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好人中的另類,他“好”的程度令人瞠目結舌,所行善舉的徹底讓聞者無言以對。
52歲的郭明義,戴著壹副老式大框眼鏡,笑容憨厚,膚色略黑,放進人群中,頃刻就找不到痕跡。
他是生活中最常見的“好人”,在浴池給老人搓澡,每次下樓時都捎上鄰居的垃圾,壹輩子沒占過便宜。
與眾不同的是,他是好人中的另類,“好”的程度令人瞠目結舌,所行善舉的徹底讓聞者無言以對。
他20年獻血6萬多毫升,是全身血液的10倍;他資助180多名貧困兒童讀書,自己卻幾無存款;他家徒四壁,新買的電視,留不了幾天,就轉手捐贈……
與熱衷慈善的富豪不同,郭明義只是壹名收入很少的礦山工人。1982年,他從部隊轉業到鞍山市千山區齊大山鎮的齊大山鐵礦工作。
鞍山是他的故鄉,也是雷鋒工作過的地方。
在采場公路管理員的崗位上,他壹幹就是二十幾年。他用眾多善舉,使平凡的生活近似傳奇。
因為善舉,他獲得無數榮譽:全國無償獻血奉獻獎金獎、全國紅十字誌願者之星、鞍鋼礦業公司模範***產黨員……礦業公司領導甚至稱,因為郭明義整個“礦山人”的精神都得到了升華。
然而,也有無數的非議湧向他。壹次婚宴上,老同學們甚至嘲諷地問他,“我玩麻將沒錢了,贊助點?”“我的孩子也在上大學,能不能也贊助贊助?”
這些冷嘲熱諷,郭明義習以為常,淡然處之。他的生活也總是這樣,無時無刻不被贊譽和非議包裹。
曾有軼事稱,有人逗郭明義,說鞋壞了,郭明義馬上就脫下鞋給他。
在別處,這可能只是壹個笑話,但在齊大山鎮,人們相信這是真的。
這讓每個到訪者都很好奇,“好人”郭明義,究竟做過些什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傻人”郭明義
曾有人嘲笑他,稱他為“傻子”,因為他對自己壹分錢都舍不得花,卻把錢捐給別人。他也曾受委屈,但反過來壹想:雷鋒當年不也被人稱為“傻子”嗎?為什麽我就不能做“傻子”?
郭明義家並不富裕,房子40平方米,家用電器寥寥無幾,存款時常歸零。
他並非沒有機會擁有大房子。礦上幾次福利分房,郭明義都有機會,可他壹次申請都沒有交過。
旁人問他,他說,看到還有許多同誌沒有房子住,機會就讓給他們吧。
有人甚至私下聯系他,“妳不要,妳可以申請下來,然後賣給我,壹大筆錢啊”。郭明義當場回絕,這不符合他的處事原則。
海城有個孩子每天要走4公裏路上學,郭明義聽說後把自行車送了過去。妻子又為他買了壹輛。不久後,他聽說湯崗子小學的壹個貧困生上學路途遙遠,這輛自行車再次成為贈品。
無私奉獻成了他刻在骨頭裏的習慣。
1997年,礦上開展創星級公路會戰。作為普通機關人員,郭明義只負責技術指導和檢查驗收的工作。但為調動作業區20余工作人員的積極性,他說只要大家加班加點,超額完成每天工作量,就天天請他們吃飯。
十幾天裏,大家每天都幹到八九點鐘才收工,他也每天都請大夥到飯店吃飯。
當時人們以為郭明義請吃飯的錢肯定能報銷。但事後很久,大家才得知,他在飯店賒了2000多元的賬。
當時郭明義壹家收入還不足1000元,而且他還在捐款助學,早已囊中羞澀。在外地進修的妻子回家後,才用家中僅有的壹點積蓄,抹平了這筆賬。
在他那裏,沒有什麽是不可以給別人的,沒有什麽比幫助別人更重要。
2009年春節前夕,郭明義午休前接到血站的電話,問他能否提前捐獻血小板。他知道血小板保存期特別短,壹般都是按照預約的捐獻時間采血,沒有重癥病人血站不會打電話。
天降暴雪,道路難行,郭明義跑出很遠攔了壹輛出租車趕到血站。壹名重癥孕婦正等待他的血液。
血站讓他獻壹個單位的血小板,他不肯,“不行,還有孩子呢。”最終他獻了兩個單位的血小板。采集結束時,疲憊的他在采血床上睡著了,孕婦母子則平安得救。
今年3月,遼寧壹大學生患上尿毒癥,無錢換腎,家裏唯壹有收入的母親準備捐腎救女。
“她媽媽可是家庭的支柱啊,身體萬壹垮了怎麽辦?”從報紙上讀到這則消息,郭明義當即決定捐腎。開車送他去醫院的朋友鐘明傑壹聽緣由,也要捐。
人體有兩個腎臟,摘掉壹個之後,仍然能夠存活。這是果斷得近乎魯莽的郭明義和他的朋友對於腎臟的全部了解。
郭明義的腎沒能捐出去,因為不匹配,他扔下身上全部的200元,“出來急,就帶這些”。
郭明義76歲的老母親得知這壹事情後,拿起電話就哭:“這麽大的事,咋不先給我通個氣呢?”妻子又心疼又後怕:“妳覺悟再高,自己的身體不要了?”
