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ak to climb it, not only look at its people have real significance.
關於作者
阿蘭·巴迪歐,法國當代著名哲學家、作家,巴黎高師榮譽退休教授,是當今歐美理論界最有名、最受關註和最受爭議的左派思想家之壹。在他的理論體系裏,哲學是對真理的探尋,而探尋真理的途徑有四種:數學,或者說科學,詩,也就是藝術,還有政治,而最後壹個,就是愛。《愛的多重奏》是他的哲學體系裏非常重要的壹個部分。
關於本書
《愛的多重奏》是巴迪歐與記者以“愛”為主題展開的談話。巴迪歐批判西方流行的“愛”的觀念,堅持某種理想主義,而這背後映現的也是他所主張的哲學觀與關於更美好的理想社會的設想。這本書本來的書名如果直接翻譯,其實應該是愛之頌,或者說愛的禮贊。妳應該能感覺到,這個書名直接表達了作者對愛的態度。雖然巴迪歐的解讀是純粹的哲學問題,但是讀完這本書,妳還是可以從中感受到壹個經歷過愛的人,對愛的深刻體會。這些體會貫穿全書,壹定能讓妳感到***鳴,甚至感動。
核心內容
在巴迪歐看來今天主流的愛的話語,可以分為四大類:浪漫主義、契約主義、懷疑主義和實用主義。在他看來,它們說的都不是真正的愛。所以他覺得,愛正在備受威脅。巴迪歐認為,愛是對真理的探尋。愛讓我們通向的真理,是關於“二”的真理。所以說,愛帶來的是生存的劇變。愛開創的是壹個獨獨屬於兩個人的世界。妳成了愛者這就意味著,妳必須去思考,思考成為“二”而不是“壹”意味著什麽。愛,就是持之以恒的建構,堅持到底的冒險。對於個體而言,愛帶來的那種從概率到命運的轉變,是非常強烈的感受,同時也帶來巨大的負擔。妳甚至會怯場,妳不“知道”永遠意味著什麽,它會延續多久。然而任何壹個時刻壹旦放棄,愛便消逝。所以,說出愛的宣言“我愛妳”,就是“我永遠愛妳”。時間的綿延,本身就預設在愛的宣言中,有效地將概率鎖定在永恒的框架之中。
前言
妳好,歡迎“每天聽本書”。這期為妳解讀的書是當代哲學家阿蘭·巴迪歐的《愛的多重奏》。愛情,是我們日常生活中最常見的話題之壹,流行歌曲裏滿滿是愛,電影電視劇裏也滿滿都是愛,明星、藝術家們也全都喜歡談愛。如果說有人站出來說,我們早就已經被“愛的多重奏”不斷轟炸,很難說這個人說得不對。那麽,如果當代最著名的哲學家也加入了愛的合唱,他會說些什麽呢?我們這期音頻就來講講這位哲學家對愛的理解,在他看來,愛,是對真理的探尋,或者說,愛,讓我們走向真理。
我們先來說說作者巴迪歐。他出生於1937年,已經80多歲了,仍然在世,而且呢,還不斷有新著問世。他是當代歐洲,尤其是法國最著名的哲學家之壹。在他的理論體系裏,哲學是對真理的探尋,而探尋真理的途徑有四種,分別是,科學、藝術、政治,而最後壹個,就是愛。所以說,我們要解讀的這本《愛的多重奏》是他的哲學體系裏非常重要的壹個部分。除了這本書,巴迪歐還寫了壹篇專門討論愛的論文,標題是《愛是什麽》。這篇論文寫得非常得學術,裏面有大量的哲學與精神分析術語,還有好多圖表與函數。這本書的解讀者吳冠軍老師曾經把這篇論文作為指定的讀物,在博士班上討論,結果把好幾個人都讀懵了。討論時,壹個女博士生更是恨恨地表示,如果這篇文章闡釋了愛,那我寧願終身無愛,也不要再讀壹遍這篇關於愛的文章!相比《愛是什麽》,《愛的多重奏》要好讀得多了,因為它是以訪談的形式來討論愛的,裏面的術語什麽的,就要少得多。
