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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沈石溪的 第七條獵狗 中狼狽的那壹篇電子版

布朗山上發現了狼和狽!

第壹個看見狼和狽的是山村郵遞員康朗甩。據他說,那天他到布朗山鄉公所去送郵件,晚上喝了壹點酒,乘著月色從山間驛道下山來,手裏還提著鄉長饋贈他的壹塊臘肉。快到半山腰時,他突然舉得身後有悉悉卒卒的聲響,回頭望去,驛道上飄忽著四只綠瑩瑩的小燈籠。他趕緊擰亮手電筒,壹束強烈的光柱照過去,他看見壹匹高大的狼馱著壹只瘦小的狽正朝他追來,他嚇得扔下那塊臘肉,轉身就逃。

“幸虧我手裏提著壹塊臘肉,要不然的話,我就成了狼狽的晚餐了,”康朗甩心有余悸的說,“誰鬥得過狼狽呀,連老虎見著狼狽都會嚇出壹身汗來呢。”

民間流傳著很多關於狽的故事,說狽會模擬各種鳥獸和人的聲音。偷雞時,狽會像下蛋的老母雞那樣“咯咯咯”地叫,把公雞引誘過來,然後壹口咬斷公雞的脖子;會發出嬰兒的啼哭聲,惟妙惟肖,把牧羊人從羊群邊引開,趁機獵取羊羔;還會把壹只小牛犢吃空後,留壹張完整的皮囊,披在身上學牛犢的樣,鉆到母牛肚子底下擠牛奶喝。狽是壹種比狐貍更狡猾的動物。但狽雖然頭腦特別發達,卻體小力弱,尤其是兩條前腿很短,不善行走,要靠狼背著才能活動,所以狼狽,狼狽,狼和狽是連在壹起的。狼把狽馱在自己的身上,合二為壹,兩位壹體,野蠻的體魄和狡詐的頭腦相結合。狽出壞點子,狼實施壞點子,幹盡了壞事,連獵人都束手無策,所以又有狼狽為奸的說法。

說布郎山上有狼,我相信。三個月前,曼廣弄寨的老獵人波農丁在布郎山上埋了壹副捕獸鐵夾,過了兩天去收鐵夾子時,發現鐵夾已經碰倒了,鐵桿下夾著兩只黑毛獸爪,長約三寸,形狀與狗爪相似,指甲卻比狗爪要鋒利得多,鐵夾上還灑著許多血。將那兩只獸爪拿回去給許多有經驗的獵人鑒別,他們壹致同意是狼爪。也只有狼,在不小心被捕獸夾夾住腳爪後,能殘忍地咬斷自己的膝蓋,用高昂的代價換求壹條生路,其他任何動物都下不了這種狠心,用自戕肢體的辦法從捕獸夾下逃脫,而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

說布郎山上有狽,我不相信。雖然人們常把狼狽連在壹起,但據《辭海·生物分冊》介紹,狽是民間傳說中的動物,就像鳳凰、麒麟和龍,誰也沒見過。我想,壹定是康朗甩那天晚上酒喝多了,醉眼朦朧,視覺出了疊影效果,把壹匹狼看成兩匹狼了。

僅僅隔了兩天時間,我也看見狼和狽了,而且吃了它們的大虧。

那天中午,我在稻田裏割谷子不小心割破了小指頭,傷口很深,血流不止,村長讓我回家休息。農忙季節,寨子裏男女老少差不多都下田幹活去了,狗也跟著人到田壩捉秧雞去了。巷子裏巡回犬手打靜悄悄的,只有不怕炎熱的太陽鳥在籬笆墻的花叢中采擷花蜜。我拐了個彎,突然就看見我那小木屋旁的豬圈前,站著壹對狼狽。

和傳說中的完全壹樣,那狽兩條短短的前腿摟住狼的脖子,整個身體都騎在狼的背上。狽毛色漆黑,體態嬌小,比土狗稍大些;狼毛色褐黃,高大健壯,像只小牛犢。壹小壹大,壹黑壹黃,看得十分清晰。

我趕緊鉆進路邊的草叢裏,躲了起來。我沒帶獵槍,手裏只有壹把鐮刀,不是黃狼和黑狽的對手。我輕輕撥開草葉,窺望它們的舉動。

它們瞧中了我養了半年多的那頭母豬,那根狼舌和那根狽舌都常常地拖出嘴外,饞涎欲滴,很想嘗嘗家豬的滋味。

我不太擔心我的母豬會遭殃,我是用楠竹搭的豬圈,籬笆墻裏外兩側都栽著壹人高的仙人掌。這種仙人掌渾身長滿了兩寸長的刺,有毒,被刺著後疼痛難忍,皮膚還會潰爛發炎,比鐵絲網還管用。我不敢誇口說我蓋的豬圈固若金湯,但起碼不是那麽容易攻破的。連我的母豬都感覺到自己是在安全可靠的屏障後面,所以盡管透過籬笆的縫隙已經看見了黃狼和黑狽,也沒驚慌失措地大叫大嚷。

