什麽東西,順便織來孝敬。

賈璉 (笑道)妳別尖頭!才學著辦事,到先學會了這把戲。我短了什麽,少不得寫信來告訴妳,且不要論到這裏。

脂評只從藝術上著眼,稱贊賈璉“又作此語,不犯阿鳳”。這話的意思是說,既是對鳳姐描寫的陪襯,也是對鳳姐言行的描寫。脂評壹再說“阿鳳欺人”:“從頭至尾,細看阿鳳之待蓉薔,可為(謂)壹體壹黨,然尚作如此語欺蓉,其待他人可知矣。”這話雖未說到問題深處,卻也表現了脂硯齋讀書的細心。看來他已經註意到曹雪芹寫出了鳳姐與賈璉兩人性格方面的聯系(貪財貨而又假裝正經),也看出了他們的區別(前者不直說出,後者敢直說出來),看出作者對於這些特點寫得不含糊卻含蓄的優點。我們只消聯系那種把群眾當傻瓜,所以用貼標簽的方式來寫人物的低能的作品,就會分明感到,曹雪芹那種形式平易近人而內容並不膚淺的描寫——寫鳳姐的不正經,卻偏要寫她的假正經,正因為寫了鳳姐的假正經,就更加深刻地刻畫出她的不正經——是多麽尊重讀者。《紅樓夢》的語言巧妙而又樸實,富於創造性和真實感,既自然,又蘊藉。這樣的描寫,使嚴肅的諷刺性的思想內容,通過並不表面化因而耐人尋味的藝術形式表現出來。這樣的描寫既避免了以雕琢語句為精彩的頹風,又顯示了作者“務去陳言”的卓越成就。

6、李歐、周子瑜論《紅樓夢》的詞匯處理

讀《紅樓夢》,每每會碰見這樣壹種語言現象,即:作者所使用的壹些詞匯是普通的、常見的,在生活中隨時都掛在人們的嘴邊,然而在書中壹經引用卻有意想不到的表現力、感染力,似乎作者竟有點鐵成金的魔法,壹下就使它藝術化了。這種語言現象,便是詞義的普通性與書中運用的藝術化的統壹,有的修辭學著作稱之為普通詞語的藝術化。第十四回寫風姐協辦秦氏喪事因故發怒時的情狀:“觀鳳姐眉立,知是惱了”。其中的“眉立”二字,便是壹例。眉毛之“眉”與站立的“立”,分別單獨地在口語或書面語中出現,那是太尋常了。可是,這兩個字壹經在《紅樓夢》此處連綴起來,便立即把鳳姐的發威發怒的表情表現出來了。想想看,憤怒得連眉毛都站立起來,其尊容何等嚇唬人啊!脂評曰:“二字如神。”後高鶚改“眉立”為“動怒”,便把鳳姐既威且怒的神態給洗刷掉了。這在語言,可說是點金成鐵。

如何才能在文學作品中把詞義的普通性和藝術化統壹起來呢?《紅樓夢》在這方面的經驗是這樣的:作家在特定的語言環境中巧具匠心地以形傳神,即調動詞匯的固有的形象感來喚起讀者生動具體的想象,並以之傳達出人物的神態韻致或事件的狀況趨勢來。

其手法是多式多樣的,茲舉出重要者分述於下:

1.選取貼切的動詞,傳達特定條件下人物的相貌神情

上面談到的“觀鳳姐眉立”,就是壹例。又如第六十五回寫興兒說見到林、薛時,“自己不敢出氣,是怕這氣大了,吹倒了姓林的;氣暖了,吹化了姓薛的”。這裏“倒”、“化”兩個壹般性動詞,其表現力是何等強烈啊!再如第二十六回寫道:

紅玉道:“哪去?”墜兒道:“叫我帶進蕓二爺來。”說著,壹徑跑了。這裏紅玉剛走至蜂腰橋門前,只見那邊墜兒引著賈蕓來了。

這裏“剛走至”三字是極為傳神的,透露了紅玉的秘密心事:她因賈蕓撿去她的手絹,便早就屬意於彼了,但恨無緣相見以訴衷曲,今從墜兒口中知道賈蕓立即就要進園來,真是天賜良機,怎不設法壹晤呢?因而她不能走開,壹定得等候著。可是如果站著不動,又恐被人察知,於是便壹邊慢慢地走壹邊遠遠地等候。這“剛走至”三字,便非常簡潔而含蓄地寫出了腳步慢挪不前和兩眼註視園門的神情來。脂評曰:“妙,不說紅玉不走,亦不說走。‘剛走至’三字,可知紅玉有私心矣。若說出必定不走、必定走,則文字死板,亦且棱角過露,非寫兒女之筆也。”