《愛的多重奏》是巴迪歐71歲時的作品。壹個人進入暮年,卻選擇愛作為話題,應該不會是壹時興起。這本書本來的書名呢,如果直接翻譯,其實應該是愛之頌,或者愛的禮贊。妳應該能感覺到,這個書名直接表達了作者對於愛的態度。雖然巴迪歐的解讀是純粹的哲學問題,但是讀完這本書,妳還是可以從中感受到壹個經歷過愛的人,對愛的深刻體會。這些體會貫穿全書,壹定能讓妳感到***鳴,甚至感動。
巴迪歐談論愛這個話題的原因,是因為他覺得愛受到了威脅,現在主流話語對愛的解釋,在他看來都違背了愛的本質。這就是我們這期音頻要談的第壹個問題。在第二部分,我們會講講巴迪歐本人對愛的哲學闡釋,愛走向的或者說探尋的真理是什麽?第三部分,我們看看愛怎麽才能走向真理。
第壹部分
好,下面我們進入第壹個內容。前面提到,今天,愛的話語鋪天蓋地,泛濫不已,但在巴迪歐看來,其中絕大部分可以被歸到下面四大類當中:浪漫主義;契約主義;懷疑主義和實用主義。巴迪歐對它們都提出了反駁。在他看來,它們說的都不是真正的愛。猛壹聽,這四個詞可能會讓妳有點難,其實呢,這四種愛的話語,妳應該都不陌生,下面我就分別來說壹說。
先說壹說浪漫主義的愛,這應該是妳最熟悉的,也是對大眾影響力最大的壹種愛的話語。這種愛,是美妙和喜悅的。尤其是,兩個人最初相見時的那種美妙感覺,我們或多或少都有過這種感受和體驗。從古至今的文學作品,從詩歌到小說,都充滿了浪漫主義的愛情,而現在的影視作品當中,更是放眼皆是。在今天,說到愛情,人們腦海裏浮現出來的,恐怕首先還是浪漫主義的愛情。
排在第二的,是契約主義的愛,這種觀點認為愛情是兩個人之間的契約。這種對愛情的理解,也是相當有市場的。妳肯定也聽過有人這樣勸妳,不要被浪漫沖昏頭,最初的心跳往往是靠不住的,愛情必須通過契約才能夠形成穩固的關系。對愛情的這種理解,也可以說是商業邏輯的變體,因為它承認愛情真實的基礎是利益互換。比如我們會說“門當戶對”,這種觀念很長時間以來,都被認為是愛情可以持久下去的基礎。今天各種婚戀網站,更是赤裸裸地把收入水平、有房有車作為篩選的條件。
第三,是懷疑主義的愛。不知道妳有沒有聽過這種論調:愛情十有八九不成“正果”,甚至帶來傷痛。高比例的失敗,讓很多經歷者懷疑愛情,覺得愛情很不靠譜,甚至覺得愛情是幻象,是深奧而虛幻的詭計,僅僅是為了保證物種的延續。對愛情的懷疑主義理解,背後的意思其實是,愛只能是性愛,因為性才是實在的、可捕捉的。2007年李安的電影《色·戒》對張愛玲原著的改編,就是基於對愛情的這種理解。在電影裏,妳會發現對於主角而言,只有通過身體反復“確認”的愛情,才是真實可感的。李安在電影上映後的壹個采訪中說道:“在影片裏,王佳芝演戲動了真情,這就是著了色相。”可見,對於李安來說,“色”和“真情”是同壹個東西。正是基於這壹理解,電影《色·戒》以極度出位的方式,對性愛做了赤裸裸的視覺表達;相反,在張愛玲原著當中性的描寫極其稀少,只是壹筆帶過。可以說,對愛情的這種懷疑主義觀點,在今天其實越來越泛濫。