黃狼和黑狽在高達兩米密如蛛網且栽著仙人掌的豬圈前徘徊了壹陣。黃狼那雙吊向額際的斜眼壹片迷惘,那張兇狠的狼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身體慢慢轉向寨外的箐溝,似乎在說:“算了吧,別在這裏泡蘑菇了。我看這豬圈是很難攻得破的,別豬肉沒吃到,反被紮了壹身仙人掌的刺。”黑狽卻目光堅定,用自己的脖子纏住狼的脖子,硬把狼想要離去的身體扭轉到豬圈前來,似乎在說:“老夥計,別泄氣,勝利往往屬於再堅持壹下的努力之中!”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只該死的狽尖尖的嘴附在狼的耳畔,咕咕噥噥了壹陣。沒想到,狽和狼還會咬耳朵說悄悄話。黑狽臉上洋洋得意,壹看就知道是在向黃狼面授錦囊妙計。

我果然沒猜錯,只見那匹黃狼快速沖到籬笆前,突然前肢壹躍,身體豎直起來;就在黃狼直立的剎那間,黑狽兩只後爪踩上黃狼的肩,繼而踩上黃狼的頭頂,倏地壹下,細長的身體也豎直起來。這是標準的疊羅漢,超壹流的雜技動作,看得我眼花繚亂。更絕的是,黃狼在黑狽站上它頭頂的壹瞬間,身體猛地向上躥了躥,黑狽像被自動跳板彈了壹下,淩空飛起,越過兩米高的籬笆墻,進了我的豬圈。動作完整和諧,配合得天衣無縫。

又讓我感到驚訝的是,黑狽從空中跳進豬圈,剛好落在我的母豬的背上,壹口就咬住了母豬的耳朵,使勁壹擰,母豬就改變了方向,豬頭朝著籬笆墻了。母豬發出尖嚎聲,遺憾的是我沒有辦法去救它。黑狽待母豬大方向正確後,尾巴像根鞭子壹樣抽打著豬屁股。我的可憐的母豬——哎——真是頭十足的蠢豬,壹頭像籬笆墻撞去。它大概以為沖破籬笆墻就可以逃命了,殊不知正中了黑狽的圈套。母豬發豬瘟似的,腦子笨得像只木瓜,力氣倒大得像牛,只聽得“嘩啦”壹聲響,竹籬笆被撞開壹個路口。我的母豬滿頭滿臉都是血,眼皮上還釘了兩根仙人掌的刺,而黑狽卻因為躲在母豬的背後,安然無恙。我的母豬變成了披荊斬棘的開路先鋒,變成了質地優良的擋箭牌!

我算是懂得了什麽叫“互相勾結,狼狽為奸”。

母豬出了豬圈,背上有黑狽叼著豬耳朵掌握方向,後面有黃狼用咬屁股的辦法拼命驅趕,雖然滿心不願意,也不得不跟著它們鉆進荒草掩映的箐溝裏去了。

布郎山上發現了狽的消息不脛而走,驚動了省動物研究所,派了個姓孫的研究員下來,組織曼廣弄寨全體獵人和獵狗,上山圍剿。我也參加了狩獵隊。我們在山上整整搜了半個月,最後在臭水塘旁找到了黃狼和黑狽。

壹聲呼哨,二十多條獵狗像拉開的壹張網,沖下山坡,向黃狼和黑狽罩了過去。

我真正體會到了“狼狽不堪”、“狼狽逃竄”、“狼狽極了”、“實在太狼狽了”這些成語和日常用語的生動性與準確性。

我站在小山頂上用望遠鏡看,黃狼馱著黑狽,巔巔地在前面逃,狗群在後面拼命追。狼和訓練有素的獵狗奔跑速度差不多快,但此刻黃狼馱著黑狽,情況就不壹樣了,好比壹個是負重在跑,壹個是輕裝在跑。黃狼的速度明顯比不過獵狗,彼此的距離越來越短。不壹會兒,狗群離黃狼和黑狽只有二十幾米遠了。

這時,黃狼沖下壹個約七十五度的陡坡,大約是想用走險道的辦法甩脫粘在屁股後面的討厭的狗群。狼由於經常要捕捉巖羊、斑羚之類善於在懸崖峭壁上攀援行走的動物,練就了了非常過硬的下陡坎的本領,能輕盈地從幾丈高的陡坎上跳下去,穩穩地落到下面平坦的巖石上,不停頓地又往下跳。而狗在這方面就要差壹大截,在陡坎面前往往畏縮不前,左右環顧,挑選容易落腳的地段,試探兩三次,才敢跳下陡坎。現在黃狼沖下去的陡坎約有十來丈深,足夠狗們磨蹭壹陣子了。我擔心這條陡坎會讓黃狼和黑狽逃之夭夭;可我很快發現我的擔心是多余的。