2.將常見字眼融合而成新語,以揭示人物內心和外貌的審美特質

例如第二十四回寫丫環蕙香“生得十分水秀”。“水秀”二字就是這樣的新語,真令人嘆贊難已。脂評雲:“二字奇絕,多少嬌態包括壹盡。今古野史中,無有此文也。”又如第四十二回寫黛玉因聯想起日前在大觀園裏大吃大嚼並大做怪相以取悅賈母等情景,便戲稱劉為“母蝗蟲”,更為惜春尚未完的大觀園畫圖題為“攜蝗大嚼圖”。這兩種說法,拆開來都是常見字眼,合起來就無比新奇了。眾姊妹聽了後者,都笑得前仰後合,湘雲甚至笑得從椅子跌落地上。寶釵更作了精到分析:“更有顰兒這促狹嘴,……將世俗的粗話,撮其要,刪其繁,再加潤色比方出來,壹句是壹句。這‘母蝗蟲’三字,把昨兒那些形景都現出來了。虧他想的倒也快。”脂硯齋也評曰:“愈出愈奇。”宋時,著名詞家周邦彥就是以日常詞匯為材料而鑄成新語的高手,如“小唇秀靨”、“水眄蘭情”、“砧桿韻高”、“小橋沖雨”,等等。曹雪芹莫不是受過他的啟迪麽!

3.使動詞形容詞化,用以描繪人物的行動風度

例如第八回寫寶玉正在寶釵家中和他們談話,“話猶未了,林黛玉搖搖的走了進來”。“搖搖的”,便是動詞的形容詞化,恰到好處地把林黛玉婀娜風流的身段寫了出來。脂評曰:“二字畫出身(段)”。動詞形容詞化以表現人物的行動風度,應與其人的身份、年齡、個性相壹致,否則會歪曲其形象的。比如程本就在這裏添了字,變為“搖搖擺擺的”,多用了壹個形容詞化了的疊字,這樣壹添,所刻畫的便不是婀娜風流的黛玉,而是戲曲舞臺上道道地地的花旦了。

4.使名詞動詞化,用以刻畫人物的特殊動作

第十四回鳳姐故意逗寶玉,說不給他房裏人領書房紙對牌,“寶玉聽說,便猴向鳳姐身上要牌”。這個“猴”字,本為名詞,這裏卻使之動詞化,意即如猴子行動壹樣,用以表現寶玉那個動作,很形象,很傳神,不可移換。如果更為“撲”吧,不僅不準確,也很不雅觀。脂評曰:“詩中有煉字壹法,不期於《石頭記》中多得其妙。”其他如第四十八回香菱說的:“……那日下晚便灣住船……”的“灣”字,第六十二回寫寶玉“梳洗已畢,冠帶出來”的“冠帶”,第二十壹回寫平兒說“他醋妳使得,妳醋他使不得”的二“醋”字等等都是。

5.準確挑選虛詞或實義不顯的詞,用以表現特定情景中的人物情狀和復雜的事態

第五回有壹段寫二玉賭氣的文字,其中兩個“又”字就用得傳神,顯示了事態的復雜性。其文為:

這日不知為何,他二人言語有些不合起來,黛玉又氣的獨在房中垂淚;寶玉又自悔語言冒撞,前去俯就,那黛玉方漸漸的回轉來。

對此,脂評曰:“‘又’字妙極,補出近日無限垂淚之事矣,此乃淡淡寫來,使後文來得不突然。”又說:“凡用二‘又’字,如雙峰對峙,總補二玉正文。”又如第七回寫周瑞家的問寶釵這兩三天未來榮府是否寶玉沖撞了她時,“寶釵笑道:‘那裏的話,只因我那種病‘又’發了……”’脂評曰:“那種病‘那’字,與前二玉‘不知為何’的二‘又’字,皆得天成地設之體,且省卻多少閑文,所謂惜墨如金也。”