最後還有壹種,就是實用主義的愛。這種愛情觀認為,浪漫主義所宣稱的那種愛情,是壹種沒有用處的冒險。最實際有效的,是溫情脈脈地建立配偶關系。在避免激情的基礎上,合理安排愛情中的各個方面。這種闡釋並沒有走到任何壹個極端,比如強調性愛或利益,而是把各種因素都包含在裏面。在我們的生活當中,許多人實際上都是在用這種實用的態度來對待愛情,也就是愛情沒那麽浪漫,也沒那麽勢利,或是色欲熏心。愛情只是生活中的壹塊,甚至只是壹小塊,能夠比較經濟有效地處理它就可以了。
我們看到,盡管對愛情的浪漫主義闡釋看上去最喧囂、最有影響,但是契約主義、懷疑主義和實用主義的愛,實際的影響壹點也不弱於浪漫主義。關於愛的這四種主流解釋,巴迪歐全部都拒絕了。在他看來,這些愛的話語全都沒有觸及真正的愛。
第二部分
那麽,巴迪歐是怎麽理解愛的呢?下面,我們就來解讀第二個內容:巴迪歐本人對愛提出的第五種解釋,那就是,愛,是對真理的探尋。妳可能會問,愛為什麽能探尋真理呢?要理解這個問題,妳就得先明白,巴迪歐所說的真理是什麽,在他看來,愛讓我們通向的真理,是關於“二”的真理,這個“二”就是數字壹二的“二”。
妳肯定聽過壹個關於愛情的寓言,這個寓言來自柏拉圖的《會飲篇》。寓言裏說,人的身體本來是壹個圓,有兩個腦袋、四只手、四只腳,但是人惹怒了神,所以神把這個圓壹分為二,成為了兩個獨立的個體。但是被分開的人,都在尋找自己的另壹半。在巴迪歐看來,這個寓言說的是壹種我們熟悉的真理,就是“壹”的真理。“壹”本身,要構成壹個整體的單元,兩個人想要合攏在壹起,合攏才是目的。而“二”的真理,強調的是兩個人在合攏之後,仍然是兩個獨立的個體,這個新的圓不再是原來的那種統壹體,它包括兩個彼此不同,各自獨立的部分。
這就是巴迪歐對愛的理解。兩個獨立的人,找到彼此,遭遇了愛。在這之後,愛帶給妳們的,是兩個人***同的場景,也就是那個新的圓。這個場景,在妳遭遇愛之前無法進入。所以說,愛帶來的是生存的劇變。在遭遇愛之前,妳只是妳自己,相對於“二”來說就是壹個“壹”。是愛,打開了從“壹”通向“二”的通道。在愛中,妳和他人是***同存在的。愛開創的是壹個只屬於兩個人的世界。
妳可以想想,在愛中,是不是妳們兩個人雖然“合體”了,但同時也成為了另壹種獨特的個體?妳成了戀愛中的人。妳是愛的主體,英文裏就是lover,妳可以叫它愛者。這個問題為什麽重要?因為對巴迪歐來說,愛者是和哲學家、思想者壹樣的詞。成為壹個愛者,就意味著,妳必須去思考,思考成為“二”而不是“壹”意味著什麽。陷入了愛情,就意味著,妳要擺脫自己本來的生存狀態,妳對世界的體驗徹底改變了。怎麽改變了呢?巴迪歐說,遭遇了愛,妳才能意識到,妳對世界的體驗是有限的。我們本來對世界的體驗是自我的、有限的,但是愛,讓我們沖破自己的有限,轉到對於“二”這個***同體的體驗。所以說,“二”就是個人的有限性第壹次打開了、以最小但是最激進的方式打開了。愛者,是在兩個人意識到彼此的差異後,再去重新創造壹個新的世界,所以,在這個新的世界裏,就產生了關於差異的真理,這也就是“二”的真理。所以,巴迪歐才說,愛是壹個通向真理的程序,是構建真理的壹種獨特體驗。
這種獨特體驗,就是妳開始通過妳們兩個人***同的場景,來重新審視壹切事物。妳需要特別註意,這種重新審視意味著妳們不是各看各的,也不只是看對方,那都是我們第壹部分說的,巴迪歐反對的愛。愛壹定要通過“二的場景”,用“二”的視角來看這個世界。所以,流行歌裏唱的“我的眼裏只有妳”,對於巴迪歐來說,恰恰不是愛,因為那還是各看各的。如果沒有轉換成“二”的視角,那現在“妳的眼裏只有她”,之後妳的眼裏還會出現別的對象,妳永遠只是壹個人看得目不轉睛。就算妳愛妳眼中的“她”,愛到耗盡生命,這仍然不意味著妳在愛中。很多藝術作品都在謳歌那種耗盡自己生命的愛情,稱之為真愛。在巴迪歐眼裏,這仍然只是“壹的場景”。當真正通過“二”的視角來看時,妳的眼裏不會只有她,而是有整個世界。所以巴迪歐緊接著強調:愛不是兩個個體之間的“關系”,而是真理的壹個程序,是生命的重新創造,是讓世界重新誕生的實踐。