其實,郭明義並不是不願意跟家人商量。他的思維常常簡單得驚人,他沒覺得這是件多麽重大的事,以至於當人們贊揚他的崇高時,他會感到不解。
“黏人”郭明義
鞍鋼的很多人都是在浴池裏認識郭明義的。在這裏他壹邊為工友搓澡,壹邊介紹捐獻造血幹細胞的知識。
1990年,齊礦號召職工參加義務獻血,此後20年,郭明義堅持每年獻血,累計無償獻血達6萬多毫升,相當於他身體全部血量的10倍。
工友張國斌13歲的女兒患上白血病,他在礦上發起愛心捐款的同時,更思考要救孩子最有效的辦法就是造血幹細胞移植。目前國內捐獻者不多,配型成功的概率低。能不能在礦裏組織捐獻活動,每增加壹個捐獻者,不就增加壹分希望嗎?
於是他自己動手寫無償獻血倡議書,向工友宣傳。下班後工友洗澡,他常常不顧勞累,跑到澡堂裏幫助工友搓澡。“我幫妳搓搓背。”“不用,不用……”“沒事,我來,我來……”郭明義說著就開始搓。他壹邊搓,壹邊介紹捐獻造血幹細胞的知識。
搓完壹個,他又接著給另壹個人搓。兩個多小時後,工友們都洗完澡走了,他自己才開始洗澡。有時候,連熱水都沒了。
還有很多人收過郭明義的手表。這些手表都是郭明義捐血小板換來的紀念品。鞍山市中心血站副站長李莎說,郭明義每月都來獻血小板。壹個單位的血小板相當於800毫升的全血。捐壹個單位,血站就會送壹臺榨汁機或豆漿機這樣較好的紀念品。但郭明義每次都推說家裏有,要求換成4塊獻200毫升血時送的手表。每次都是如此。血站的工作人員不理解。後來礦上來獻血的人說,郭明義把那些手表都送人了,同時他又發動別人也跟著他壹起獻。
這時的郭明義就像橡皮糖,甩都甩不掉。“我都覺著特不好意思。別人壹拒絕,我就蔫了。他倒好,追著別人說。臉皮‘特厚’。”郭明義的“發小”李樹偉說。
很多慈善機構的工作人員都被郭明義反復“騷擾”過。鞍山市希望工程辦公室主任宋紅梅說,以前郭明義經常中午的時候給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打電話,而且隔十分鐘就打壹次,語氣總是很急促:“事情辦得怎麽樣了?”工作人員也有點不高興。後來才知道,老郭家沒有電話,自己也沒手機,只能中午休息的時候到辦公室打電話,詢問事情的進展。
後來,老郭終於有了手機。他就常常早上6點多或在晚上10點多給宋紅梅打電話,讓她寄壹些捐助對象的檔案。“現在休息的時候,要是接不到他的電話,我們反倒都不習慣了。”
郭明義要是黏起人來,誰也躲不開。有壹次同學聚會後,大家張羅去唱歌。郭明義說:“我不會唱歌就不去了,單位還有事,我得回去上班。”怎麽攔也攔不住。幾個女同學說要跟他壹起回去。這時,郭明義偷偷對李樹偉說:“有女同學跟我走,只好打車啦!我兜裏只有5塊錢,借我10塊錢吧。”
第二天是星期天,早上5點多鐘,李樹偉家的電話響了,是郭明義要還錢。李樹偉說:“不要啦。”第二天早上5點多,電話又響了。壹連幾天,早上5點多,李樹偉家的電話都會準時響起。“李樹偉,妳快去取吧,我可受不了了。”李樹偉的老婆喊道。
“凡人”郭明義
郭明義很感激家人的支持。汶川地震時他捐了很多錢,最後連女兒那個月的生活費都不夠了。“真是挺虧待她們的。”
“假如我是壹只鳥,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然後我死了,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裏面。為什麽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沈……”郭明義坐在6米高的電動輪汽車裏,拿著對講機大聲地朗誦著。洪亮的聲音在空曠的礦山間回蕩。工友們都會靜下心來聽。