6.以普通詞語暗暗給某人某事下斷語

意在言外,激人想象,頗有藝術感染力,這可說是小說中的壹種春秋筆法,亦即史筆。例如第十三回寫秦可卿死後喪音傳出後,“彼時合家皆知,無不納罕,卻有些疑心”。脂評曰:“九字寫盡天香閣事,是不寫之寫。”程本卻改為:“無不納悶,都有些傷心。”以“傷”換“疑”,壹字之差,便抹去了對天香閣事(賈珍與其兒媳秦可卿通奸,被其妻尤氏發現,秦可卿自愧縊死於天香閣)的暗示作用,亦失去了史筆的作用。

7.貶詞正用,褒詞反用

貶詞正用,如第六回寫劉氏對其母劉姥姥說:“……但妳我這樣個嘴臉,怎好到他門上去了……”又寫劉姥姥道:“……我是個什麽東西……”褒詞反用,如第九回寫賈政罵寶玉“學了些精致的淘氣”。如此掉換用來,普通語言也就格外有了藝術表現力。

此外,還有壹些普通詞語作了特殊運用,也有奇妙的效果,如第十五回:“以備京中老了人口,在此便宜寄放。”又第四十二回寫王太醫說:“……其實不用吃藥,不過略清淡些……”等等。

正如上文引脂批所說,《紅樓夢》用詞煉字,多具詩詞寫作用詞煉字之妙。唐宋以來,許多詩詞作家,都講究用詞須妥當,煉字求工巧;並認為煉實字易,煉虛字難。詩聖杜甫作詩的用詞煉字,為各代作者所推重和學習。宋朝葉夢得《石林詩話》謂:“詩人以壹字為工,世固知之。惟老杜變化開閹,出奇無窮,殆不可以形跡捕詰。如‘江山有巴蜀,棟宇自齊梁’,則其遠數千裏,上下數百年,只在‘有’與‘自’兩字間,而吞山川之氣,俯仰古今之懷,皆見於言外。……此皆工妙至到,人力不可及。而此老獨雍容閑肆,出於自然,略不見其用力處。……”杜甫之後千余年,曹雪芹更將用詞煉字之法引入小說創作中,且有出藍之效,得其真傳矣!

7、蔣和森論如何讀《紅樓夢》的詩意

對於《紅樓夢》這樣壹部充滿詩意的作品,我覺得也不能待以冰結的感情或數學式的智力。真正明智的哲學頭腦,應是熱烈感情的升華。大哲學家、大理論家都是感情豐富的人,只不過采取邏輯思維的表現形式。因此,對於《紅樓夢》這部偉大的祖國文學遺產,我們不僅要用先進的思想來認識它,還要用熱烈的感情來擁抱它。

研讀交流

1、賈寶玉壹度對林黛玉和薛寶釵都有好感。根據“寶黛情語”這壹段,從語言上分析賈寶玉對林、薛兩人的不同態度。

2、薛寶釵偶然聽到紅玉和墜兒的話後“金蟬脫殼”,假裝追趕林黛玉,致使紅玉對林黛玉有所提防。結合妳對薛寶釵的認識,討論壹下薛寶釵這樣做是否有意識?

3、紅玉是賈府的丫頭,因語言伶俐為王熙鳳欣賞。她在傳話中所說的幾個“奶奶”究竟指誰?請找出書中描寫丫頭生活的幾章,比較其不同語言特點。

4、劉姥姥“信口開合”發生在她二進榮國府時,她這次的說話與第壹次進榮府時明顯不同,為什麽?

5、尤三姐壹反傳統女性形象,敢於戲弄賈府的男子。試比較尤三姐與睛雯這兩個性格相似的人物的語言差異。

6、妳認為《紅樓夢》中的哪些語句值得記誦,抄寫並整理這些語句。

7、在本專題參考選題中選擇壹題,或結合本專題學習內容自擬題目,寫壹篇文章,並與同學交流。

參考選題

我最喜愛的《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

《紅樓夢》中的方言

《紅樓夢》中的村言俚語

《紅樓夢》的語言的詩意特征

談《紅樓夢》中的韻文

《紅樓夢》中諺語的運用

《紅樓夢》中的對話藝術

《紅樓夢》中的白描藝術

《紅樓夢》中的曲筆藝術

《紅樓夢》中的對聯賞析

《紅樓夢》中的燈謎賞析

《紅樓夢》語言的諷刺性

《紅樓夢》語言的省略藝術

《紅樓夢》中的“罵”

王熙鳳的語言與個性

比較薛寶釵與賈探春的語言

劉姥姥“信口開合”的語言特征

從尤三姐戲弄賈珍、賈連看《紅樓夢》語言的性格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