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著這話的時候,不說話,就是壹個勁兒的笑,像是很甜蜜的樣子!
住在村南的天橋邊,他脾氣壹向倔強,頑皮得像他的性格壹樣,時常會盤坐在天橋的階梯上,細數著匆忙人群中來來往往的車輛,或偶爾仰身而坐任微風吹拂起散亂的頭發,有壹種說不出的感覺。印象中總是他先向我聊起學校裏所發生的壹切,坐在最後壹排的他上小學六年級。
突然有壹天,從他揚起的嘴角中,居然蹦出了許多莫名其妙的句子和詞語。
我睜大了眼睛忙問他是從哪裏學來的。從來沒有過的好奇心讓我們聚在壹起談論了很久才慢慢散去,寧靜的天橋上沒有嘶叫聲,沒有吵鬧聲,有的只是那壹對年少無知的孩子在那裏商量著深埋在心底的小秘密。
模仿著從別人那裏學來的招術,他給我演示起地下城,極品飛車之類的網絡遊戲,還口口聲聲同學們都玩,笑我小兒科不懂這個啦!前腳剛擡起,可不爭氣的後腳卻又往小巷邁去。我們遊蕩於街道的那壹條幽暗的角落裏。沒有偶然,沒有突然,有的只是她莫名其妙的表達,讓我驚奇萬分。
在以後的日子裏,他常來找我玩,在周末的早晨還沒有完全脫離昏黑之時,便聽見他用力敲打鐵門的聲音。近旁的大黃狗從狹窄的門縫裏嚎叫著嘶啞的聲音,媽連忙爬起來,連燈都沒敢拉掄起棍頭便往門外跑去。拉開門猛壹看是他,破口便罵他沒禮貌。
而他也只是笑,沒說別的:“天亮了睡不著,來玩的······”
媽指了指西屋:“俺家小孩懶在床上還沒起來呢,趕緊喊他去。”其實我們兩人心裏是明凈的,昨晚我們倆在南莊稻田裏下的漁網還沒去收呢!農村夏日的水稻田裏,到處總能看到黃鱔的蹤跡,壹個又壹個的洞穴,惹人心生討厭
而大街上的小商販早就開始吆喝了:“黃鱔八塊四了噢!”
壹聽這話她就來勁兒,我當時也沒什麽反應,心裏只是籌劃著做這事爹娘肯定不會答應。他說我們肯定行,沒辦法只得允諾答應。。我們把時間定在了夜深之後,背著麻袋,左手提著手電,我們順著泥濘不堪的田埂從四方塘,壹直下網到村邊的小水溝。光著腳丫的他把破麻袋隨意塞進水溝的壹叢水草下面之後,便嬉笑著回家了。
兩個孩子想做壹件大事壹樣,沒有驚奇、沒有恐懼、有的只是他站在前面,我依然還看得清晰,壹個個年少無知的孩子······
回來的路上,坑窪不平的田埂上渾濁的水漿濺濕了衣角,他抿了抿嘴角問我:“天這麽黑來下圓網,妳怕嗎?”
我先是快速的點點了頭,而後又緩緩地搖了搖頭,答非所問的說著“我回家怎麽給媽講咱們去哪兒了呀?”其實,不就是下個漁網麽,還有他在身旁壯膽呢,有啥好怕的。壹扭壹拐在田埂上跨著步子,樣子還十分滑稽:“沒事兒,回家就說,我們坐在天橋上那個玩,不小心摔倒在河邊!”我只點頭回去後果真把這些話全部抖了出來,把也只是說我胡弄,天黑不去睡覺之類的話之後便徑直回屋熟睡了。
我竟開始慶幸自己的口才什麽時候會變得這麽好,居然連爸也相信了他為我編織的謊言。以至於今天他會起床那麽早。窗外還依然是灰蒙蒙的光亮,我加了壹件襯衫,故意放慢腳步,深怕被母親發現我們去稻田收網的秘密。那天早晨,我們收獲特別多,當他把那近四斤的黃鱔魚從網中壹壹倒出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許他比我更開心不已,壹直在哪兒笑個不停,還大聲重復著那些熟悉的話語:恁看,發財嘍,呵呵······
後來我們把裝滿圓網的破麻袋扔在了天橋下的涵洞之中。就這樣,我們徒步向街市走去,像這樣的事情通常都是這個剛滿十三歲的少年馬亮自己做決定我總是站在他不遠的街角靜靜觀望,等待著他回來,因為他總有辦法多弄些錢,而我只是寧靜的等待。絕不需要怨艾、嘆息或者焦慮什麽。
商販按八塊壹壹斤買的那時候的馬亮在我心中還依然是壹個少年,從沒有討價還價的習慣,只知道賣了肯定不會虧的。壹***30元零5角,在熱鬧的大街上他揮了揮手中零碎的鈔票,壹臉得意。走吧,毛毛,!我們吃東西去,好餓啊!
來來往往的天橋之上,有很多人,有很多事和許多未知。我們漂浮在鄉村的上空,盡力俯視著來往的人群、人群和未知的壹切。視線始終未曾改變的是,想象著每天都有人新生,也有人消失。我們小到微粒壹般似塵埃,在鄉村的這片廣袤而厚實土地之上只能漂流,而不能停留!
當那些年少輕狂的故事早已發黴,變質而成為了心中永遠的往事之後,是誰還會再次把他提起。稻田的溝窪裏,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還是往日的稚氣未脫,時間總是飛快的在我們之指尖飛快地滑過;轉眼之間已是他小學畢業的那年,我去了千裏之外的都市生活,在摸個荒蕪的夜晚,突然收到他打來的電話,遠在彼端的他,先是不停的笑,不說話。我先是壹楞,繼而才凝過神來,猜中是他。太多早已熟悉的故事只是出現在不壹樣的地點而已。
電話之中的他和往日並沒有改變太多,只是說在沿海壹城市鞋廠打工呢!剛來的小工,不想上學罷了。
我也沒敢細問,只是通過電波零零亂亂聊了很久。
至於他的故事,其實:我懂。只是,妳懂嗎?
壹天在街道上散步偶然讀到青年作家王小妮的壹段文字:在關公廟門外吃拉面,到處是汙水骯臟的馬路邊,壹個少年彎腰在壹汽車輪胎似得橡膠大盆裏洗臉,那張臉像壹張不大的黑土豆。他撲著水大聲唱歌,黑盆裏的液體被這個歌唱者飛濺得零散散、亮晶晶。不遠處是壹張臨街的面架,壹個婦人正用力抓揉壹塊巨大的面團,我誤以為他們是母子。老婦人歪歪臉笑著說:我雇的,刷碗的小工!
這又使我想起了想起了遠在都市打工的鄉村少年馬亮,壹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壹副年少無知的摸樣;壹切迷迷離離的未知,又開始呼喚在我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