他還喜歡背《再別康橋》,同樣的抑揚頓挫,聲情並茂。沒有人會去挑剔他朗誦技巧的單壹,而只會被他的激情所感染。
他也常常唱歌。《青藏高原》、《愛的奉獻》、《咱當兵的人》這些歌曲都反復地在礦山響起。
他最好的聽眾是他的妻子。結婚二十多年來,郭明義沒給妻子買過壹件禮物。2009年10月,齊礦組織到井岡山參觀學習。臨行前,妻子給郭明義帶了1000元。回來那天,郭明義從兜裏掏出壹個紅色小盒放在妻子手裏。打開壹看,竟是壹枚“鉆戒”。
後來,郭明義實話實說,這枚戒指是花28元從小攤上買的,剩下的錢捐給了希望工程。
妻子依然很開心地把這枚戒指戴在手上。“這是老郭出門給我帶回來的,28元!”她驕傲地說。
這些年,郭明義把家裏能捐的都捐了。他經常跟妻子說,又發現了壹個特困家庭,再捐壹次吧,也許是最後壹次了。妻子總是笑著說,妳別糊弄我啦,也別說什麽最後壹次,反正家裏就這麽壹點積蓄,捐完了也就清靜了。
家裏唯壹值錢的就是壹臺電視,但郭明義壹聽說有個貧困家庭的孩子特別想看電視,他就毫不猶豫地把電視送給了人家。他壹連捐了三臺。這壹次女兒氣哭了,兩天沒和他說話。“當初要不是老爸把電視拿走,妳能考上這麽好的大學嗎?”女兒上大學後,郭明義開玩笑說。
女兒上大學後,給家裏寫信說:“壹想起那不足40平米的家就感到特別的溫暖。”
後來,鞍山市希望辦的領導知道後,給郭明義家送了臺電視機,並告訴他:“這是國家的固定資產,不能捐。”
郭明義很感激家人的支持。汶川地震時,他連著捐了很多錢,最後連女兒那個月的生活費都不夠了。“真是挺虧待她們的。”
好人成長史
有的人吃龍蝦是享受,我幫助別人就是享受。
郭明義怎麽會成為這樣壹個人?
在郭明義的發小李樹偉眼中,郭明義的“好人行徑”或多或少有遺傳基因。郭明義的父親,曾是礦上“戴過大紅花”的省級勞模,因勇救落井青年而作為英雄集體代表到北京作事跡報告,被周恩來總理接見過。“這樣的家庭培養出的孩子能不好麽”?
然而礦上的勞模家庭很多,但郭明義只有壹個。李樹偉認為,郭明義的性格決定了他喜歡整天做好事,而這種性格從兒時的行徑可見壹斑。
郭明義流傳最廣的少年軼事之壹是“英勇護糞”。當時為支援農業,小學號召撿大糞,交多者為三好學生。李樹偉等人嫌臟,用河泥充數。唯有郭明義四處撿糞,且精挑細選。冬天結束時,他家院子裏,大糞堆成小山。
農村的收糞人發現後如獲至寶,和郭明義的奶奶商談後,以當年的天價15元收購。李樹偉的媽媽在壹旁看得羨慕不已:“有這樣的兒子,發了。”然而,郭明義回來時嚎啕大哭,死活不肯賣。最終,這堆糞捐給了大隊。
學校號召“除四害”,要求交老鼠尾巴。李樹偉等人以馬鞭鞘頂替。全班只有郭明義交的是兩根老鼠尾巴,“讓我們說什麽好呢,從小就是壹個老實人”。
最讓李樹偉印象深刻的是,小時孩子們上礦山給大人們送熱水,這屬於當年獻愛心的方式。郭明義再次成為另類。別人送水,唯獨他送紅糖水。奢侈品紅糖沒了就換茶葉,此舉壹度讓郭明義成為孩子們中的公敵。
“傻子,恨得我們牙直癢癢,只好跟著送茶水。”李樹偉哭笑不得地回憶著童年往事,他說,很多事情從小就註定了。
郭明義從小就渴望成為壹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最崇拜的人是雷鋒。
1977年,他從鞍鋼參軍,推薦他入伍的老紅軍余新元,當年也曾送雷鋒參軍。在部隊,他也以雷鋒為榜樣。
28年前,郭明義退伍時,連長藺傳芳說,我們這支連隊是參加過上甘嶺戰役、丁字山戰役的英雄連隊,我們都是雷鋒的傳人,不管到哪裏都要好好幹,發揚優良傳統!
