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詩的主要風格是“沈郁頓挫”,其感情基調是悲慨。其中,“沈郁”有深摯、沈雄、郁結、抑塞之意,主要指感情的力度、濃度、深度,側重於“意”、“思想”。“頓挫”有抑揚曲折、句斷意連、波瀾起伏之意,主要指感情表達的層次、節奏,側重於“法”、“表現”。沈郁與頓挫之間有緊密的聯系。唯感情聚集得沈郁,表達起來才不至於壹瀉無余,非頓挫不足以盡之;唯表達得委曲盤旋,似有不盡之意,才越發顯得感情的深沈郁勃。或者說,沈郁頓挫即感情特別充沛深厚而又無法壹下傾吐出來,仿佛有什麽東西梗塞其間,幾經反復,才終於被表現得更淋漓盡致了。
杜甫沈郁頓挫的風格和他的經歷、思想等方面有密切的關系,杜甫是壹位系念國家安危和生民疾苦的詩人,動亂的時代,個人的坎坷遭遇,壹有感觸,則悲慨滿懷,他的詩有壹種深沈的憂思,無論是寫生民疾苦、懷友思鄉,還是寫自已的窮愁潦倒,感情都是深沈闊大的。他的詩,蘊含著壹種厚積的感情力量,每欲噴薄而出時,他的仁者之心、他的儒家涵養所形成的中和處世的心態,便把這噴薄欲出的悲愴抑制住了,使它變得緩慢、深沈,變得低回起伏。長篇如此,短章也如此。
例如《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全詩***三段,每段都從不同角度抒發自己憂國憂民之情,可謂“壹篇之內,三致誌焉”,極具沈郁頓挫之情。先敘抱負之落空,仕既不成,中間四句壹轉,感情起伏,待到郁勃不平之氣要爆發出來,卻又撇開個人的不平,轉入對驪山的描寫。由驪山上的奢靡生活,寫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平憤懣之情似乎又是要噴薄而出了,但是沒有,感情回旋,變成了“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的深沈嘆息。而“幼子餓已卒”、“無食致夭折”,悲痛欲絕的感情看來似乎要難以自制了,但又沒有噴薄而出,接著便是“默思失業徒,因念遠戍卒”,個人的悲痛變成了對於百姓苦難的深沈憂思,留下了無窮韻昧。又如《蜀相》壹詩,第壹聯感情是激昂向上的;第二聯充滿了荒涼之感,情緒急轉直下;第三聯充滿了景仰之情,感情再次昂揚向上;第四聯充滿了憑吊之悲,感情又跌入沈痛,幾經反復,壹顆英雄惜英雄的沈郁之心,被表達得極為頓挫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