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的這首的《唐多令》充滿了“纏綿悲感”。
林黛玉從飄遊無定的柳絮,聯想到自己孤苦無依的身世,預感到薄命的結局,把壹腔哀惋纏綿的思緒寫到詞中去。曾遊百花洲的西施,居住燕子樓的關盼盼,都是薄命的女子,似乎是信手引來,實際是有意自喻。下闋詩人以草木自喻,年紀輕輕,竟愁到了白頭。柳絮任東風擺布,正是象征黛玉在命運面前無能為力。是對黛玉處境的寫照,也是對悲慘結局的暗示。李紈等人看了這首詩,都點頭感嘆:“太作悲了。”除了這類悲戚語外,這個無父無母、寄居賈府的柔弱少女還能說出什麽更樂觀的話呢? 薛寶釵的《臨江仙·柳絮詞》,可以說是通部小說中最著名的壹首詞作。
因為這首詞的最後壹句話——“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寶釵沒少受到擁林派紅學家的攻擊。壹般的“紅色紅學家”,都喜歡抓住這句話如獲至寶般地大做文章,聲稱此為寶釵如何如何“有野心”的證據。不是嗎?在現代漢語,乃至歷來的俗語中,“青雲”、“青雲直上”指的都是高官顯爵。因此那些聲稱寶釵如何如何“野心勃勃”,如何如何“醉心於功名富貴”的說法,似乎也言之鑿鑿。然而,筆者卻不能不說,這實在是壹種缺乏古漢語常識的說法。因為在最初的古詩文中,“青雲”、“上青雲”不僅指的不是高官顯爵、功名富貴這些東西,反而指的是不與權勢集團同流合汙的隱士情操!
比如,以下壹些詩文中的用法:
佚名《續逸民誌》:“嵇康早有青雲之誌。”
蕭統《〈陶淵明集〉序》:“有疑陶淵明詩篇篇有酒,吾觀其意不在酒,亦寄酒為跡焉。其文章不群,辭采精拔,跌宕昭彰,獨超眾類。抑揚爽朗,莫與之京。橫素波而傍流,幹青雲而直上。語時事則指而可想,論懷抱則曠而且真。加以貞誌不休,安道苦節,不以躬耕為恥,不以無財為病,自非大賢篤誌,與道汙隆,孰能如此乎?”
王勃《滕王閣序》:“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
李渤《喜弟淑再至為長歌》:“昂昂獨負青雲誌,下看金玉不如泥。”
王國維《人間詞話》:“幼安之佳處,在有性情,有境界。即以氣象論,亦有‘橫素波,幹青雲’之概”。
顯然,面對嵇康之誌、陶淵明之詩,古人皆使用了“青雲之誌”、“幹青雲而直上”等詞匯來形容、來贊美。由此可見,“青雲”二字在古詩文裏的寓意,與後世的習慣用法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