正是在真理程序這個意義上,巴迪歐指出愛和政治是相似的。愛是“二”的真理,它讓我們以富有創造性的方式來處理差異。而政治是“多”的真理,它不只關涉兩個人,而是很多人。愛是從壹、二到無限。政治是從壹、二、到多,再到無限。它們都讓妳切換到差異性的視野,以創造性的方式追求平等。愛讓我們超越自私、自戀、對事物的私人占有,而是在***同中持續存在。人的***同生活能夠整合人所有的差異。他/她是誰、出生在哪裏、講什麽語言、什麽文化,都不是創造愛的障礙。這就解釋了為什麽在巴迪歐這裏,愛和政治都是產生真理的程序。
巴迪歐的這種愛情觀念,看起來有點理想主義。所以,很容易被我們前面說的那些主流愛情觀反駁,尤其是對愛情持懷疑態度的人。愛經常會被理解為性愛。今天有很多智者都在宣稱:愛並不存在,只有欲望存在。愛只是性的裝飾,給性欲壹個好看的門面。在巴迪歐看來,這是最需要警惕的。這種理解最糟糕的後果就是:愛被性解構掉了。愛成為冗余、成為騙局。
表面上看,這種對愛的理解很難推翻,因為性有物理和生理上的證據,它和身體關聯,而愛只是在用語言宣稱。哪個真實,哪個虛幻,似乎壹目了然。然而巴迪歐徹底顛倒了這個次序。他認為“我愛妳”這句話,才是真理,性的欲望才是騙局。在這裏,巴迪歐繼承了精神分析研究的洞見,提出愛跟欲望根本的區別就在於:欲望只看見對象的壹部分,譬如胸部、臀部,而愛聚焦對象的全部。難道不是嗎?當壹個男生滿眼只註意到對方胸部、臀部、大腿、甚至只是對方的臉時,他是在愛那個女生嗎?
更重要的是,這種精神分析研究裏有壹個關鍵論題,那就是,性關系這種東西其實並不存在。性並不使人成雙成對,反而使人遠離自己的伴侶。性活動中的人,只不過是以別人為媒介和自身發生關系,另壹個人只是用來獲取自身快感的工具。巴迪歐進壹步指出,兩個人的關系,是由愛建立的。在愛中,當妳把身體交付對方,身體層面的“快感”只是愛所制造的效應。把身體交付對方,實質上是把自己交付給愛:身體的溝通,成為愛的宣言壹種物理的表達方式。所有非愛的性互動,都是徹底自戀式的。而愛,是對方所有的壹切,都進入了我的生命。我的生命因此被打亂、被重新組織。有愛的存在,性生活才能真正成為兩個人的事。
所以,愛可以涵蓋性,但反過來就不行。性只是1+1,但沒有產生出“二”。巴迪歐強調,這也是愛和友誼不同:愛和對方的總體相關。友誼不包含身體的接觸,身體的愉悅,但愛包含。身體的交付是愛的物理象征,不再只是性的物理證據。每壹次“做愛”,都是在讓彼此進入“二”的真理的努力,都是在互相確認妳們***同重新發明的生活。
第三部分
我們前面說了,愛讓我們通向“二”的真理,妳的世界改變了,妳開始從“二”的視角來審視壹切。妳可能會覺得這說起來簡單,但是愛那麽虛無縹緲,難以把握,就算明白了這些道理,我們還是不會愛啊。巴迪歐為我們總結了愛的方法,他管這個叫愛的程序,包含兩個部分,缺壹不可。第壹個部分是“事件”,第二個部分是“時間”。貫穿這兩個部分的,是“實踐”——尤其是愛的宣言這個實踐。這三個關鍵詞的讀音非常接近,在具體的講述中我會著重幫妳區分壹下。
