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勝者,陽城人\也,字涉。吳廣者,陽夏(夏讀作jiǎ)人\也,字叔。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chàng)恨\久之,曰:“茍\富貴,無\相忘。”傭者\笑而應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二世元年\七月,發閭左\適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陳勝、吳廣皆次當行,為屯長。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項燕為楚將,數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者。” 吳廣以為然。乃行蔔。
蔔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蔔之鬼乎!”陳勝、吳廣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眾耳。”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王讀作wang,第四聲)”,置人所罾\(罾讀作zeng,第壹聲)魚腹中。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又間(間讀作jian,第四聲)”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篝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卒皆夜驚恐。旦日,卒中往往語,皆指目陳勝。
吳光素愛人,士卒多為用者。將尉醉,廣故數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眾。尉果笞(笞讀作chi,第壹聲)廣。尉劍挺,廣起,奪而殺尉。陳勝佐之,並殺兩尉。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當斬。藉弟\令毋斬,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寧讀作 ning,第四聲)有種乎!”徒屬皆曰:“敬受命。”
乃詐稱\公子扶蘇、項燕,從民欲也。袒右,稱大楚。為壇而盟,祭以尉首。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攻\大澤鄉,收\而攻蘄。蘄下,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攻铚(铚讀作zhi,第四聲)、酂(酂讀作cuo,第二聲)、苦、柘(柘讀作zhe,第四聲)、譙(譙讀作qiao,第二聲)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陳,車六七百乘,騎千余,卒數萬人。攻陳,陳守令皆不在,獨\守丞與戰譙門中。弗勝,守丞死,乃入據陳。數日,號令召三老、豪傑\與皆來會計事。
三老、豪傑皆曰:“將軍\身被堅執銳,伐\無道,誅\暴秦,復立\楚國之社稷,功\宜為王。”陳涉乃立為王,號為張楚。當此時,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殺之以應陳涉。乃以\吳叔為假王,監\諸將以西擊滎陽。令陳人武臣、張耳、陳余徇趙地,令汝\陰人鄧宗徇\九江郡。當此時,楚兵\數千人為聚者,不可勝數。
陳勝王凡六月。已為王,王陳。其故人\嘗與傭耕者聞之,之陳,扣宮門曰:“吾\欲見涉。”宮門\令欲搏之。自辯數,乃置,不肯為通。陳王出,遮道\而呼涉。陳王聞之,乃召見,載\與俱歸。入宮,見殿屋帷帳,客曰:“夥頤!涉之為王沈沈者!“楚人\謂多為夥,故天下傳之,夥涉為王,由陳涉始。客出入\愈益發抒,言\陳王故情。或說陳王曰:“客愚無知,顓妄言,輕威。”陳王斬之。諸陳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無親陳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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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勝,是陽城人,字涉。吳廣,是陽夏人,字叔。陳勝年輕時,曾同別人壹起被雇傭給人耕地,(壹天他)停止耕作走到田埂高地上休息,因失望而嘆息了許久,說:“如果有誰富貴了,不要忘記大家呀。”壹起耕作的同伴笑著回答說:“妳壹個受雇耕作的人,哪來的富貴呢?”陳涉長嘆壹聲說:“唉,燕雀怎麽能知道鴻鵠的誌向呢?”
