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白大褂微笑著把林森請到了桌前。
林森身體好。以前在農村時，就沒上過醫院，沒想到壹調進城裏，身子骨就像放了大量的酵母菌，壹個勁兒地發酵膨脹，到現在連樓梯都快爬不動了，他不得不來到陌生異常的市中心醫院來檢查身體。掛了號，剛跨進候診室，就被並不認識的值班醫生像熟人壹樣請到桌前。年輕的白大褂壹邊給林森把脈，壹邊跟他拉呱兒。原來白大褂在市報和電視上見過林森，知道他是市裏的主要領導，所以林森壹進候診室就被他認出來，受到了壹次莫名其妙的優待。談話中林森也就知道了白大褂的姓名——魏力，並且得到了他的壹張名片。
“魏大夫，我的病……”林森見白大褂專心扯閑篇，覺得有必要提醒他壹句。
“脂肪積聚癥。沒啥大問題，運動量少的人壹般都容易得這病。年輕的白大褂謙恭地微笑著，說：“您叫我小魏吧。在您跟前我是小字輩。”
小魏大夫手腳麻利地開了張藥方遞給林森，說：“別坐車，上下班步行，壹個月後我再給您復診。沒問題的，主要是運動療法。方子上的藥只起輔助治療的作用。”
林森很高興，為了自己的病，為了醫生優質的服務。他告別了謙恭地送他出門的小魏大夫，步履輕快地走出醫院，對在外面等候他的司機小景說，他不坐車了，他要走路治病。
林森的路走得很順暢，但始料未及的是，隨著時間的延伸，他竟走出了不少流言飛語。有的說，林森犯了嚴重的錯誤，被市長拍著桌子罵了壹頓，要撤職呢。
有的說，林森貪汙受賄經濟上有大問題，正在停職審查呢。
這些話有壹部分傳到林森的耳朵裏，林森覺得可笑。他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半夜敲門心不驚。那些謠言，讓它們怎麽生就怎麽滅去吧！
所以林森就繼續走他的路。
林森有壹個女兒。女兒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成了待業青年。市環保局聞訊，派人專程來到林家，說本單位缺人，如果可以的話請她去局辦做職員。女兒很高興，林森當然更高興。可近來不知咋的，環保局又壹個勁兒地找各種借口延宕，急得女兒老往環保局跑。
最後壹次，女兒是哭著回來的。回來後就劈頭蓋臉地數落父親，接著又半跪著哀求父親不要再步行了，並且要爭取多上幾回市報和電視。
林森莫名其妙；這與女兒的工作有啥關系？
女兒稍稍平靜下來，斷斷續續說出了原因。原來環保局的人被她纏得沒法，才亮出了底牌：妳爸爸要完了，我們還要妳幹啥呀！
林森聽了，氣得面皮紫漲，拍著桌子直吼：“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他轉過頭來安撫女兒：“不要緊！啊，不要緊，爸爸給妳安排個更好的工作，咱不跟那些勢利小人壹般見識！”
哄得女兒高興了，林森心頭卻沈重起來。積毀銷骨，真是人言可畏啊！他終於領教到了謠言的厲害。
為期壹月的“運動療法”總算結束了，林森眼前浮現出小魏醫生謙恭的微笑來，他心情輕快了許多，這個小魏不錯，他想，有機會壹定跟衛生局說說，表揚表揚。這樣的年輕人如今不多了。
到了醫院候診室，林森把掛號單遞給了小魏醫生。
和壹個月前壹樣白皙英俊的年輕白大褂這次沒有了微笑，他面無表情地打量了壹眼掛號單，把它拂下地來：“排隊去。”
林森彎腰拾起掛號單，想了想，又掏出魏醫生的名片遞過去，笑著說：“小魏，不，魏大夫，妳忘了我啦？我是林森呀！上個月……”
“什麽上個月下個月的！”白大褂的臉板得像青石板，“要遵守醫療公德，按先後順序壹個壹個來，懂不懂啊？下壹個，王瑤……”
看著再壹次被拂下地的掛號單和名片，林森蒙了。少頃，他似乎明白了什麽，血湧上了頭頂。他大踏步走到候診室中央，從衣兜掏出小巧的手機，啪啪啪按了幾個數字，湊在耳邊大聲吼到：“小景，我是林××。妳馬上把車給我開到市中心醫院來！不，給我開加長林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