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選入宮中宜春院的歌舞妓稱“內人”。她們壹入深宮內院,就與外界隔絕,被剝奪了自由和人生幸福。這首詩題為《贈內人》,其實並不可能真向她們投贈詩篇,不過借此題目來馳騁詩人的遐想和遙念而已。這是壹首宮怨詩,但詩人匠心獨運,不落窠臼,既不正面描寫她們的淒涼寂寞的生活,也不直接道出她們的愁腸萬轉的怨情,只從她們中間壹個人在月下、燈畔的兩個頗為微妙的動作,折射出她的遭遇、處境和心情。 詩的首句“禁門宮樹月痕過”,乍看是壹個平平常常的寫景句子,而詩人在用字遣詞上卻是費了壹番斟酌的。“禁門宮樹”,點明地點,但門而曰“禁門”,樹而曰“宮樹”,就烘托出了宮禁森嚴、重門深閉的環境氣氛。“月痕過”,點明時間,但月而曰“月痕”,就給人以暗淡朦朧之感,而接以壹個“過”字,更有深意存乎其間,既暗示即將出場的月下之人在百無聊賴之中佇立凝望已久,又從光陰的流逝中暗示此人青春的虛度。 第二句“媚眼惟看宿鷺窠”,緊承上句所寫的禁門邊月過樹梢之景,引出了地面上仰首望景之人。“媚眼”兩字,說明望景之人是壹位女性,而且是壹位美貌的少女,《詩經·衛風·碩人》就曾以“美目盼兮”四個字傳神地點出了莊姜之美。但可憐這位美貌的少女,空有明媚的雙目,卻看不到禁門外的世界。此刻在月光掩映下,她正在看宿鷺的窠巢,不僅是看,而且是“惟看”。這是因為,在如同牢獄的宮禁中,環境單調得實在沒有東西可看,她無可奈何地惟有把目光投向那高高在宮樹之上的鷺窠;也可能因為,周圍可看的景物雖多,而惟有樹梢的鷺窠富有生活氣息,所以吸引住了她的視線。這裏,詩人沒有進壹步揭示她在“惟看宿鷺窠”時的內心活動,這是留待讀者去想象的。不妨假設,此時月過宮樹,飛鳥早已投林,她在凝望鷺窠時會想:飛鳥還有歸宿,還有“家庭”,它們還可以飛出禁門,在廣大的天地中遊翔,而自己不知何時才能飛出牢籠,重回人間。壹雙媚眼所註,是充滿了對自由的渴望,對幸福的憧憬的。 詩的下半首又變換了壹個場景,把鏡頭從戶外轉向戶內,從宮院的樹梢頭移到室內的燈光下,現出了壹個斜拔玉釵、撥救飛蛾的近景。前壹句“斜拔玉釵燈影畔”,是用極其細膩的筆觸描畫出了詩中人的壹個極其優美的女性動作,顯示了這位少女的風姿。後壹句“剔開紅焰救飛蛾”,是說明“斜拔玉釵”的意向所在,顯示了這位少女的善良心願。這裏,詩人也沒有進壹步揭示她的內心活動,而讀者自會這樣設想:如果說她看到飛鳥歸巢會感傷自己還不如飛鳥,那麽,當她看到飛蛾投火會感傷自己的命運好似飛蛾,而剔開紅焰,救出飛蛾,既是對飛蛾的壹腔同情,也是出於自我哀憐。 這是壹首造意深曲、耐人尋味的宮怨詩,在藝術構思和表現手法上有其與眾不同的特色。[1
這是詩人漫遊江南時寫的壹首小詩。張祜夜宿鎮江渡口時,面對長江夜景,以此詩抒寫了在旅途中的愁思,表現了自己心中的寂寞淒涼。全詩語言樸素自然,把美妙如畫的江上夜景描寫得寧靜淒迷,淡雅清新。 “金陵津渡小山樓”,此“金陵渡”在鎮江,非指南京。“小山樓”是詩人當時寄居之地。首句點題,開門見山。 “ 壹宿行人自可愁”,用壹“可”字,輕靈妥貼,“可”當作“合”解,而比“合”字輕松。 這兩句是引子,起筆平淡而輕松,接著便很自然地將讀者引入佳境。 “潮落夜江斜月裏”,詩人站在小山樓上遠望夜江,只見天邊月已西斜,江上寒潮初落。 壹團漆黑的夜江之上,本無所見,而詩人卻在朦朧的西斜月光中,觀賞到潮落之景。用壹“斜”字,妙極,既有景,又點明了時間——將曉未曉的落潮之際;與上句“壹宿”呼應,暗中透露出行人那壹宿不曾成寐的信息。所以,此句與第二句自然地溝連。詩人用筆輕靈而細膩,在精工鏤刻中,又不顯斧鑿之跡,顯得渾然無痕。 落潮的夜江浸在斜月的光照裏,在煙籠寒水的背景上,忽見遠處有幾點星火閃爍,詩人不由隨口吟出:“兩三星火是瓜洲。”將遠景壹點染,這幅美妙的夜江畫也告完成。試看“兩三星火”,用筆何其蕭灑空靈,動人情處不須多,“兩三”足矣。“壹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宜乎以少勝多,點染有致,然而也是實景,那“兩三星火”點綴在斜月朦朧的夜江之上,顯得格外明亮。那個地方“是瓜洲”。這個地名與首句“金陵渡”相應,達到首尾圓合。此外,這三字還蘊藏著詩人的驚喜和慨嘆,傳遞出壹種悠遠的情調。 這首詩的境界,清美之至,寧靜之至。那兩三星火與斜月、夜江明暗相映襯,融成壹體,如壹幅淡墨山水畫。[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