秦二世元年七月,朝廷征發貧民調派去駐守漁陽,駐紮在大澤鄉。陳勝吳廣都被編入謫戍的隊伍裏面,擔任戍守隊伍的小頭目。恰巧遇到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估計已經誤期。誤了期限,按(秦朝的)法律都應當斬首。陳勝吳廣於是商量說:“即使現在逃跑(被抓回來)也是死,發動起義也是死,同樣是死,為國事而死,可以麽?”陳勝說:“天下百姓受秦朝統治逼迫已經很久了。我聽說秦二世是始皇帝的小兒子,不應立為皇帝,應立的是公子扶蘇。
扶蘇因為屢次勸諫的緣故,皇上派(他)在外面帶兵。現在有人聽說他沒什麽罪,秦二世卻殺了他。老百姓大都聽說他很賢明,而不知道他死了。項燕是楚國的將領,曾多次立下戰功,又愛護士兵,楚國人都很愛戴他。有人認為他死了,有人認為他逃跑了。現在如果把我們的人假稱是公子扶蘇和項燕的隊伍,號召天下百姓反秦,應當會有很多響應的人。”吳廣認為他講得對。於是二人就去占蔔(來預測吉兇)。
占蔔的人了解了他們的意圖,就說:“妳們的大事都能成功,可以建立功業。然而妳們把事情向鬼神蔔問過嗎?”陳勝吳廣很高興,考慮蔔鬼的事情,說:“這是教我們利用鬼神來威服眾人罷了。”於是就用丹砂在綢子上寫上“陳勝王”(三個字),放在別人所捕的魚的肚子裏。士兵們買魚回來烹食,發現魚肚子裏面的帛書,本來已經對這事感到奇怪了。
陳勝又暗地裏派吳廣到駐地旁邊叢林裏的神廟中,在夜間提著燈籠,作狐貍嗥叫的淒厲的聲音大喊:“大楚將興,陳勝為王。”士兵們整夜驚恐不安。第二天,士兵們中間議論紛紛,只是指指點點,互相以目示意看著陳勝。
吳廣向來愛護士兵,士兵大多願意聽(他)差遣,(壹天)押送戍卒的將尉喝醉了,吳廣故意多次說想要逃跑,使將尉惱怒,讓他侮辱自己,以便激怒那些士兵們。將尉果真用竹板打吳廣。將尉拔劍出鞘想殺吳廣,吳廣跳起來,奪過利劍殺了將尉。
陳勝幫助他,壹起殺了兩個將尉。(於是陳勝)召集並號令部屬的人說:“妳們諸位遇上大雨,都已誤了期限,誤期是要殺頭的。假使僅能免於斬刑,可是去守衛邊塞死掉的本來也會有十分之六七。
況且壯士不死便罷了,要死就該成就偉大的名聲啊,王侯將相難道有天生的貴種麽?”部屬的人都說:“願意聽從您的號令。”於是就假稱是公子扶蘇項燕的隊伍,順從人民的願望。個個露出右臂(作為起義的標誌),號稱大楚。用土築成高臺並在臺上宣誓,用(兩個)將尉的頭祭天。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任都尉。他們攻打大澤鄉,收編大澤鄉的義軍之後攻打蘄縣。
攻下蘄以後,就派符離人葛嬰率軍巡行蘄縣以東的地方,陳勝則攻打铚酂苦柘譙等地,都攻占下來。行軍中沿路收納兵員。等到到達陳縣,已有戰車六七百輛,騎兵壹千多,士兵好幾萬。攻陳縣時,那裏的郡守和縣令都不在,只有守丞帶兵在城門洞裏同起義軍作戰。守丞不能勝,被人殺死了,起義軍才進城占領了陳縣。
過了幾天,陳勝下令召集當地管教化的鄉官和才能出眾的鄉紳壹起來集會議事。鄉官鄉紳都說:“將軍您親身披著戰甲,拿著銳利的武器,討伐不義的暴君,消滅殘暴的秦朝,重建楚國的江山,按照功勞應當稱王。” 陳涉於是自立為王,定國號叫張楚。在這時,各郡縣中吃盡秦朝官吏苦頭的百姓,都起來懲罰當地郡縣長官,殺死他們來響應陳勝(的號召)。
於是就以吳廣為代理王,督率各將領向西進攻滎陽(在今河南鄭州市轄區內)。命令陳縣人武臣張耳陳餘去攻占原來趙國的轄地,命令汝陰(今安徽阜陽)人鄧宗攻占九江郡(今安徽壽縣)。這時候,楚地幾千人聚集在壹起起義的,多得不計其數。
