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我的心情壹直沈浸在莫名的隱痛中,這除了17年前的同學壹場,還因為人們面對此情此景所湧上的各種無奈:無可挽回,無法替代,難以言表……
26日,獲悉徐清的噩耗後,我們***同的導師汪應果先生懷著巨大的悲痛於異國他鄉的墨爾本寫下了深切的悼念文字——《壹部沒有完成的華美樂章——痛悼弟子徐清博士》。悼文字字情真,句句意切,痛惜之情溢於言表。讀來令人悄然動容,尤其述及他和徐清在賽珍珠研究上的未竟事業使人扼腕嘆息。如果說在學術研究的道路上也有悲壯的壹幕,那這就是其中的壹例。 ?
說起來徐清也是我讀博士時同級同門的師妹。當年她從山東師範大學外國文學專業碩士畢業考入南京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攻讀博士,我在碩士兩年結束提前攻讀博士。記得她好像是山東青州人,身材高挑,有1米70以上,這在女性中是比較少見的。她性格文靜,為人謙和,言語無多,每次見面都是未語先微笑。她有北方人的身材,但從氣質上卻也透著南方姑娘的溫婉清秀。汪老師悼文中說徐清三年讀博歲月是在“努力和平靜”中度過的,17年以後的今日想來,這也的確是我對這個年輕師妹的幾乎全部印象。 ?
她年輕純樸,入學攻讀博士時年僅25歲,這在當時——可能現在也如此——的文科博士生中並不多見,但她沒有年輕得誌的輕浮和驕矜,這可能和她的出身和家教有關。其次是外語很好,這和她碩士階段的外國文學專業背景應該關系密切。再就是聰慧和努力,學習能力很強。似乎是開學不久,我們壹起參加由汪老師為某學刊組織的壹組專業筆談,各位師兄師姐都是在專業領域浸淫有年的學者,此類發揮都比較得心應手,徐清無疑是第壹次介入專業的宏觀話語活動。我們私下曾經就此簡單交流過,我感到她為此做了不少案頭工作,從原來所熟稔的外國文學領域跨到現在的中國現代文學領域,這篇筆談她居然做的中規中矩,頗有心得和新見,這就是那篇《從中國現代文學史的整體性問題看學科危機》。其間花費的心血可想而知。
博士學位論文她按照汪應果老師的建議寫了有關賽珍珠的選題,當時與之聊起我也頗有感觸,曾經對她說,這真是個橫跨外國文學和中國現代文學之間的比較文學的好話題——作為壹個美國人,賽珍珠在中國出生並生活和工作了很長時間,後來回到美國仍然魂牽夢縈地以中國題材創作了小說並因此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然而卻不受美國人待見;可是中國人對她的作品同樣沒有好感,認為她的小說對中國人的描寫有醜化之嫌。於是賽珍珠尷尬地夾在了中西文化的夾縫中。稍微有點學術敏悟力的人都能感到這個選題的學術價值和其中所散發的學術誘惑力。今天看來,這個課題就好像是專為她量體訂做的。在我的五年碩士博士的研究生生涯中,南京大學於我的印象是學術氣氛濃厚,學術環境自由,學術度量寬松,這三點說起來容易,真正具備並不容易,我認為壹所大學是否優秀就看這三者是否具備。盡管南大的研究生培養是放羊式的,但良好的學習和研究條件及潛在的競爭向上氛圍卻使學生(當然也包括老師)不會也不敢因此放縱自己的學習和研究。攻讀博士階段的學習與研究,個人獨立性很強,老實說,徐清研究的個中詳情如果不是看了汪應果先生的這篇文字我也知之有限。 ?
博士畢業時,徐清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外語和外國文學的優勢和個人興趣——在對未來職業生涯的選擇上,徐清第壹次顯示了文靜背後的不壹般主見,她去了南開大學從事外國文學的研究和教學。臨行前,想到徐清還是個小妹妹,我送給她壹個袖珍八音盒作為紀念。在南苑宿舍的大門口她拿到手後很感意外也很欣喜,靦腆地笑著說“很喜歡”。如今使勁追憶,這壹幕再次依稀呈現在眼前,猶如春風拂面,溫馨暖人;但也如秋風颯至,黯然神傷——因為斯人已去。——然後我們就各奔東西,天南地北了,竟未再謀壹面——似乎來日方長,再見總是會有的,然而生活未必總能盡如人願,有時她會以殘酷的方式讓人猛然面對。現在作為小妹妹的她竟然先我們而去了,讓我們情何以堪!
從本科到博士,國家培養了她整整10年;從入職到離世,她工作了17年;如果她能像常人壹樣正常履職到60歲退休,還有16個年頭。可是她的生命軌跡卻被病魔無情地終止於職業生涯的中途,拋下了她摯愛的親人、熱愛的工作和可愛的學生,每念於此怎能不讓人痛心疾首惋惜不已。
在我們畢業那年的十月左右她曾給我來過壹封信,介紹了新的工作和新的環境,也有過壹回電話。我為她新的職業起點而高興,後來我因工作轉換了兩所學校,她的電話好像也換了,另外彼此的日常工作和世俗生活想必也都非常繁忙或瑣碎,與她的聯系漸斷。偶然想到時,暗自感到作為壹個所謂青椒,她的工作可能也會面臨壹定困難,當然以她的聰慧和努力這些困難都不難克服。現在看來她很努力,幹得不錯,無愧青春壹場,無愧導師教誨,無愧學術使命! ?
徐清和我雖是同門同級,但她是從本科直接讀碩讀博,27歲就博士畢業了,我是先從軍後工人再上大學後進入高校,在高校工作有年後才讀研究生的,因此她比我小了很多。她的年青我們都很羨慕,她的前程我們也很期待,她應該有壹個很好的人生和職業前程。就人文學科的壹般規律來說,四十出頭的年紀正是學術積累豐厚,學術思考成熟,學術成果頻出的黃金歲月。然而天意弄人,生命無常,正當學術盛年、人們有理由期待她在學術上譜寫出更出色更精彩的華美樂章的時候,她卻倒在了通往學術山峰的路途上,而且年僅44歲……讓人無語凝噎。生命的脆弱和無奈只能讓人徒生天地不仁的感慨! ?
人們常說人生壹大不幸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現在就是。 ?
祝徐清師妹壹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