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謙善談玄理,嘗有壹客在坐,不信佛家應報之義,以為外典無聞焉。士謙喻之曰:「積善余慶,積惡余殃,高門待封,掃墓望喪,豈非休咎之應邪?佛經雲輪轉五道,無復窮已,此則賈誼所言,千變萬化,未始有極,忽然為人之謂也。佛道未東,而賢者已知其然矣。至若鯀為黃熊,杜宇為鶗鴂,褒君為龍,牛哀為獸,君子為鵠,小人為猿,彭生為豕,如意為犬,黃母為黿,宣武為鱉,鄧艾為牛,徐伯為魚,鈴下為烏,書生為蛇,羊祜前身,李氏之子,此非佛家變受異形之謂邪?」客曰:「邢子才雲,豈有松柏後身化為樗櫟,仆以為然。」士謙曰:「此不類之談也。變化皆由心而作,木豈有心乎?」客又問三教優劣,士謙曰:「佛,日也;道,月也,儒,五星也。」客亦不能難而止。
士謙平生喜為詠懷詩,輒毀棄其本,不以示人。又嘗論刑罰,遺文不具,其略曰:「帝王制法,沿革不同,自可損益,無為頓改。今之贓重者死,是酷而不懲也。語曰:'人不畏死,不可以死恐之。'愚謂此罪宜從肉刑,刖其壹趾,再犯者斷其右腕。流刑刖去右手三指,又犯者下其腕。小盜宜黥,又犯則落其所用三指,又不悛下其腕,無不止也。無賴之人,竄之邊裔,職為亂階,適所以召戎矣,非求治之道也。博弈淫遊,盜之萌也,禁而不止,黥之則可。」有識者頗以為得治體。
開皇八年,終於家,時年六十六。趙郡士女聞之,莫不流涕曰:「我曹不死,而令李參軍死乎!」會葬者萬余人。鄉人李景伯等以士謙道著丘園,條其行狀,詣尚書省請先生之謚,事寢不行,遂相與樹碑於墓。
譯文 李士謙,字子約,是趙郡平棘人。幼年喪父,因侍奉母親孝順而聞名。十二歲時,北魏廣平王元贊征召為開府參軍事。後來母親去世,服喪時消瘦得只剩下壹副骨架。(後來)趙郡王高睿以德行科舉薦他,他借口有病而不接受。和士開也看重他的名望,要勸說朝廷把他提拔為國子祭酒。士謙知道後,竭力推辭,得以作罷。
李家是豪門旺族,每年到春秋兩個社祭日,壹定舉行大宴,竭盡歡樂,人人大醉,喧鬧不堪。曾經有壹次在士謙住所聚會,面前滿是豐盛的食物,士謙卻先為堂房親屬擺出了黃米,對眾人說:“孔子稱黃米為五谷之長,荀卿也說吃東西先吃黃米、小米,古人所崇尚的東西,難道能違背嗎?”老少都嚴肅起來,退席後相互說:“見到君子以後,才發現我們這些人的道德不夠高尚。”士謙家裏財富很多,對待自身很節儉,常常致力於救濟施舍,家鄉有無力辦喪事的人家,士謙就趕過去,缺多少供應多少。有兄弟間分財產不均,以致互相訴訟的,士謙聽說後,就拿出自己的財產,補給分得少的,使他和分得多的相等,兄弟慚愧恐懼,相互推讓,終於成了善人。有壹次別人的牛闖進他家田裏去,士謙把它牽到蔭涼處飼養,比主人飼養得還好。望見有人偷割他家的莊稼,他就不出聲地躲開。他家的僮仆曾經捉住偷他糧食的人,士謙安慰那人說:“窮困使妳這樣,再沒有責怪妳的道理。”叫人馬上將其放了。
後來李士謙拿出幾千石糧食借貸給同鄉人,正趕上收成不好,借貸人家無法償還,都來表示道歉。士謙說:“我家的余糧,本來就是打算救濟用的,哪裏是為求利的呢!”於是叫來所有的借債人,為他們擺設酒食,當著大家燒了借契,說:“債了結啦,請不要放在心上了。”讓大家放心離開。第二年大豐收,借債人家爭著來償還,士謙拒絕了,壹點也沒收下。到春天,又拿出糧種,分給貧窮人家。趙郡的農民感激他,撫摩自己的子孫說:“這是李參軍留下來的恩惠啊。”有人對李士謙說:“您的陰德多。”士謙說:“所謂陰德是什麽?就像耳鳴,只有自己聽到,別人都不知道。現在我所做的,您都知道了,哪裏算什麽陰德!”
開皇八年,士謙死在家中,當時六十六歲。趙郡的男男女女聽說了,無不流著淚說:“我們這些人不死,反而讓李參軍死了!”參加葬禮的有壹萬多人,同鄉人整理了他的事跡,到尚書省請求給他壹個“先生”的謚號。事情後來被擱置不提,於是大家***同在他的墓前樹了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