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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61歲的老人周貽賡因病在天津離世,人生百年如滄海壹粟,當周貽賡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並沒有多少人知曉,因為他既不是叱咤風雲的大將軍,也不是才華卓絕的大文豪,先後娶了三房妻子的周貽賡,在這世界上甚至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沒有留下壹個。
如此說來,當周貽賡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可能是非常寂寥又冷清的,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周貽賡是沒有留下什麽讓世人津津樂道的英雄事跡,但是他壹生重情重義,無私付出,給親人、尤其是他的幾個侄子們留下了無限的溫情。作為伯父的他,供周恩來完成學業,改變了他壹生的軌跡,又將周恩來的弟弟周恩壽過繼為自己的兒子,在周家兄弟貧困窘迫之時,他為他們撐起了壹個溫馨的家,也給了他們慈父壹般的關愛。
向來註重親情的周恩來在談到自己的父親周貽能的時候說:“我對妳爺爺是很同情的。他人很老實,壹生的月工資沒有超過30塊錢,但他壹輩子沒做過壹件壞事。”但是談到四伯父周貽賡的時候卻說:
對父親是血濃於水的親情,對伯父是發自內心的敬佩和感恩。周恩來的爺爺周起魁當初是和二哥周亥祥壹起買下了駙馬巷的宅院,周貽賡在整個周家排行第四,因此周恩來稱他為四伯父,有時候也稱大爺。周貽賡離世時,周恩來正在江西指揮第四次反圍剿戰役,戰事緊張,家人既沒有辦法跟他報喪,即使得到消息他也無法趕回去送敬愛的四伯父最後壹程。
讓人安慰的是,這個時候周恩來的弟弟周恩壽陪在周貽賡的身邊,作為孝子替他送終,雖然周恩壽才是周貽賡過繼來的兒子,但周貽賡對周恩來也有著壹段養育之恩,周恩壽覺得哥哥也應該有所表示。但是因為國民黨的重金通緝,“周恩來”三個字壹出現就會引起壹場暴風雨,機警的周恩壽於是用了哥哥只有家人才知道的乳名給伯父發了壹份訃告:
周恩壽字同宇,而周大鸞則是周恩來的乳名。這樣既躲開了國民黨的耳目,又替周恩來表達了壹片孝心。“鸞”是傳說中鳳凰壹類的神鳥,這個名字背後還有壹段來歷,周恩來的母親萬冬兒在生孩子之前,夢到有壹只神鳥鸞鳳飛入了她的懷中,之後不久就生下了周恩來,因此周恩來的小名就叫大鸞,學名恩來,寓意是鸞鳳來臨。”
紹興,古名會稽,又名余杭,自古以來就是壹塊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在這裏有壹個世代居住的大家族,就是周家。周恩來祖籍紹興,和魯迅壹樣都是出自浙江紹興城的周家。周恩來的祖父周起魁去淮安當師爺管文案的時候,帶著家人遷居到了江蘇淮安。
祖父周起魁在世的時候,先後擔任過知縣、知州,那時候的周家還非常興旺,周起魁壹***生了四個兒子:周貽賡、周貽能、周貽奎、周貽淦,在整個周家算起來分別排行四、七、八、十壹。周起魁五十多歲就去世了,除了留下壹所駙馬巷的大宅院,並沒有給子孫們留下什麽其他有價值的財產,1898年周恩來出世的時候,周家已經逐漸走向了衰敗。
在周恩來幼年時,十壹叔周貽淦得了不治之癥,眼看就沒有多少日子了,當時他才結婚壹年,膝下並無壹兒半女,周恩來的父親周貽能心疼弟弟,不想看到他無後而亡,為了給弟弟壹點心理上的安慰,便和妻子萬冬兒商量,將當時唯壹的兒子、也是家中長子的周恩來過繼給了弟弟周貽淦。周貽淦病逝後,周恩來就壹直由守寡的嗣母陳氏撫養。22歲的陳氏精通詩文書畫,時常在窗前教幼年的周恩來讀書識字,這壹幕也是周恩來多年以後都無限懷念的童年記憶。
