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炳靈寺的路是條水路,從劉家峽渡口乘快艇,半個多小時就到了。壹路經過黃河三峽的筆立山崖,那斑斑駁駁的山峰其實都是古老的丹霞積石,河水從龍羊峽開始,壹路延伸到這裏,而上千裏之外的青銅峽和三道坎是它的余脈。
黃河從炳靈寺石窟附近流過。劉詩平攝(新華社)
登岸的時候,與“黃河第壹橋”遺址不期而遇,才知道為什麽這炳靈寺石窟是古絲路的要津,為什麽要在這裏立起古絲路的標識。“黃河第壹橋”是在前秦乞伏氏手裏修建的,歷經風雨,自然是蹤跡全無了,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但遙想當年,車水馬龍,**公主走過,法顯走過,進入西藏和新疆的無數邊塞詩人也走過,而絡繹不絕的商人更是魚貫而行。
炳靈寺石窟的造像始於北魏和西魏,那壹尊尊面目清秀的佛像和大大小小的供養人,明確地提示著繁忙的古絲路年代。人們說,從這裏可以直接通向積石山縣,有壹條狹路也顯示了這壹點。蘭新高鐵既通,這裏已經不是大宗貨物的必經之地,但尋常商旅依然會將這裏當成必經之路。從古絲路的地理坐標來看,這裏是當年的絲路主幹道,隋煬帝進入張掖和山丹,正是從這裏沿著黃河和湟水,直奔祁連山的扁都口,才上演了那幕西域諸侯商賈大會,為後來的盛唐氣象打下了基礎。
我很想穿越過去,但沒有適合的交通工具,也不知道怎樣穿越。看完石窟,也就此別過了,但那遺憾壹直卡在喉嚨裏。如今到了循化,眼看著滔滔東流的黃河水和河兩岸的層層丹霞石崖,穿越的欲望再次升起,但這次是由西向東。
在循化街頭走走,街面幹凈整潔,吃了壹碗手工揪面片,味道鮮美。席間遇到兩位老者,壹位是藏族人,給我講了十世班禪在這裏的故居,另壹位是撒拉族人則給我講了撒拉人的吃食。他不時地與鄰桌人插話,有的能聽懂,有的聽不懂,我問是撒拉語嗎,像是中亞哪個地區的語言,他說自己也說不好,但聽經常跑外的年輕人講,好像與哈薩克人和烏茲別克人的某些發音相似。我知道,撒拉族的先人是中國明代時從費爾幹納盆地遷徙來的,這裏還有壹個白羊石的故事,所以他們的語言裏留有中亞地區人的尾音是必然的。在向他請教積石峽在哪裏時,他吃驚地笑了起來:妳不知道,妳現在就在積石峽鎮上呀。峽上邊有保安積石山縣,這裏是峽的中間,走不了十幾裏,就是大河家,也就到了黃河的邊邊上。
炳靈寺石窟位於甘肅省臨夏永靖縣西南約四十公裏處的積石山的大寺溝西側的崖壁上。(視覺中國)
真是有些“不識廬山真面,只緣身在此山中”,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來。回想來路所見,那黃河在盤山路下不斷地流淌,對面河岸上山崖筆立,巖石山黃中帶綠,壹層層地疊加,壹直頂了上去,頂到了藍天。這讓我開始明白,積石的原本含義好像並沒那麽難解,並不高古晦澀,壹切都來自眼前的山形和山貌。
在趕向大河家的路上,我壹直在看如同壹幅立扇面的高大的積石山崖,也想起了傳說中披著蓑衣卷著褲管的大禹。大禹治水的水平確實超過他的父親。他的父親鯀壹味用湮堵的辦法,在壹般情況下或可奏效,但如果出現壹連串的大雨和地質災害引起的河道嚴重堰塞,再多的息壤(不斷累土加固堤壩)也不夠,不僅會淹沒更多的峽谷裏的臺地,也會造成下遊毀滅性的次生災害。大禹反其道而行之,疏通堰塞,釋放了應力,也就逐步消除了黃河中上遊的經常性水患。他的治水並不完全是因為黃河上遊陰雨連綿,或者如西方傳說中的世界性水災,這是發生在黃河上驚心動魄的壹個 歷史 場景。
