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國風·周南》中,有《關雎》壹篇,最為人所熟知,亦是《詩經》全篇第壹首詩。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世間君子皆有愛美之心,故思美、尋美、求美,連著那份求而不得的遺憾也是美的。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唱到“琴瑟友之”“鐘鼓樂之”,從見關雎而思淑女,到結成琴瑟之好,在壹片鐘鼓之樂中,美好的愛情被續寫下去。由此而言,把《關雎》當作婚禮上的歌來看,亦是喜氣洋洋,天作之合的。
古學者多認為“君子”指周文王,“淑女”指其妃太姒,以歌頌“後妃之德”。然以現代人的眼光去看,倒不見君王後妃之義,更多的,是那將將長成的少年兒郎,追求心儀姑娘的場景。
又有學者認為,“君子”指君王,“淑女”指天下賢才,“君子好逑”意指君王求賢若渴之心——這番解釋亦有其可循之理。《毛詩序》中有言:“樂得淑女以配君子,尤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新焉。是《關雎》之義也。”
故而從其創作的世代出發,對《詩經》的解讀多種多樣,有據可循,便有其理。事實上,《國風》中很多詩篇,都是既具有壹般的抒情意味、娛樂功能,又兼有禮儀上的實用性的。
《桃夭》壹篇同樣流傳甚廣。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夭》以比興之法,寫新婚之賀——夭夭桃花,新婚女兒也。後世“面若桃花”、“桃花美人”、“人面桃花相映紅”此類詞句,或許都源自於此。朱熹《詩集傳》中有言:“文王之化,自家而國,男女以正,婚姻以時,故詩人因所見以起興,而嘆其女子之賢,知其必有以宜其室家也。”“然則桃之有華,正婚姻之時也。”
然至現在,“桃夭”二字卻落入“古風”之俗,現代人所寫的古風小說中名為“桃夭”的主角不計其數,歌曲中亦有“夭夭桃花涼”之類唱詞。拋其意,或不知其意,而從眾濫用。
或者說,詩經中許多詞句,都已經淪為濫用之詞。
倒是歌手趙泳鑫創作的壹首名為《桃之夭夭》的歌曲,意外聽來,通篇讀之,通篇唱之,雖讀不到與此篇原意重合之處,倒它有自己的風味。
歌詞唱道:
桃之夭夭 順水推舟
雲的南邊
我用高山做布置
瀑布都被我控制
從上流到下流
都流傳我的故事
世人妒之
高山、瀑布、雲的南邊、山水幽幽,而世人妒我所有。
這首歌,歌者寫給他的雲南——正如他唱的,雲的南邊。從小離開故鄉的彜族少年,在帝都北京生存與漂泊,壹首歌唱不完身不在雲之南的失落,曾經的擁有即是富有,那些擁有的即世人所妒。而今日望它,是出水芙蓉,是人間煙火,是風花雪月,卻不知還需要多久才能再度擁有。
在歌曲的最後,趙泳鑫以壹段文言式Rap結尾:
字字之知無意而妄意為之
無知自知妄意都肆意為之
不知自是凡事都有規為止
自知之時便為之為之為止
妄意而不議為知為之
為之君子以聖讀為智
以智為事載賢士為紙
當知之時方為始
賢士、君子,唱的是《詩經》中的“君子之風”——君子尚讀聖賢之書,以智為世,數十載寒窗光影,只為成為雲之南的賢士,成為天下的賢士。
風與情與愛,與君子之風,歸在壹起,不過“雲的南邊”四字。
《桃之夭夭》雖脫離了《桃夭》本篇作為新婚賀詩的含義,卻從現代的眼光賦予了它歌者新的理解。
詩與美在歷史的長河中流傳,而現代人的解讀卻隨著時代的發展而不斷變化,如今的我們去讀詩經,尋得勇敢求愛的勇氣,尋得新婚桃花的艷美,尋得淇奧之盤的君子,尋得溯洄盡頭的蒹葭……
曲黎敏說,《詩經》喚醒了現代人沈睡的詩性和情感。我想,詩性是潛藏於中國人骨子裏的情與愛,自《詩經》而來,代代流傳,從洪荒時代,到經綸春秋,到動蕩戰國,到盛世漢唐,它始終沈睡在中國人的精神與血脈中,等待喚醒。
那就走進《詩經》吧,去詩與美的國度裏,尋壹片夭夭桃花,悄然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