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府曲江樓記原文及翻譯如下:
原文:
江陵府曲江樓記(宋)朱熹
廣漢張侯敬夫守荊州之明年,歲豐人和,幕府無事。顧常病其學門之外,即阻高墉,無以宣暢郁湮,導迎清曠。乃直其南鑿門通道,以臨白河,而取旁近廢門舊額以榜之,且為樓觀以表其上。
敬夫壹日與客往而登焉,則大江重湖,縈紆渺彌,壹目千裏;而西陵諸山,空濛晻靄,又皆隱見出沒於雲空煙水之外。敬夫於是顧而嘆曰:“此亦曲江公所謂江陵郡城南樓者邪?昔公去相而守於此,其平居暇日,登臨賦詠,蓋皆翛然有出塵之想。至其傷時感事,寤嘆隱憂,則其心未嘗壹日不在於朝廷。而汲汲然惟恐其道之終不行也。嗚呼,悲夫!”乃書其扁曰“曲江之樓”,而以書來屬予記之。
時予方守南康,疾病侵陵,求去不獲。讀敬夫之書,而知茲樓之勝,思得壹與敬夫相從遊於其上,瞻眺江山,覽觀形制,按楚漢以來成敗興亡之效,而考其所以然者;然後舉酒相屬,以詠張公之詩,而想見其人於千載之上,庶有以慰夙心者。顧乃千裏相望,邈不可得,則又未嘗不矯首西悲而喟然發嘆也。抑嘗思之:張公遠矣,其壹時之事,雖唐之治亂所以分者,顧亦何預於後之人?而讀其書者,未嘗不為之掩卷太息也。是則是非邪正之實,乃天理之固然,而人心之不可已者。是以雖曠百世而相感,使人憂悲愉佚勃然於胸中,恍若親見其人而真聞其語者,是豈有古今彼此之間,而亦孰使之然哉?
《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彜,好是懿德。”登此樓者,於此亦可以反諸身,而自得之矣。
予於此樓,既未得往寓目焉,無以寫其山川風景、朝暮四時之變,如範公之書嶽陽,獨次第敬夫本語,而附以予之所感者如此。後有君子,得以覽觀焉。
淳熙己亥十有壹月己巳日南至。
翻譯:
廣漢人張敬夫任江陵知府的第二年,五谷豐登,百姓安樂,衙門清閑。只是常常為學校門外被高墻所檔,不能排除阻塞郁悶之氣、迎納曠野清新之風,而感到不快。於是在它的正南面,鑿墻開門修路,直達白河,取近旁已廢棄的門上原有的牌匾,懸掛在新門之上,並在上面加築壹座樓臺使其壯觀。
壹天敬夫和客人前往登覽,只見浩瀚的江水、相連的湖泊,迂回曲折,曠遠深滿,壹目千裏。西陵峽的群山,煙嵐迷濛,雲氣昏暗,又都隱約可見在蒼茫的水天之外,時出時沒。敬夫於是環顧四周,慨嘆道:“這不就是曲江公所說的江陵郡城南樓嗎?過去張公離開宰相之位,被貶到這裏做太守,在平時閑暇的日子裏,登樓吟詩,總是自由自在地有超脫塵世的念頭。至於他感傷時事,往往長夜不眠,喟然興嘆,深深憂慮,足見他的心未曾壹天不在朝廷,焦急迫切,唯恐他的主張最終不能實現。唉,真可悲啊!”於是在匾上題寫“曲江之樓”四字,並來信囑咐我為曲江樓作記。
當時我正擔任南康知軍壹職,因疾病折磨,要求辭官又不獲批準。看了敬夫來信,得知此樓的佳處,真想能有壹次機會和敬夫壹起在上面遊覽,眺望江山,觀看城樓,依據楚漢相爭以來成敗興亡的情況,考察它們所以如此的原因,然後相互勸酒,吟詠張公的詩篇,遙想千年以前的他的風采,差不多才能滿足平素的心願。可是現在竟遠隔千裏,只能遙遙相望,因路途渺遠而心願終不能實現。唯有擡頭對著西方,悲傷地嘆息。可我又曾想:張公距今已很久了,他壹時的遭遇,雖然唐代治亂據此而分斷,但對唐朝以後的人又有什麽關系?但讀他書的人,無不為他的境遇而合上書本,深深地嘆息。這是因為辨別是非邪正而合乎實際,是穩固不變的天理,也是人心永遠不會停止思辨的內容。因此雖歷時久遠,依然能引起感觸,使人憂愁歡樂之情在胸中興起,仿佛親眼看到了他的面容,真的聽到他的言語。這哪有古今彼此的間隔,而又有誰使他這樣的呢?
《詩經》中說:“天生萬民萬物,他們都有自己的規律。人之常情,都喜愛美好的品德。”登上這樓的人,在這裏也可以反顧自身,就有所感悟了。
對於此樓,我既然未能前往觀賞,無法像範公寫《嶽陽樓記》那樣,描寫群山江流、風光景物、早晚四季的變化,唯有逐壹陳述敬夫的原話,並附上自己如此這般的感慨,以供後世君子觀看。
淳熙已亥年十壹月已巳日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