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懷舊
——遠山近水勾留。
我憶杭州，杭州憶我否？
人在畫中，畫印心頭：
少年脾氣，愛賦新詩不說愁。
不是亂花淺草三月，
不是飄香桂子中秋，
雨雪霏霏，冷風穿袖，湖上尋舟，
船娘笑我癡興濃如酒。
想和靖當年孤山獨守，
壹樹梅花，
疏影橫斜暗香浮；
雖吃人間煙火，
不種桑麻菽豆，
無憂，空谷足音，鼓腹遊。
……四季笙歌，
六橋煙柳……
問是誰雪中送炭，
向寒民許下萬裏裘？
白居易誌已酬——
展復無垠，
我們縫就！
白堤依舊，蘇堤依舊，
山外青山，樓外又新樓；
西湖歌舞，從今真個永無休。
還他格律，放我歌喉！
附記：
公劉的“杭州詩稿”，喚起了我對西湖的回憶。想到西湖，自然地聯想到“最愛湖東行不足”的白居易。他時刻以民間疾苦為念：“丈夫貴兼濟，豈獨善壹身？安得萬裏裘，蓋裹周四垠。穩暖皆如我，天下無寒人！”（《新制布裘》）同樣的意思也寫進《村居苦寒》、《新制綾襖成感事有詠》當中去。他做杭州刺史的時候有過這樣的抱負：“我有大裘君未見，寬廣和暖如陽春；此裘非繒亦非纊，裁以法度絮以仁。刀尺鈍拙制未畢，出亦不獨裹壹身。若令在郡得五考，與君展復杭州人。”（《醉後狂言酬贈蕭殷二協律》）這顆博大的心，我們至今感到它的溫暖和搏動！對照著那位隱居在西湖孤山、梅妻鶴子的學士林和靖，我以為可以看作我國古來知識分子的兩個典型。對不對，請湖山作證。
1956年11月19日，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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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燕祥1933-2020。8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