葛嬰到達東城(今安徽定遠),立襄強為楚王。葛嬰後來聽說陳勝已自立為王,接著就殺了襄強,回來向陳勝報告。壹到陳縣,陳勝就殺了葛嬰。陳勝命令魏人周市北上攻取原屬魏國的地方。吳廣包圍了滎陽。李由任三川郡(今河南洛陽東白馬寺東。李由,李斯之子)守,防守滎陽,吳廣久攻不下。陳勝召集國內的豪傑商量對策,任命上蔡(在今河南駐馬店市轄區內)人房君蔡賜做上柱國。
周文(《史記集解》作周章),是陳縣有名的賢人,曾經是項燕軍中的占蔔望日官,也在楚相春申君黃歇手下做過事,他自稱熟習用兵,陳王就授給他將軍印,帶兵西去攻秦。他壹路上邊走邊召集兵馬,到達函谷關(河南靈寶)的時候,有戰車千輛,士兵幾十萬人,到了戲亭(今陜西臨潼東北,距鹹陽四十千米)時,就駐紮了下來。
秦王朝派少府章邯赦免了因犯罪而在驪山服役的人以及家奴所生的兒子,全部調集來攻打張楚的大軍,把楚軍全給打敗了,周文失敗之後,逃出了函谷關,在曹陽(今河南三門峽西南)駐留了兩三個月。章邯又追來把他打敗了,再逃到澠池(今河南三門峽)駐留了十幾天。章邯又來追擊,把他打得慘敗。周文自殺,他的軍隊也就不能作戰了。
武臣到達邯鄲,就自立為趙王,陳餘做大將軍,張耳召騷任左右丞相。陳王知道後非常生氣,就把武臣等人的家屬逮捕囚禁了起來,打算殺死他們。
上柱國蔡賜說:“秦王朝還沒有滅亡就殺了趙王將相的家屬,這等於是又生出壹個與我們為敵的秦國來。不如就此封立他好些。”陳王於是就派遣使者前往趙國去祝賀,同時把武臣等人的家屬遷移到宮中軟禁起來,又封張耳的兒子張敖做成都君,催促趙國的軍隊速進軍函谷關。
趙王武臣的將相們商議說:“大王您在趙國稱王,並不是楚國的本意。等到楚滅秦以後,壹定會來攻打趙國。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不派兵向西進軍,而派人向北攻取原來燕國的轄地以擴大我們自己的土地。趙國南面據黃河天險,北面又有燕代的廣大土地,楚國即使戰勝了秦國,也不敢來壓制趙國。如果楚國不能戰勝秦國,必定就會借重趙國。到時候趙國趁著秦國的疲敝,就可以得誌於天下了。”
趙王認為說得有道理,因而不向西出兵,而派了原上谷郡卒史韓廣領兵北上去攻取燕地。
燕國原來的貴族豪傑勸告韓廣說:“楚國已經立了王,趙國也已立了王。燕國地方雖然小,過去也是個擁有萬輛兵車的國家,希望將軍您自立做燕王。”韓廣回答說:“我的母親還留在趙國,使不得。”
燕人說:“趙國現在正西面擔憂秦,南面擔憂楚,他的力量不能來限制我們。況且以楚國的強大,都不敢殺害趙王將相的家屬,趙國又怎敢殺害將軍您的家屬呢?”韓廣認為他們說的有道理,於是就自立做了燕王。過了幾個月,趙國派人護送燕王的母親及其家屬來到了燕國。
在這個時候,到各地去攻城占地的將領,數不勝數。(《資治通鑒》:陳勝既派出周章,認為秦政府混亂,有輕視秦政府的意思,不再設立防備。博士孔鮒勸諫說:“臣聽說兵法:‘不恃仗敵人不來進攻,而恃仗我們不怕進攻。’今天大王只恃仗敵人不來進攻,而不恃仗自己的防備,壹旦兵敗,後悔都來不及。”
陳勝說:“我的軍事行動,先生不必辛苦擔心!”)周市北上攻城掠地到達了狄縣(今山東高青東南),狄縣人田儋殺死了狄縣縣令,自立為齊王,憑借齊地的力量來反擊周市。周市的軍隊潰散了,退回到了魏地,打算立魏王的後代寧陵君咎做魏王。