從周貽能對待弟弟的態度便可以看出,雖然周家當時的家境非常貧寒,但是四個兄弟之間卻是兄友弟恭,非常和睦的,作為哥哥的周貽能,可以大方地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過繼給沒有後代的弟弟周貽淦,而作為大哥的周貽賡,同樣也是對周貽能的孩子們視若己出。
1904年,6歲的周恩來跟著父親、生母、嗣母和弟弟搬到了清河縣清江浦,在外祖父的家塾中讀書,父親周貽能老實本分,壹個月的工資只有16塊錢,家中的經濟狀況每況愈下,在貧病交加的生活中,周恩來的生母萬冬兒和嗣母陳氏在壹年之內先後離開了他。
為了生存周貽能又去了湖北找工作,父母都不在身邊了,10歲的周恩來只好帶著兩個弟弟:9歲的周恩溥和4歲的周恩壽回到了江蘇淮安早已破敗的老家裏,依靠八伯周貽奎和八媽艱難度日。周貽奎從小就患有小兒麻痹癥,行動不便,已經沒有勞動能力,家中沒什麽經濟來源,但即使貧寒到如此地步,八伯、八媽依然咬緊牙關,接納了失去依靠的三個孩子。周恩來壹直記得八伯、八媽的好,離家之後也始終牽掛著家中的親人。作為長子,10歲的他早早地就用稚嫩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擔,幸好四伯周貽賡經常寄錢回來,接濟壹家老小的生活。
周恩來12歲時,四伯周貽賡擔任了奉天財政局的科員,經濟條件有了好轉,家中有什麽困難的事情,周恩來都是寫信與四伯商量,周貽賡與這個侄子之間的感情非常深厚,加之自己先後娶了王氏、趙氏、楊氏三房妻子,壹直沒有所出,因此對家中的幾個侄子就更加關愛。
周貽賡寫信讓周恩來去東北讀書,這成了周恩來人生的第壹個重大轉折點,也因此改變了他的壹生,他後來回憶說:
周貽賡非常欣賞周恩來這個侄子的才情,對周恩來學業的完成、品德的修養,都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所以周恩來後來才說伯父對自己恩重如山,仔細了解周貽賡對周恩來所做的壹切之後,就會覺得“恩重如山”這個詞壹點也沒有言過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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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年,周貽賡讓周恩來插班進入了奉天第六兩等小學堂丁班,在這裏讀了兩年書,周恩來從小就懷著壹顆憂國憂民的心,當老師問大家讀書是為了什麽時,有的同學說是為了幫父母記賬,有的說是為了自己有壹個光明的前程,而少年周恩來卻異常堅定地回答:
1913年,周貽賡的工作調到了天津,擔任長蘆鹽運司科員,15歲的周恩來也跟著四伯壹家搬到了天津,在三個月的英語補習後,順利考入了全國聞名的南開私立學校,在學校裏周恩來不僅學習成績優異,也是同學會的會長,在學生中有著很高的號召力,校長張伯苓經常留他在家吃飯,還說:
周貽賡當時在天津工作,以後就壹直將家安在了天津,正是有了四伯這個堅實的後盾,少年周恩來才得以順利完成了學業。從人之常情來看,周恩來並非是周貽賡的親生兒子,在經濟條件好轉後,他不管家中落魄的弟弟和侄子們,也無可非議,而且周恩來已經過繼給了十壹叔周貽淦,周貽賡過繼的孩子是周恩來的弟弟周恩壽,周恩壽才是他名義上的兒子,他也完全可以只負責供周恩壽讀書。
周貽賡對周恩來的養育,完全是出自長輩對晚輩的真摯關懷,沒有任何壹點私心,“古之欲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在這樣充滿親情的家庭氛圍中長大的周恩來,從小就重情重義,胸懷天下,事親至孝的他,不管是去日本留學,還是遠在歐洲,最牽掛的永遠都是家中的親人,常常因為思念家鄉和親人淚落枕席,長夜難眠。去日本留學時,周恩來盡力考上官費,在歐洲留學時也是半工半讀,壹直堅持勤工儉學,如此才能減輕四伯的負擔。