黃狼剛剛往下跳第壹個臺階,不知是因為黑狽沒做好下陡坎的準備,還是黃狼的屁股翹得太高身體過於垂直,黃狼的前爪剛剛落地,黑狽突然從黃狼的背上滑落下來,摔在石頭上。這壹跤摔得不輕,黑狽掙紮了好壹會兒才站起來;黃狼在慣性作用下,已經跳下第二層臺階了。黃狼站在第二層臺階上,轉身朝上面的黑狽“嘔嘔”叫著,是在催促黑狽快快下來。黑狽試探著往陡坎下去,狽的前肢比後肢短了壹半,上坡還勉強能保持平衡,下坡就好比走鋼絲繩,才走了壹步,就閃了個趔趄,像只皮球似的往下滾,嚇得它扒住壹叢蒿草“呦呦”叫喚。黃狼只好又從下面的第二層臺階躥上來,蹲在黑狽面前,讓黑狽爬上自己的背,再往陡坎下跳。

這麽來回壹折騰,給狗群贏得了時間。當黃狼和黑狽下到陡坎底時,狗群也同時下到了陡坎底,把黃狼和黑狽團團圍了起來。

陡坎底下是壹條寬敞的亂石溝,有利於獵狗發揮群體威力。

好壹場精彩的狗、狼、狽大戰。

幾條獵狗在正面與黃狼激烈撕咬,壹條大白狗繞到黃狼背後,壹口咬住黑狽的壹條後腿,把黑狽從黃狼的背上拉扯下來。四五條獵狗立即圍上來,妳壹口我壹口,毫不留情地對黑狽進行攻擊。

黑狽雖然也長著和狼非常相似的壹張大嘴壹口利牙,但畢竟身體瘦弱,尤其吃虧的是前腿短後腿長,要很費勁地擡起頭來才能和狗在壹個水平位置互相噬咬;又寡不敵眾,擋住了前面的狗嘴,防不住來自背後的偷襲,不壹會兒,它的唇吻、肩胛、脊背和後胯就被狗牙咬破,渾身都是血。它直起脖子,“呦呦”嗥叫著,向黃狼求救。

黃狼陷在十幾條狗的包圍圈裏,但它勇猛善戰,咬斷了壹條黑狗的喉嚨,還咬斷了壹條黃狗的前腿,它自己的壹只耳朵也成了大花狗的戰利品。聽到黑狽的呼救,它不顧壹切地沖開包圍圈,向黑狽趕來。

狗們像蒼蠅似的粘在它屁股後面,有的咬腿,有的咬屁股,大花狗則壹口叼住了那條又粗又長的狼尾巴,拔蘿蔔似的拼命拔,堅決不讓黃狼靠近黑狽。狗的戰略戰術很英明,把狼和狽分割包圍,各個殲滅。

黃狼狂嗥壹聲,齜牙咧嘴地回轉身來。狗們像遭到轟趕的蒼蠅,奔散開去,唯獨波農丁養的那條大花狗,仍叼著狼尾巴不放。黃狼左轉,大花狗也機警地跟著左轉,黃狼右旋,大花狗也靈活地跟著右旋,始終躲在黃狼的背後,讓黃狼屢屢咬空。

黑狽叫得越發淒厲了,黃狼無心戀戰,或者說沒興趣再跟大花狗完捉迷藏,大嗥壹聲,強行向黑狽的包圍圈躥去。

我在望遠鏡裏看得清清楚楚,黃狼的尾根爆出壹團血花,大花狗嘴裏銜著壹根活蹦亂跳的狼尾巴。黃狼成了禿尾巴狼,但它好像忘了疼,也忘了要找仇敵報斷尾之仇,閃電般地咬翻兩條獵狗,沖到黑狽身邊,趁狗群混亂之際,重新馱起黑狽,向亂石溝左側壹片野砂仁地倉皇逃竄。

這當然是徒勞的,才幾秒鐘功夫,潰散的狗群又聚攏在壹起,兇猛地追了過來。黃狼馱著黑狽,逃到離野砂仁地還有二三十米的地方,就又被跑在最前面的大花狗纏住了。

黃狼轉身迎戰,壹蹦,黑狽就從它背上咕咚滾了下來。看來,黑狽受了很重的傷,都沒有力氣騎穩在黃狼背上。黃狼用身體擋住大花狗,扭頭朝黑狽叫了兩聲,意思大概是讓黑狽趕快逃命,它在後面掩護。黑狽扭動著身體,歪歪仄仄地向野砂仁地跑去,它的速度實在太慢了,慢得我都可以追上它。沒等黑狽逃進野砂仁地,狗群就像潮水似的擁了上來,兵分兩路,又把黃狼和黑狽分割包圍起來。