其時咎在陳王那裏,不能回到魏地去。魏地平定以後,大家想***同擁立周市做魏王,周市不肯接受。使者先後五次往返於陳王與周市之間,陳王乃答應立寧陵君咎做魏王,遣送他回到魏國去。周市最後做了魏國的相。
將軍田臧等人壹起謀劃說:“周文的軍隊已經潰散,秦國的軍隊早晚就要到來,我們包圍滎陽城久攻不下,如果秦國的軍隊到來,壹定會被打得大敗。不如留下少量的部隊,足以守住滎陽就可以了,把其余精銳的軍隊全部拿來迎擊秦軍。
現在代理王吳廣驕橫,又不懂用兵權謀,這樣的人無法和他商量議事,不殺了他,我們的計劃恐怕會被搞壞。”於是他們就假冒陳王的命令殺掉了吳廣,把吳廣的頭獻給了陳王。陳王就派使者賜給田臧楚令尹的大印,任命他做上將軍。
田臧就派部將李歸等人駐守滎陽城,自己帶了精銳的部隊西進到敖倉迎戰秦軍。雙方交戰時,田臧戰死,軍隊潰散。章邯領兵趁機到滎陽城下來攻打李歸這些人,打敗了他們,李歸等人戰死。
陽城人鄧說領兵駐紮在郟城(原文作郯城,據《史記索隱》《史記正義》改。今河南郟縣),被章邯部將所帶的壹支部隊擊敗,鄧說率軍潰逃到陳縣。铚人伍徐率兵駐紮在許縣(今河南許昌東),也被章邯的軍隊擊潰了他。伍徐的軍隊都潰散逃到了陳縣。陳王殺了鄧說。
陳勝剛剛自為王時,陵縣(今江蘇泗陽)人秦嘉铚縣人董緤符離(今安徽宿州東北)人朱雞石取慮(今江蘇睢寧西南)人鄭布徐縣(今江蘇省泗洪東南)人丁疾等都單獨起兵反秦,他們領兵把東海郡守名叫慶的圍困在郯城(東海郡郡治,在今山東臨沂市轄區內)。
陳王聽說後,就派武平君名叫畔的做將軍,督率郯城下的各路軍隊。秦嘉拒不接受這個命令,自立為大司馬,討厭隸屬於武平君畔。便告訴他的軍吏說:“武平君年輕,不懂得軍事,不要聽他的!”接著就假托陳王的命令殺死了武平畔。
章邯打敗伍徐以後,接著進攻陳縣,陳王的上柱國房君蔡賜戰死了。章邯又領兵進攻駐守在陳縣西面的張賀部隊。陳王親自出來督戰,結果楚軍還是戰敗,張賀陣亡。
十二月,陳王退到了汝陰(今安徽阜陽),在回到下城父(今安徽渦陽)時,他的車夫莊賈殺了他投降秦軍。陳勝死後安葬在碭縣(今河南永城東北),謚號叫隱王。
陳王從前的侍臣呂臣將軍組織了壹支青巾裹頭的“蒼頭軍”,從新陽(今安徽界首北)起兵攻打陳縣,攻克後,殺死了莊賈,又以陳縣為楚都。
秦嘉等人聽說陳王的軍隊已經兵敗逃走了,就立景駒做了楚王,率兵到了方與(今山東魚臺西),準備在定陶(今山東菏澤市轄區內)附近襲擊秦軍。於是派公孫慶出使齊國去會見齊王田儋,想聯合他壹同進兵。
齊王說:“聽說陳王戰敗了,至今生死不明,楚國怎麽能不來向我請示就自立為王呢?”公孫慶說:“齊國不請示楚國而立王,楚國為什麽要向齊國請示才能立王呢?何況楚是首先起義反秦的,理當號令天下。”田儋殺死了公孫慶。
秦的左右校尉率領部隊再次進攻陳縣,並占領了它。將軍呂臣失敗逃跑後,重新集結兵馬。並與當年在鄱陽為盜後被封為當陽君的黥布所率領的軍隊聯合起來,又攻擊秦左右校尉的軍隊,在青波把他們打敗了,再度以陳縣為楚都。這時正好項梁立楚懷王的孫子名叫心的做了楚王。
陳勝稱王總***六個月的時間。當了王之後,以陳縣為國都。從前壹位曾經與他壹起雇傭給人家耕田的夥計聽說他做了王,來到了陳縣,敲著宮門說:“我要見陳涉。”守宮門的長官要把他捆綁起來。經他反復解說,才放開他,但仍然不肯為他通報。
等陳王出門時,他攔路呼喊陳涉的名字。陳王聽到了,才召見了他,與他同乘壹輛車子回宮。走進宮殿,看見殿堂房屋帷幕帳簾之後,客人說:“夥頤!陳涉大王的宮殿高大深邃啊!”楚地人把“多”叫做“夥”,所以天下流傳“夥涉為王”的俗語,就是從陳涉開始的。
