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朱曉進
多謝妳無限的溫柔,親愛的,
在妳的懷裏,深深地掩埋著我——
呵,如何長眠在“死”的懷裏:
那是最後的安息了,我的墳墓!
是的,我的墳墓;而且在那裏
永遠的黑暗寂寞地擁抱著我:
任血肉還歸泥土,親愛的,
我的熱情——都付與寒煙漠漠……
現在?——再會罷,親愛的,再會,
可憐這紗帳裏藏不住妳和我:
看哪,窗外的天空!晨光熹微,
已經揭破了這秘密的夜幕。
石民
這首詩曾收入作者的詩集《良夜與惡夢》中。就其基調而言,該詩同樣是在表述詩人的“沈痛的哀音”,但這裏表達的哀音與《良夜》有所不同。如果說《良夜》所訴述的是壹種悲憤憂傷的情緒的話,那麽這首《無題》所表達的卻是壹種對於人生的徹底的絕望。詩人透過人生的溫情的面紗,看到的是永恒的死亡。對於“死”的耿耿於懷,以致於形成了壹種心理障礙:即使在“情人”的懷裏,仍沒有絲毫的安全感和輕松感。這看似病態,但卻多少表現出詩人對人生真諦的了悟,和對於人生歸宿的哲學性思考。石民的詩較多受西方象征派詩的影響,他自己就曾經翻譯過波特萊爾的散文詩《巴黎的煩惱》等。在波特萊爾等早期的法國象征派詩人的詩歌中,壹個重要的特點就是反對傳統的審美觀念,公然將醜惡的病態的事物引進審美範疇,波特萊爾就曾指出,“可怕的東西用藝術表現出來就變為了美;痛苦伴上音律節奏就使人心神充滿了靜謐的喜悅”(轉引自《惡之花》中譯本序)。因此,在他們詩中常常以死亡,墳墓,骷髏,魔鬼等作為表現主題或詩歌意象。石民的這首《無題》詩,顯然也是受了這種傾向的影響。詩中,詩人緊緊抓住死亡這壹主題,極寫對於“死”的感受。詩中的“妳”既可以從表層結構上理解為情人或親人,但又似乎是在暗示和象征著什麽:或許是暗指生活的暫時的希望,或者是隱喻生活中短暫的歡樂;然而,詩人卻執著地告訴人們,這壹切都是過眼煙雲,唯有“死”是永恒的。縱然妳有生活的熱情,但這又有何用,最終都將“付於寒煙漠漠。”這裏表現出的是對於人生的徹底的絕望。要揭破詩歌中絕望情緒的謎底,也許首先必須猜破詩人所處的時代的秘密。這首詩寫於1926年,如果我們註意到這樣壹個寫作的年代,我們是否也可以作這樣的理解:詩人對於現實人生的絕望,難道不是對社會現實的壹種無聲的批判?當然,詩人只是在詩中表現了這樣壹種思想情緒,至於情緒的根源和所暗示的實體,並沒有直接說出,這正是詩的朦朧之處,亦即象征主義詩歌的重要特點:提供給讀者以理解的二重性和多義性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