28年後,和連長再次見面時,郭明義已華發初生,連長壹把抱住他:“好小子,幹得好!妳沒有丟咱部隊的臉!”聞之,兩行熱淚奔湧而出。
“有的人吃龍蝦是享受,我幫助別人就是享受。”郭明義說,“為社會多做壹些力所能及的事,覺得自己被群眾所信賴、被社會所需要,我就會感到很充實、很快樂、很幸福。”
其實,他並不是壹開始就有這樣的“覺悟”。郭明義回憶,小時候,自己虛榮心挺強,聽到表揚就高興。後來,他入了黨,還被評為學雷鋒標兵。站在領獎臺上的那壹刻,郭明義覺得,收獲,似乎遠不止於此。
助人的快樂是那樣醉人,讓他心甘拋卻其他的壹切欲望。從那以後,郭明義把好事做得越來越純粹:對大家的好,是打心窩子裏掏出來的,而自己收獲的快樂,也是從心底汩汩湧出來的。
更多的郭明義
做好事,別人瞅妳的眼神都不壹樣。妳別笑,我是真覺著自己升華了。
越來越多的人走向郭明義。他們義務獻血,他們捐資助學,他們捐獻造血幹細胞,挽救他人的生命。他們是快樂的。
2008年12月18日,郭明義的工友許平鑫與武漢壹名白血病患者配型成功,並完成了捐獻。後來,這位患者來找他。兩人緊緊相擁,熱淚盈眶。
“妳不能想象那種感覺,太奇妙了。妳和這個陌生人突然有了血脈相連的關系。”許平鑫壹提起來就很興奮,“我在礦場是開300多噸的電動輪汽車的,壹開就是8個小時,累得要死,每天就是這樣的機械重復。我以為我的生活就是這樣的了。但跟著郭大哥做這些事後,我發現人生還是很有意義的。”
“可不就是這樣。”李樹偉說,“我這輩子就想掙錢。折騰了大半生,還是啥也沒撈著,但是這幾年我覺得我活得挺高興。做好事,別人瞅妳的眼神都不壹樣。妳別笑,我是真覺著自己升華了。”
現在凡是郭明義倡議的活動,李樹偉都參加了。郭明義還成了李樹偉的法寶。他愛打麻將,但沒有錢,老婆也不肯給他。他就騙老婆說是跟郭明義出去,他老婆立馬就同意了,還給了他200塊,說:“咱家也不富裕,捐點就行了。”“只要提郭明義就好使,跟著郭明義就不能幹壞事。當然,這種伎倆也不能常用,要不然心裏覺著對不起郭明義。”
如今,郭明義的愛心團隊已經有5800多人。“這也就是郭明義吧,其他人用轎擡我都不來。”壹個婦女說。
“我跟雷鋒還差得很遠,但依然還是希望妳們多宣傳我。因為這能讓更多的人知道在這個年代,雷鋒精神並沒有過時。”
助人為樂的極致
“妳為什麽這麽做?”記者們反反復復地追問郭明義。這是出於職業天然的質疑精神,也是每個人心中難解的困惑。
從郭明義嘴裏,我們都沒有得到理想的答案,壹個符合我們邏輯鏈條的答案。郭明義對於我們的追問也很納悶。對於他來說,壹切都是最自然不過的了。
問著問著,我都覺得自己有點卑鄙。壹個人做好事,當好人,難道不應該是天經地義的嗎?我們為什麽都不相信了?是不是我們自己的價值觀出了問題?
他說,幫助別人是快樂的。這個我們都信,因為每個人都可能體會過這樣的快樂。
只是郭明義把這壹點做到了極致。他不僅僅助人為樂,而且安貧樂道。在城市裏,在現代社會,這種精神可能是更為稀有的。
我們中的很多人,在成為房奴、車奴的時候,也為自己套上了精神的枷鎖。我們沒有更多的精力和實力再去關愛他人,幫助他人。我們也許還會說,誰來幫幫我啊?
郭明義的家很清貧。3口之家,40平米的房子。但是,他妻子平靜的笑容,他女兒懇切的家書,都讓我感覺到他們是幸福的。
是他要得太少,還是我們要得太多?郭明義說,房子要那麽大做什麽?能住就行了。只要壹家人在壹起就很知足了。
很多時候,痛苦就是來源於欲望。而郭明義對於物質已經幾無要求,無欲則剛。
我們都是常人,恐怕都難以達到他這樣的高度。我們也許也無法完全認同他的價值觀。但我們至少可以給他掌聲!
那個,雖然不是自己寫的吧……但還是求采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