我們先來說說事件。70後、80後的朋友比較熟悉的經典日劇《東京愛情故事》的主題曲,叫“突然發生的愛情”。愛情,就是壹個突然發生的事件。這個事件充滿偶然性,無法預測。沒有人能提前安排遭遇愛。然而,這個無法預測之事,卻把全部意義賦予了相遇的兩個生命。愛,在兩個人生命軌跡發生交叉、混合、關聯後,變成兩個人的***同命運和***同意義。他們通過“二的場景”,不斷地重新體驗世界,感受著全新世界的誕生,包括孩子的誕生。作為事件的相遇,完全不受人的控制,它徹底隨機、偶然,和運氣相關。所以,愛常常被理解為壹個奇跡。
然而,這並不是愛的全部。作為真理程序的愛,恰恰必須包含馴服偶然性的努力,這就是巴迪歐說的實踐。這裏的實踐妳可以這麽理解,它就是妳為愛所做的所有具體的事情,包括約會、求婚、生兒育女等等。否則,最初的壹個純粹的機遇,怎麽可能成為人生真理的支點?把愛從純粹偶然性那兒拔離出來的力量,就來自這種實踐。而最根本的實踐,就是做出愛的宣言。對於巴迪歐來說,愛的宣言很簡單,就是那三個字:“我愛妳。”
有意思的是,在今天,我們對說“我愛妳”這句話,有兩種完全相反的態度。第壹種,有人會覺得說“我愛妳”很簡單。他們覺得“我愛妳”這句話毫無意義,只是陳詞濫調。第二種,有人會覺得說“我愛妳”很難。他們覺得,如果說出“我愛妳”,就是讓對方知道我會投入壹切,這太難了。所以,我們看影視劇中會看到,很多人會想盡辦法避免說“我愛妳”,用各種方式替代,就是不讓自己說那三個字。而在巴迪歐眼裏,這都是沒有必要的,愛的宣言其實就是那麽簡單,說出“我愛妳”。
這句話為什麽能有這麽重的分量,能讓愛這個事件通向真理呢?巴迪歐說,這是因為愛的語言和詩的語言是相似的。哪怕最簡單的詞語,愛或者詩都可以給它註入幾乎無法承受的密度和強度。不管如何表達,愛的宣言總是意味著,妳要從只靠運氣的相遇裏,提取出某些將會持續存在的東西,那就是,壹個承擔,壹份忠誠。換句話說,要從事件過渡到真理,就壹定要在某壹時刻抑制住偶然性,把事件轉化成可以延續的過程。這就是愛這個真理程序的第二個關鍵詞:時間。巴迪歐把時間也叫做綿延的時間,強調的就是愛這個過程的持續性,尤其是在這個持續的過程中,妳需要不斷地實踐。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愛是陪妳壹起慢慢變老。
愛的實踐,包括前面說的宣言等等,貫穿起了相遇的事件和綿延的時間。今天關於愛的話語,尤其是浪漫主義的愛的話語,很少有關於時間持續的。比如電影裏的愛情故事,都是結束在兩個人“在壹起”,似乎愛自動就會延續下去。有意思的是,電影裏那些直接就從“在壹起”之後講起的故事,也是完全不談愛的持續,而是轉到婆媳、出軌、宮鬥,這些和愛無關的事。所以說,盡管今天大家都在談論愛,但是,最多只有上半場沒有下半場,只是奇跡沒有延續,只有瞬間的燦爛沒有永恒的光明。在這些故事裏,愛情還只是事件而不是真理。
