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宛如兩眼含淚地放棄了那件衣服的時候，另外壹個店員笑臉如花地飄了過來，給了唐宛如致命壹擊：“小姐，我們這邊還有這件衣服的男款，壹模壹樣的，穿在妳身上別人絕對看不出來。”
“妳是指看不出來是男式，還是看不出來是女式？”南湘反應非常敏捷。
“這個……”店員面露了難色。
唐宛如憤怒地摔下了衣服，嬌嗔地說：“太欺負人了。人家不買了。”然後她走過來，拉起翻著白眼幾乎要缺氧的南湘準備要走。
但是，這對唐宛如來說並不是當天壓死駱駝的最後壹根稻草，最致命的遭遇，來自本來已經要走的南湘。她突然看中了店裏另外壹件衣服，在拿了S號進去試完之後，出來幽幽地嘆了口氣：“太大了。”
唐宛如憤怒地拂袖離去。幾個女生都是典型的上海小姑娘的入時打扮，化著精致的妝，偶爾側過頭和身邊的夥伴講話的時候，南湘可以清晰地看見她們眼睛上被刷到兩厘米長的根根分明的睫毛，像兩把刷子壹樣上下起伏。
其中的壹個女生突然用林誌玲的聲音高聲朗誦起來：“啊！這些教學樓好高大哦！而且都是白色的大理石！感覺好像宮殿壹樣哦！我感覺自己像個公主！”
南湘胃裏突然湧起壹陣酸水，於是喉嚨裏響亮地發出了壹陣幹嘔的聲音。這個聲音剛好接在那句停下來的“我感覺自己像個公主”後面，於是壹時間兩邊都有點尷尬。南湘沖她攤了攤手，“當然，我不是針對妳。”而顯然對方並不能接受這個解釋，南湘想了想，又誠懇地補充了壹句“我懷孕了”。
對方立刻接受了這個解釋，迅速在臉上浮出了壹副非常值得尋味的表情，並且發出了壹聲纏風卷柳的“啊~”。有時候唐宛如對著鏡子脫衣服的時候，也會在把手舉過頭頂的瞬間看見自己背上發達的肌肉，那壹個瞬間，她眼裏都是心酸的淚水，但是她也會在瞬間被自己堅強的樂觀主義精神所挽救：“哇噻，我眼裏充滿了淚水，看上去就像是瓊瑤電視劇裏那些嬌弱的女主角！”
她也會經常在學校教室裏純凈水喝光了的時候，被大家理所當然地求助：“宛如，扛壹下那桶水啦，換上去。”
“那壹瞬間我覺得自己有壹種涅槃的感覺。”唐宛如曾經這樣對著我們表達她的情緒。但是從我們臉上的復雜表情，她迅速地知道肯定某壹個詞語出了問題，“難道涅槃不是形容非常絕望的心情嗎？”
“哦，事實上，涅槃是形容壹種柔然的質地。”顧裏面無表情地說。
“真的假的……”唐宛如若有所思，“我多想我的身體變得涅槃！”
南湘和我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唐宛如後來尋找到了安慰自己的有力證據，在鄭重其事地邀請我們去她家壹同欣賞了麥當娜的演唱會之後，她把畫面定格在麥當娜表演瑜伽動作的畫面上。她拿著飲料吸管，像教鞭壹樣指著麥當娜手臂上發達的肌肉眉飛色舞地說：“妳看，就算是有肌肉，也可以是壹個完美的女人。”
但是這種自我催眠被當晚留宿在她家的顧裏壹舉粉碎。半夜顧裏突然尖叫壹聲從黑暗裏坐起來，在唐宛如慌忙地按亮床頭燈之後，顧裏如釋重負地說：“剛才我突然摸到妳的胳膊，半夢半醒間以為自己身邊睡了個男人，嚇死我了！”
在顧裏如釋重負的同時，她看見了在自己面前迅速風雲變幻的唐宛如的臉。
“哦，我的意思是說……”顧裏嚴肅地補充道。
“顧裏！妳敢再多說壹個字我現在就去廚房開煤氣和妳同歸於盡！”唐宛如歇斯底裏地大叫。
“別……”唐宛如視若不見動作迅速，轉身走進了運動員休息室裏。
她脫下被汗水浸泡的羽毛球服，又脫下了裏面的緊身背心，打開櫃子拿出連衣裙和內衣，剛要換上，就聽見推門的聲音，她轉過頭去，看見壹張從來沒見過的臉孔。
更重要的是，這張臉孔現在正赤裸著上身，目光盯著唐宛如完全沒有遮擋的胸部無法轉開，在三秒鐘地獄壹樣的安靜之後，他漲紅著臉說：“我……我走錯了……嗎？”
那壹刻，唐宛如被那個“嗎”字徹底地激怒了。
晚飯的時候，唐宛如揮舞著右手，像舞動羽毛球拍壹樣用力，她面紅耳赤激動地說：“我二十二年以來第壹次被別人看見我的奶！”
在她喊完這聲號子（……）之後，食堂裏我們座位周圍大概二十米直徑範圍內的人都突然轉頭望向了我們。我和南湘迅速地低下了頭。