這客人在宮中出出進進越來越隨便放肆,常常跟人講陳涉從前的壹些舊事。有人就對陳王說:“您的客人愚昧無知,專門胡說八道,有損於您的威嚴。”陳王就把來客殺死了。
凡是他倆不喜歡的人,壹旦有錯,不交給負責司法的官吏去審理,就擅自予以懲治。陳王卻很信任他們。將領們因為這些緣故就不再親近依附他了。這就是陳王所以失敗的原因。
陳勝雖然已經死了,他所封立派遣的侯王將相終於滅掉了秦王朝,這是由於陳涉首先起義反秦的結果。漢高祖時,在碭縣安置了三十戶人家為陳涉看守墳墓,到漢武帝時仍按時殺牲祭祀他。(《漢書》:王莽戰敗,才斷絕。)
褚先生(褚少孫)說:地形險阻,是便於用來固守的;武器裝備和法制規章,是便於統治國家的。但這些還不是最可靠的。先王以仁義道德作為治國的根本,而把鞏固邊塞制定法律條文看成枝葉,難道不是這樣嗎?我曾經聽說賈誼的文章說:
秦孝公占據崤山和函谷的險固地勢,擁有整個雍州地區(今陜西甘肅壹帶),君臣牢固把守,隨時窺視著周王朝的政權,大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的勁頭兒,並吞八方極遠之地的心氣兒。就在這個時候,商鞅輔佐秦孝公,對內建立法令制度,致力於耕種紡織,整治攻守的武器,對外用連橫的策略使諸侯們互相爭鬥。
於是秦國像兩手相合那樣容易毫不費力地取得了黃河以西的大片土地。
秦孝公死後,秦惠文王武王昭襄王承接了秦孝公的治國事業,遵循著先人留下來的策略,向南面奪取了漢中,向西南奪取了巴蜀,向東面割得了肥沃的土地,向北面奪得了沖要險阻的郡邑。諸侯們因此而恐懼驚慌,相會結盟商量對策來削弱秦國。他們不吝惜珍貴的財寶和富饒的土地,用來招納天下的人才。
采取合縱策略締結盟約,互相支援,為壹體。在這個時候,齊國有孟嘗君,趙國有平原君,楚國有春申君,魏國有信陵君:這四位公子,都英明智慧而忠誠信義,寬宏厚道而愛惜人才,尊重賢者而器重士人。他們互相約定實行合縱聯合抗秦,破壞秦國的連橫策略,聯合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等國的有關人士。
於是六國的人才,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這些人替他們策劃;有齊明周最陳軫邵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這些人溝通他們的意見;有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這些人統率他們的軍隊。諸侯們曾經用相當於秦國十倍的土地,百萬的大軍,攻打函谷關而進擊秦國。秦國開關迎敵,九國的軍隊反逃跑而不敢前進。秦國沒有耗費壹個箭頭,而天下的諸侯卻已經疲憊不堪了。於是合縱解散,盟約破壞,各自爭相割地賄賂秦國。
秦國有充余的力量來利用諸侯的弱點,追趕逃亡敗走的敵人,殺得他們橫屍百萬,流的血把大盾牌都漂浮起來;秦國趁著有利的形勢,方便的時機,分割土地山河,因而強國請求臣服,弱國前來朝拜稱臣了。
延續到秦孝文王莊襄王的時候,他們在位的時間短暫,國家沒有什麽事。
到了秦始皇,他發揚六代傳下來的功業,像駕車似的揮動長鞭來駕禦各諸侯國,吞並了東周和西周兩個小國,滅亡了六國諸侯,登上了皇帝的寶座而控制天下,手持刑杖來鞭笞天下的人民,聲威震懾四海。向南方奪取了百越的土地,把它設為桂林郡(今廣西百色東北)和象郡(今廣西崇左);百越的君長們,低著頭,用繩子拴住自己的脖子來投降,把自己的性命交給秦王朝的下級官吏掌握。
