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賀鑄
午醉厭厭醒自晚,鴛鴦春夢初驚。閑花深院聽啼鶯。斜陽如有意,偏傍小窗明。莫倚雕欄懷往事,吳山楚水縱橫。多情人奈物無情。閑愁朝復暮,相應兩潮生。
這詞牌原名《臨江仙》,唐教坊曲。賀鑄這首詞有“鴛鴦春夢初驚”句,故又名《鴛鴦夢》。
這首詞,也是賀鑄晚年退居蘇州後的作品。賀鑄為人性格耿直傲岸,“雖貴要權傾壹時,少不中意,極口詆之無遺辭。”“尚氣使酒,不得美官,悒悒不得誌。”(《宋史》本傳)退居吳下後的詞作,不少都帶有落拓的悲哀和不平的激憤。本詞寫的也是那無法擺脫的閑愁。
上片寫酒醒後對夢境的回味。“午醉厭厭醒自晚,鴛鴦春夢初驚。”在壹個明媚的春天,中午,詞人多喝了幾杯酒,酩酊大醉,昏昏沈沈倒頭便睡,濃睡中做了壹個美好的鴛鴦夢。鴛鴦是愛情和夫妻的象征。鴛鴦夢即在夢境中又重溫了青年時期的愛情生活。春夢驚醒之後,仍感到氣息微弱,神情倦怠,周身乏力,還陶醉在美好的春夢中。下邊三句都是夢境中的'景況。“閑花深院聽啼鶯”,這是壹個鏡頭:庭院深深,幽靜雅致,花木叢叢,爛漫怒放,姹紫嫣紅,分外妖嬈。壹對年輕的愛侶在庭院中遊賞,並肩攜手,步履輕輕,哦詩吟詞,文采風流,繁花茂葉之間,傳出了幾聲黃鶯的啼叫,嘹亮悅耳,給靜謐安閑的院落增添了勃勃生氣。把年輕愛侶置身於如此美好的環境中,達到了人物、景物、情感的和諧壹致,相得益彰,令人艷羨。
“斜陽如有意,偏傍小窗明”,這是又壹個鏡頭:紅樓曖閣,雕欄畫棟,小窗開啟,幾案明凈,壹對愛侶憑窗而坐,女的在整頓晚妝,男的凝神觀望,不時幫助她梳理壹下烏黑的長發,另壹只手還握著壹卷詩卷不忍釋手。時間已近傍晚,西斜的太陽好像有意識地把它金黃色的光暉照射過來,透進小窗,使這對愛侶完全沐浴在夕陽金色的光暈中。這兩個鏡頭,可以說都是賀鑄審美情趣的體現。
下片寫整個身心被閑愁所繞,無法擺脫、無法排遣的苦惱。“莫倚雕欄懷往事,吳山楚水縱橫”,詞人壹旦從春夢中清醒之後,情感馬上有了轉變,他理智地告誡自己:不要登上高樓,憑欄遠眺,那重重叠叠的吳山,曲曲折折的楚水,縱立橫陳,阻擋了視線,遮蔽了眼簾,見不著希望,看不到前景,呈現於面前的只是壹派閑愁的迷朦。悲傷失意的詩人詞客,都曾寫下告誡自己不要登高望遠的名句,因為那會引起登高者更大的痛苦。“多情人奈物無情”是對前兩句的補充說明。詞人登高,激情滿懷,怎奈外物無情,冷若冰霜。這種主客觀的不協調,就是造成感情傷痛的根本原因。聯系賀鑄為人耿直,語言尖刻不能見容於世,以至才華難展,壯誌不能得伸的憤懣和感慨,對本詞抒發的感情就更宜於理解了。
“閑愁朝復暮,相應兩潮生”,詞的最後兩句,把感情推向了高潮。他說“閑愁”壹直纏繞著自己,從早到晚,壹時壹刻都不曾止息。而且像江海的早潮和晚潮壹樣,激蕩澎湃,波奔浪湧。詞人把自己的“閑愁”作如此形象的比喻,不唯充滿了浪漫氣息,更足見其精神痛苦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