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他,他回答說:“我郭橐駝並沒有能使樹木活得久、生長快的訣竅,只是能順應樹木的天性,讓它盡性生長罷了。大凡種植樹木的特點是:樹根要舒展,培土要均勻,根上帶舊土,築土要緊密。這樣做了之後,就不要再去動它,也不必擔心它,種好以後離開時可以頭也不回。栽種時就像撫育子女壹樣細心,種完後就像丟棄它那樣不管。那麽它的天性就得到了保全,從而按它的本性生長。所以我只不過不妨害它的生長罷了,並沒有能使它長得高大茂盛的訣竅,只不過不壓制耗損它的果實罷了,也並沒有能使果實結得又早又多的訣竅。別的種樹人卻不是這樣,種樹時樹根卷曲,又換上新土;培土不是過分就是不夠。如果有與這做法不同的,又愛得太深,憂得太多,早晨去看了,晚上又去摸摸,離開之後又回頭去看看。更過分的做法是抓破樹皮來驗查它是死是活,搖動樹幹來觀察栽土是松是緊,這樣就日益背離它的天性了。這雖說是愛它,實際上是害它,雖說是擔心它,實際上是與他為敵。所以他們都比不上我,其實,我又有什麽特殊能耐呢?”
問的人說:“把妳種樹的方法,轉用到作官治民上,可以嗎?”橐駝說:“我只知道種樹而已,作官治民不是我的職業。但是我住在鄉裏,看見那些當官的喜歡不斷地發號施令,好像很憐愛百姓,結果卻給百姓帶來災難。早早晚晚那些小吏跑來大喊:‘長官命令:催促妳們耕地,勉勵妳們種植,督促妳們收割,早些繅妳們的絲,早些織妳們的布,養好妳們的小孩,餵大妳們的雞、豬。’壹會兒打鼓招聚大家,壹會兒鼓梆召集大家,我們這些小百姓放下飯碗去招待那些小吏都忙不過來,又怎能使我們人丁興旺,人心安定呢?所以我們既這樣困苦,又這樣疲勞。如果我說的這些切中事實,它與我的同行種樹大概也有相似的地方吧?”
問的人說;“真好啊!這不是很好嗎?我問種樹,卻得到了治民的方法。”於是,我把這件事記載下來,作為官吏們的鑒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