在巴迪歐看來,重要的恰恰是下半場:上半場的相遇不可控,而下半場的延續才真正和我們的實踐相關,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部分。巴迪歐本人最反感“瞬間即永恒”這種說法:似乎只要瞬間發生過火花,妳就體會過愛了。他還針鋒相對地提議:談論愛的時候不妨少講奇跡,更多聚焦在那些艱苦的部分,聚焦在那些在綿延時間裏的不懈實踐。正是在這裏,巴迪歐引入了“忠誠”的概念。忠誠不只是兩個人彼此承諾不和他人上床,而是對作為事件的愛的忠誠,讓事件不是白白地發生,然後消失殆盡。換句話說,忠誠,就是讓事件延續的實踐,讓愛的事件擁有永恒的屬性。
因此,巴迪歐的關鍵論點是:愛的宣言不是壹次性的,不是當時海誓山盟,最後只能“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愛的宣言是長期的、分散的,甚至困惑的、糾纏的,需要不斷地重復敘述,並註定要壹次又壹次地重復。也就是說,我們要不斷地表達我們的愛,讓彼此確證我們的愛,不管是不是用“我愛妳”這三個字。在兩個人的生活過程中,將會有很多個“點”,讓我們以不同的形態重新回到事件的點。在這樣的點上,我們必須重新做出愛的宣言,甚至是以緊急的形態。換句話說,愛的宣言把事件變成真理之後,仍然會有新的事件湧出,比如說,懷孕、孩子出生等等,讓妳重新回到那個點,再次重新做出宣言。
愛,就是持之以恒的建構,堅持到底的冒險。愛者,必須充滿韌性,壹吵架就放棄,壹言不合就分手,是對愛的羞辱。真正的愛,是超越了障礙的、持續的、甚至痛苦的勝利。愛也不只是兩個人過日子,而是不斷地重新創造,不斷讓遭遇愛,這個偶然事件在時間中綿延,讓兩個人偶然的相遇,最後變成了命運。所以說,發生在我們個體生命中的愛的事件,以及隨後那壹個個看似微不足道的行動,在堅持和延續中,承擔著普遍的意義。盡管開始的相遇總是偶然的,但是壹旦愛長時間延續,並且帶來對世界的全新體驗,那麽回顧來看,它幾乎可以說是必然的。愛者關於愛的實踐,就是從隨機事件當中,構建出充滿韌性、似乎就是必然的事物,也就是真理。
所以巴迪歐說,愛不需要其它任何特殊獻祭儀式,只需要對愛的宣言不斷重述,壹個詞壹個詞地把概率打敗,壹天壹天地把概率打敗。通過創造某種持續存在的東西,壹個世界才真正誕生。也就是說,愛者在“二”的體驗中,壹個點接壹個點地建構愛的真理,在時間中建構永恒。巴迪歐是在強調,妳為愛做的事情,比愛情這個奇跡更關鍵,不斷地思考、行動、改變、創造,盡管繁重、盡管看不到頭,但“幸福,會是所有工作的內在獎勵”。
這就是我們要說的最後壹個部分。在這部分裏,我們解讀了愛的程序。愛的程序分為兩個部分:作為壹個事件的愛和在時間中持續存在的愛。愛者不斷重述愛的宣言,就是壹種實踐,當然還包括擔當和忠誠等等。事件在時間中指向永恒,偶然性也就在綿延性中指向了真理。愛的根本關鍵——也是最大難題——就是在時間中刻寫這份永恒。
巴迪歐坦言,對於個體而言,那種從概率到命運的轉變,是非常強烈的感受,同時也帶來巨大的負擔。妳甚至會怯場,妳不“知道”永遠意味著什麽,它會延續多久。然而任何壹個時刻壹旦放棄,愛便消逝。巴迪歐說,終止愛情,尤其是單方面終止愛情,永遠是壹個災難,不管妳有什麽理由。愛的實踐,就是消滅“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感慨:與其感嘆,不如行動。“我愛妳”,就是“我永遠愛妳”。時間的綿延,本身就預設在愛的宣言中,有效地將概率鎖定在永恒的框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