“是第二次，我記得我也看過妳的奶。而且，現在整個食堂的人都知道別人看到了妳的奶，妳可以把吼聲再氣沈丹田壹點，我有壹點擔心樓下燒開水的老伯錯過了這次精彩的廣播。”顧裏在眾多男生的回頭觀望中，依然鎮定地夾菜。我和南湘把碗舉起來擋在面前。
“而且這不是重點！”唐宛如壓低聲音，但是依然無法掩飾口氣裏的激動，“重點是，他憑什麽在那壹句‘我走錯了’之後再加壹個‘嗎’字！憑什麽！”總結起來，就是她因為要急著趕去瑜伽興趣小組，所以在羽毛球訓練結束之後就飛速地去換衣服準備離開，只是天有不測風雲，女更衣室的門不知怎麽被鎖起來了。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唐宛如低頭走進了空無壹人的男更衣室，企圖速戰速決。但是在唐宛如剛剛脫下背心還沒來得及穿胸罩的時候，她再壹次聽見了高聲的大叫。回過頭，依然是上次那個半裸的身體和那個陌生的面孔。對於那個“嗎”字，唐宛如記恨到現在，她想了想，索性豁出去了，擡頭挺胸地對著發出尖叫的男生吼回去：“妳叫什麽啊妳！”
那個男的支吾了半天，紅著臉說：“我叫……衛海。”
唐宛如在足足楞了十秒鐘之後，伸手扶住了墻壁。
“他完全放錯重點！我的意思是在質問他鬼叫什麽！他卻以為本小姐在對他搭訕！不要臉！”唐宛如面色依然蒼白。喝了口熱湯下去，也沒被燙紅。
顧裏悠閑地喝了口肉丸子湯，說：“對於放錯重點這件事情，妳完全沒立場去說別人。妳別忘記了去年妳陪我去我奶奶家，我奶奶親熱地叫妳‘呀，小姑娘，快來坐，喝口水，喝口水’的時候，妳回了句多麽精辟的句子。”
唐宛如的臉終於紅了。
南湘探過腦袋，問：“她回答什麽？回答‘我不是小姑娘’？”
顧裏在胸腔裏冷笑兩聲，模仿著唐宛如渾厚的聲音說：“哎呀，幹嗎要喝口水，多臟呀，”頓了頓，“誰的口水？”
“我奶奶差點沒當場休克過去。”顧裏瞇起眼睛看唐宛如。 最經典的壹次，是簡溪和顧源在校運動會上的精彩接力，作為4×100男子決賽時的最後兩棒，他們吸引了比平時更多的關註目光。顧源作為第三棒奮力地沖向前方彎腰背對他（……）等待著的簡溪，在快要交接棒的時候，我們班的壹個眼鏡姑娘不顧壹切地沖到人群的最前面，忘我而縱情地放聲吶喊：“顧源！快給他！快給他呀！啊！簡溪握住！呀！握緊了！握緊了！”
周圍的氣場在壹瞬間凝結了，寂靜的空氣裏詭異地飄動著好多女生此起彼伏心照不宣的喘息聲，幾秒鐘後我和南湘看著前面的壹個女的面紅耳赤地休克了過去。但是顧裏顯然比我坦蕩得多，高三快畢業的時候，她坐在顧源的大腿上吃午飯，在用勺子往顧源嘴裏餵飯的同時，順口瀟灑地對著走過去的年級主任打了聲招呼。年級主任隔天就請了個病假，之後壹蹶不振，看見顧裏就繞路走。
作為唐宛如的朋友，壹定需要習慣的就是她隨時隨地都能給妳帶來的那種羞憤與尷尬，所以，練就壹張風雲不驚的臉，是成為她朋友的基本條件。
但是在接下來的十分鐘裏，我和南湘作為她好幾年的朋友，依然敗下陣來。
整個食堂裏都回蕩著她的怒吼：
“妳不要臉！”
“就是妳！看了我的奶兩次！”
“妳故意闖進女更衣室幹什麽！”
“我的裸體還沒人看過！就被妳看了！”
……
並且罵到最後，她還口不擇言地吼了壹句：“看看看！我的奶有什麽好看的！”對於這種自取其辱的話，我和南湘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哪怕是面對老虎凳和辣椒水，應該也會認真考慮後再說。
我擡頭看看顧源，他當場就笑得彎下腰去，死命捶著旁邊的板凳，幾乎要不行了。而我和南湘都恨不得把臉揉成壹張用過的餐巾紙，丟到無人看見的角落裏，或者直接把腦袋埋進喝水的壹次性紙杯裏。
唯獨顧裏依然淡定自若。從這壹點上來說，作為壹個未來的註冊會計師，她非常成功，估計再假以時日，她可以去美國政界參加競選。
最後衛海擺擺手，話都說不出來，面紅耳赤，節節敗退，倉皇逃竄。轉眼間就消失在食堂裏。
南湘戳戳我的腰說：“要換了我，我估計早對丫動手了。揍丫的。”
“揍誰？”
南湘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揍唐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