不管在天南海北的哪個地方,家中親人的艱難處境始終讓周恩來擔憂,而對四伯的恩情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自己有壹天能夠有能力報答:
1918年,遠在日本的周恩來接到八伯周貽奎去世的消息,他知道八伯的病是從小就得的老病了,但也是因為壹直沒有錢去好好醫治才早早去世的,簡直是窮死了,想到四伯周貽賡現在壹定急得不知如何了,自己又不能回去幫著分擔壹些,憂心如焚的周恩來壹連三天晚上都睡不著。
周恩來的文采很好,他在作文中提到最多的人就是四伯周貽賡,1916年3月,周貽賡從天津去奉天西豐縣財政部門就職,臨行之際,為了避免四伯傷心,周恩來沒有到車站相送。抵達沈陽後,周貽賡給周恩來寫了壹封信報平安,收到信的周恩來,給伯父回了壹封情真意切的《稟家長書》:
自從1910年周貽賡將周恩來接到東北家中,七年來周恩來就像親生兒子壹般承歡於周貽賡的膝下,壹直由周貽賡撫養,在黑暗的亂世之中謀生談何容易,但為了支撐起周家這個大家族,為了供侄子們讀書,周貽賡在工作中壹直委曲求全、勤勤懇懇。如今為了給子侄輩謀衣食,年近四十的周貽賡還要壹個人離開在天津居住了多年的家,去到千裏之外的遼寧工作,周恩來非常理解伯父為生活奔波的艱辛,但還在求學的自己卻有心無力,不能為他分擔哪怕萬分之壹,想到這裏,除了對相伴多年的伯父的牽腸掛肚,周恩來的心中更多的是感到非常的愧疚不安。
通過周恩來的信,我們也更可以感受到周貽賡作為伯父的難能可貴,在1910年將周恩來接到身邊讀書以後,1918年他又將周恩來14歲的弟弟周恩壽接到天津讀書,然而先後供兩個侄子讀書的周貽賡,也並非大富大貴之人,家中的弟弟周貽奎常年臥病在床,他還要時常寄錢回去接濟,其實他的手頭也並不寬裕,日子過得也是相當艱難,這麽多年來,他之所以能夠堅持下來,完全是出自壹份家中長子的責任,還有對後輩發自內心的疼愛。
周恩來從小就失去了母親,從遼寧到天津,七年時間中壹直跟在伯父身邊,千裏迢迢形影相隨,他經常在文章中感慨說:“伯父無兒,視生猶子”:
在日本和歐洲時,周恩來壹直通過書信和伯父交流,每次回國,都會去東北看望他。1928年,周恩來和鄧穎超在從東北到蘇聯參加會議時,被日本特務跟蹤,當時他腦海中第壹個浮現的念頭就是去伯父那裏暫避風頭。周恩來用乳名和伯父取得了聯系,對外說周貽賡是自己的舅父,在周貽賡的巧妙掩護下,周恩來和鄧穎超才擺脫了敵人,順利地出了國門。在生死關頭,周恩來對伯父是完全地信任:
這段時間,也是周恩來、鄧穎超夫婦和伯父周貽賡、伯母楊氏唯壹相處的溫馨時刻,在這短短的壹天內,鄧穎超給長輩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周貽賡對晚輩向來是以家教嚴格著稱,周恩來的同學回憶說:
周貽賡對晚輩們的治家格言是:“孔子兒孫不知罵,曾子兒孫不知怒,周家兒孫不知求”。他要求周家的兒孫不求名、不求利,勤儉節約、刻苦學習、助人為樂,周貽賡自己的壹生也都是這麽做的。少年周恩來深受伯父的影響,在學校從不亂花壹文錢,自己存下來的錢,還拿出來去幫助生病的老校工治病。
鄧穎超早就聽說過周貽賡治家理念,她雖然是新女性,也是革命黨人,但在長輩面前卻很懂規矩,和周恩來在伯父周貽賡家待的壹天時間裏,鄧穎超什麽家務活都做,長輩在場時,她從來就未坐下過,壹直都是站著。多年後鄧穎超在提起這件往事的時候還幽默地說:
1933年秋天,61歲的周貽賡在天津的家中靜悄悄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但是他卻壹直活在晚輩們的心中,他養育了多年的侄子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那個在沈陽和同學們分別時約定“待中華騰飛之時再相見”的周恩來,最終如願用自己的雙手為人民創造了壹片盛世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