於是派蒙恬到北方去修築萬裏長城,作為邊疆上的屏障來防守,把匈奴向北驅趕了七百多裏;匈奴人不敢到南邊來牧馬,兵士也不敢搭起弓箭來報仇。於是廢除了先王的治國之道,焚燒了諸子百家的著作,以圖使老百姓愚昧無知;他還毀壞各地的名城,殺戮豪傑,收集天下的武器集中到鹹陽,熔化刀劍和箭頭,鑄成十二個金屬人像,來削弱天下人民的反抗力量。
然後依憑華山當作城墻,憑借黃河作為護城河,依據億丈高的華山,臨守著深險莫測的黃河,作為守衛的險要之地。良將拿著強弓,防守重要的地方,可靠的大臣帶領精幹的士兵,擺列著鋒利的武器,嚴厲盤查過往的行人是誰。天下已經平定,秦始皇的心中,自以為關中的堅固,是千裏金城,可以作為子子孫孫萬世當皇帝的基業了。
秦始皇死了以後,他的余威還震懾著遠方。然而陳涉是壹個用破甕作窗戶,用草繩拴門軸的窮苦人家的子弟,是耕田的人,是供人役使的人,是被征發戍守邊境的人。
他的才能比不上壹般平常的人,既沒有孔子墨子那樣的賢明,也沒有陶朱(範蠡)猗頓那樣的富有,置身在戍卒的行列之中,興起在鄉野之間,帶領著疲乏散亂的戍卒,統率著幾百個人,轉身攻打秦國,砍下木棍做武器,高舉竹竿為旗幟,天下的人就像風雲那樣迅速匯集起來,像回響那樣應聲而起,挑著糧食,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崤山函谷關以東的英雄豪傑壹齊起來,就把秦王朝推翻了。
再說,那秦王朝的天下並沒有縮小削弱;雍州的土地,崤山函谷關的險要堅固,還像從前壹樣。陳涉的地位,並不比齊楚燕趙韓宋衛中山的國君尊貴;鋤耙戟柄,並不比鉤戟長矛鋒利;被征發戍守邊地的民眾,並不比九國的軍隊強大;深謀遠慮,行軍與指揮作戰的本領,也比不上先前六國的那些才智之士。但是成功失敗完全不同;功業完全相反,這是什麽原因呢?
假使拿崤山函谷關以東各國諸侯來跟陳涉量量長短,比比大小,比較壹下他們的權威,衡量衡量他們的實力,那簡直不能夠同年而語,相提並論。然而秦國當初憑借很小的地方,發展為有萬輛兵車的強國,進而控制了其它八州,使來與它地位相同的諸侯國都來向秦國朝拜稱臣,已經有壹百多年的歷史了。然後把天地四方當作家,把崤山函谷關當作宮墻。
可是陳涉壹個人首倡起義,秦王朝的七代宗廟就被毀壞,連秦王子嬰也死在別人手中,被天下的人所譏笑,這是什麽原因呢?這是因為不施行仁政,而攻取天下和後來防守天下的形勢是不同的啊。”
陳勝不應急著稱王的理由:
第壹是起義的目的。二人先用憤怒的語言斥責了秦國的暴行,“夫秦為無道,破人國家,滅人社稷,絕人後世,罷百姓之力,盡百姓之財”,然後闡明陳勝起義的目的就是代天下伸張正義,消滅殘暴的秦國。這樣,陳勝所掀起的這場起義是絕對正義的,能夠得到天下人的響應。但是如果陳勝剛剛占領陳地就急著稱王,那麽就顯示出了陳勝貪圖名利權勢的私心。暴露了起義領袖的私心,就很難聚攏起天下民心了。
第二是起義的戰略。在闡明起義的目的之後,張陳二人便開始為陳勝精心地出謀劃策,從而演繹了壹場陳勝版的“隆中對”。當時秦滅六國之後,六國諸侯的後裔散布各地,他們在暴秦的統治下,都對復國有著迫切的渴望。
如果陳勝自己不稱王,而幫助六國後裔復國,即可收買集聚人心。六國之人在陳勝的幫扶下振起義軍,滅掉秦國之後,自然對陳勝感恩戴德。如此,陳勝依仗首事起義之功以及幫扶六國復國的威望,便可以得到各國諸侯的擁護,成就帝王之業。