環顧積石峽險峻的峽谷,誰也不會排除大禹們積石治水的 歷史 可能性。黃河的成長史原本就是不斷沖破湖盆和上遊峽谷封閉的 歷史 ,她的喜怒哀樂也來自於此。 歷史 總是那樣的無奈,而積石峽的開通和閉塞,顯然是彼時解決危機的壹支鎖鑰,是慢慢打開還是斷然封閉,決定著事情的結局。
積石山是黃河丹霞和黃土高原的分界,從這裏開始黃河還要經過壹些高低不壹的峽口,進入荒漠和黃土地帶,壹直流到龍門和三門峽。此後的情況各有不同,後來在下遊主要是如何治理泥沙和泥沙造成的“懸河”。“懸河”問題糾纏了上千年,即便是大禹活到後來,也壹下子找不出什麽更好的辦法。壹直到了上世紀50年代後,修了許多水庫,接著就是力推生態建設,才開始摸索出解決的路徑。但就大禹治水的 歷史 傳說而言,後來的史家如太史公司馬遷,將其功績主要聚焦在積石和龍門兩個點上,無疑是壹個有眼光的 歷史 判斷。
歷史 上究竟有沒有大禹這位英雄,那是另壹個話題。至少大禹是中國人敢於、善於與自然鬥爭、面對挑戰奮鬥不息的靈魂,有這顆奮鬥不息的靈魂,才有華夏民族文明發展的延續和未來。
大河家轉眼就到。這是怎樣壹個地方呢?第壹眼看到的是人頭攢動的市場和市場盡頭的黃河河面,第二眼則是河面上壹座寬闊的公路大橋。原來大河家也有大路可通啊。在這裏,不由地想起到了張承誌的那篇散文《大河家》,他在文中描繪了大河家許多人物的朦朧 歷史 背影和同樣並不清晰的正影,比如經歷曲折的韓十四,比如被稱為“船客子”“ 走客子”“金客子”的黃河船夫、麥客和淘金的人們,他們的過往引發了作家的種種感悟,其中也有舊日羊皮子筏子或者小木船,系在固定在山崖兩岸的粗粗鐵鏈上,隨著驚濤駭浪沖入河心,驚險地掠過。
快艇在黃河劉家峽水庫內行駛。 新華社發(史有東攝)
大河家村已經是甘肅的地界,這是壹個回族居民集聚鎮,也是連接甘肅永靖和青海循化、民和的地理交匯點。1988年建成了大河家橋,永遠地結束了鐵鏈渡河的 歷史 。大河家橋西面幾十米,就是古已有名的臨津渡,也叫黃河上渡或者積石渡。黃河下渡大約在東面。積石關附近有關門村,這是積石峽的老出口,也是老進口,再向東,也就進入了劉家峽水庫的寬闊水面。
積石關是明代設立的,但臨津渡卻很古老。在晉代,積石關城也被稱為白土城。北魏酈道元在《水經註·河水》中講,“河水又東,臨津溪註之,水自南山,北至臨津城西,而北流註於河”。至少從那時起,這裏就是到炳靈寺石窟最重要的青藏絲路古渡,具有壹夫當關之險。
這裏水流湍急,落差很大,顯出了黃河水流的壹個特別瓶頸。現在,大河家的關門村正在修建壹座水電站,據說竣工後發電量會超過劉家峽電站。看來,今日的積石,不只是積石,更要積福。
大河家的名字,太霸氣、大氣了,是誰首先叫開的?家大河也大,毗鄰的劉家峽水庫更大。這裏是丹霞積石的家,也是守護積石人的家,更是大河人壹直居留的家。大河邊是家園,大河邊有熱鬧的市場,大河家的能量正在充分地釋放。
#黃河行# #如今的黃河是這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