這時候,黃狼要是撇下黑狽,是完全有可能死裏逃生的。我想,它雖然斷了壹條尾巴,少了壹只耳朵,但並沒受致命傷,精力還很旺盛,而且包圍它的十幾條狗畏懼它的勇猛和野性,不敢靠得太近,包圍圈顯得松松垮垮,很容易沖開缺口。

果然,黃狼瞄準最弱的壹只狗猛撲上去,利索地壹口咬斷狗脖子,其它狗被震懾住,在壹瞬間停止了撲咬。造成短暫的“靜場”效果。黃狼迅速突出重圍,飛快向野草地逃去。

黃狼壹逃走,狗群壹個接壹個跳到黑狽身上狂咬,狽躺在地上,已無力朝狗反咬,脖子壹伸壹伸,作出垂死的哀鳴。

聽到狽的哀鳴,已逃到野草地邊緣的黃狼像觸電似的斂住了腳爪。黃狼“喇”的壹聲又回轉身來。

唉,真是壹匹糊塗狼!

黃狼剛剛轉過身來,大花狗已追了上來,眼疾爪快,壹爪子抓過去,把黃狼的壹只眼睛摳了出來,黃狼慘叫壹聲,仍奮不顧身地朝黑狽所在的位置沖去。狗們蜂擁而上,像螞蟥似的緊緊叮在它身上,壹眨眼,它就滿身掛彩,被咬得趴在地上,可它仍拖曳著壓在它身上的七八條狗,頑強地朝黑狽爬去,爬了十幾米,在地上劃出壹條長長的血痕……

這時,我們從陡坎上艱難地走了下來,圍著滿身血汙的黑狽瞧希罕。

不知是誰說了壹句:“這畜生還懷著崽呢!”只見黑狽的肚子,果然鼓鼓囊囊的,像只打足了氣的籃球,壹跳壹跳地在抽搐,想來是裏頭的小生命還沒死,還在頑強地律動。

都說世界上沒有狽,瞧瞧,我們不是打死了壹只嗎?登在報紙上,準轟動。”村長得意地說。省裏來的研究員瞟了黑狽壹眼,壹下子踢在它的大肚子上,說:“活見鬼,哪裏有什麽狽,是狼,是匹黑母狼!它的兩只前爪是讓什麽東西咬掉的,所以短了壹截。唉,白忙壹場。”

我們大吃壹驚,急忙仔細觀察,果然,尖尖的嘴,蓬松的尾,豎挺的耳,模樣和狼差不多,再看那兩只短短的前腿,沒有腳爪,茬口露出骨頭。很明顯,這不是壹雙天然的短腿,是壹雙殘廢的腿。

我突然想起三個月前潑農丁的捕獸鐵夾曾經夾住過壹對狼的腳爪,莫非……潑農丁把兩只狼腳爪風幹後當做避邪的護身符,外出捕獵時都帶在身邊的,我讓他拿出來,比試著安在黑母狼的前腿,毛色壹樣,粗細相同,長短合適,確鑿無疑。

鬧了半天,所謂的黑狽,原來是頭殘廢的黑母狼!

我在腦海裏驀然清晰地看到這樣的情景:黃公狼和黑母狼住在森林裏,它們相親相愛,黑母狼懷孕了,日子過得很甜美。有壹天,它們見到壹條羊腿掛在壹個黑色的框框裏,黑母狼肚子餓了,張嘴就去咬,那黑色的框框突然“活”起來,夾住了它兩只前爪,黃公狼幫它壹起咬鐵桿,狼牙咬崩了好幾顆,還是無法把它的腳爪救出來,萬般無奈,只好從膝蓋處把兩條前腿咬斷。黃公狼並沒嫌棄自己殘廢的妻子,它把已無法行走也無法打獵的妻子背在身上,風風雨雨,爬山涉水,至死不渝……

“沈石溪”,村長把我從幻覺中喊醒。“妳的母豬被它們咬死了,它們就算陪妳的了。趁著熱乎,快剝皮吧。”

我如果剝了皮,再把狼肉挑到集市上去賣,大概能換回壹頭母豬。可我沒這樣做。我挖了個很深的坑,先把黃公狼放下去,再抱起黑母狼,讓它騎在黃公狼的背上,兩只殘廢的前爪緊緊摟著黃公狼的脖子,兩張狼臉親昵地相依在壹起,然後用土把坑填實了。

我覺得黃公狼把黑母狼背起來這個姿勢,無論是生是死,是人是獸,都是很美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