張耳陳余所言不無道理。當時陳勝義軍雖然擁兵數萬,但是與龐大的秦帝國相比,仍然是十分弱小。而陳勝以布衣之身起義,在歷史中是沒有前例可援的。其布衣身份和兵馬實力都不足以支撐他至陳而王、威懾天下。張耳陳余的策略,便是幫助陳勝積蓄力量,交結盟友,並逐步建立起號召天下的威信。
然而陳勝還是執意稱王。其實,陳勝起義的目的並不是如張陳二人所說的“為天下除殘”。他的舉事,壹方面迫於“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的走投無路,另壹方面則是對功名富貴的追逐。
所謂的“伐無道誅暴秦”不過是陳勝起義的口號而已,並不是其心中真實的想法。這在《陳涉世家》的文本中有諸多的蛛絲馬跡。譬如,陳勝小時候曾對同伴說“茍富貴,無相忘”,體現出陳勝對富貴的極度渴望。再如,陳勝在起義之際,仰天壹問:“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更是赤裸裸地暴露出起義的目的是對於王侯將相權勢的向往。
因此,當陳勝占領陳地之後,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稱王以滿足自己的權勢欲望。假設如張耳陳余所言,“遣人立六國後”,將王侯之位拱手讓人,目光短淺的陳勝又如何願意。
事實證明,陳勝的選擇是不明智的。他過早稱王的舉措導致了起義隊伍的離心,而他也為此付出了沈重的代價。
按理說,葛嬰對陳勝忠心耿耿,“不知者無罪”,不至於落得被誅殺的下場。其實,陳勝深知,如果不嚴懲葛嬰,諸將在外擅自稱王的事情難免再次發生。陳勝此舉,頗有殺雞儆猴之意。葛嬰就此做了陳勝立威的犧牲品。
然而,就算陳勝辣手誅殺葛嬰,以陳勝的威信,也並未能阻止諸將稱王的勢頭。而值得玩味的是,第壹個吃螃蟹挑戰陳王權威的就是曾向陳勝建言獻策的張耳陳余。
原來陳勝在陳地稱王之後,便以部將武臣為將軍,張耳、陳余為左右校尉,北略趙地。武臣用了蒯通之計,傳檄而千裏定,很快便平定了趙地。正當武臣打算回陳地向陳勝匯報之時,張耳陳余顧及與陳勝的私人恩怨,以及陳勝聽信讒言誅殺功臣的種種劣行,便勸說武臣自立為趙王,以安定趙地民心。武臣猶豫再三,最終聽從了張耳、陳余的意見,坐擁趙地以稱王。
陳王大怒,欲盡族武臣等家,而發兵擊趙。陳王相國房君諫曰:“秦未亡而誅武臣等家,此又生壹秦也。不如因而賀之,使急引兵西擊秦。”陳王然之,從其計,徙系武臣等家宮中,封張耳子敖為成都君。
起先陳勝十分憤怒,想要殺掉武臣的家人並發兵攻打趙地,後來在房君的勸說下,審時度勢,又隱忍不發,反而與武臣講和。陳勝的這壹妥協實際上標誌著陳勝稱王以號令天下策略的破產。
此端壹開,各地紛紛效仿稱王,韓廣自立於燕王,田儋自立為齊王,周市立魏國後人魏咎為魏王,壹時間遍地開花。陳勝實際上已經喪失了對各地起義軍的領導權。陳勝狠心誅殺葛嬰想要全力熄滅的諸將稱王的星星之火,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燎原了起來。
因此,每次我讀過課文最後陳勝稱王的段落,感受到的是淡淡的悲哀。陳勝小醜般的稱王鬧劇,並非歡喜的大結局,而僅僅是悲劇的開始。教材所節選的,只是歷史的壹面,當我們掌握更多的文本資料之後,就會發現壹個更為豐滿的人物,從而建構起壹段立體的歷史。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