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朵白薔薇》
怎麽獨自站在河邊上?這朦朧的天色,是黎明還是黃昏?
何處尋問,只覺得眼前竟是花的世界。中間雜著幾朵白薔薇。
她來了,她從山上下來了。靚妝著,仿佛是壹身縞白,手裏抱著壹大束花。
我說,“妳來,給妳壹朵白薔薇,好簪在襟上。”她微笑說了壹句話,只是聽不見。然而似乎我竟沒有摘,她也沒有戴,依舊抱著花兒,向前走了。
擡頭望她去路,只見得兩旁開滿了花,垂滿了花,落滿了花。
我想白花終比紅花好;然而為何我竟沒有摘,她也竟沒有戴?
前路是什麽地方,為何不隨她走去?
都過去了,花也隱了,夢也醒了,前路如何?便摘也何曾戴?
(壹九二壹年八月二十日追記。)
2、《石像》
凝寂的面龐,消沈的目光,都襯出他莊嚴的姿態,他只這樣 攝著白衣站著,靜悄悄的向前看著。
小孩子攀著窗臺,要和他談笑;他眼兒也不擡壹擡,唇兒也不動壹動,只自己屹立著,向前看著。
小妹妹說他傷心,小弟弟說他孤傲--我卻並不這樣想,只深深地低頭崇拜。
倘若妳容我說破,石像呵!妳是傷心,因為無量沙數的世人,心裏只滿著貪嗔。妳是孤傲,因為無量沙數的世人,口裏只唱著悲歌。
誰像妳這般屹立凝眸的向前看著?——任他小孩子笑語糾纏,妳只屹立凝眸的向前看著。
石像呵!任他無知的孩子說妳傷心,說妳孤傲,我只深深地 低頭崇拜。
3、《信誓》
文藝好像射獵的女神,
我是勇猛的獅子。
在我逾山越嶺,
尋覓前途的時候,
她——當胸壹箭!
在她躊躇滿誌的笑聲裏,
我從萬丈的懸崖上
倏然奔墜於
她的光華輕軟的羅網之中。
我是溫善的羔羊。
甘泉潺潺的流著,
青草遍地的長著;
她慈憐的眼光俯視著,
我恬靜無聲地
俯伏在她杖竿之下。
我是忠誠的舟子,
寄壹葉的生涯於
她起伏不定的波濤之上。
她的笑靨引導了我的前途,
她的怒顰指示了我的歸路。
我是勤慎的園丁。
她的精神由我護持,
她的心言我須聽取;
深夜——清晨,
為她關心著無情的風雨。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所言止此:
“為主為奴相終始!”
壹九二三年三月十四日
4、《壹只小鳥》
有壹只小鳥,它的巢搭在最高的枝子上,它的毛羽還未曾豐滿,不能遠飛;每日只在巢裏歡唱著,和兩只老鳥說著話兒,它們都覺得非常的快樂。
這壹天早晨,它醒了。那兩只老鳥都覓食去了。它探出頭來壹望,看見那燦爛的陽光,蔥綠的樹木,大地上壹片的好景致;它的小腦子裏忽然充滿了新意,抖刷抖刷翎毛,飛到枝子上,放出那贊美“自然”的歌聲來。它的聲音裏滿含著清—輕—和—美,唱的時候,好像“自然”也含笑著傾聽壹般。
樹下有許多的小孩子,聽見了那歌聲,都擡起頭來望著——這小鳥天天出來歌唱,小孩子們也天天來聽它,最後他們便想捉住它。它又出來了!它正要發聲,忽然“嗤”的壹聲,壹個彈子從下面射來,它壹翻身從樹上跌下去。斜刺裏兩只老鳥箭也似的飛來,接住了它,銜上巢去。它的血從樹隙裏壹滴壹滴的落到地上來。
從此那歌聲便消歇了。
那些孩子想要仰望著它,聽它的歌聲,卻不能了。
5、《我?》
照著鏡子,看著,究竟鏡子裏的那個人,是不是我。這是壹個疑問!在課室裏聽講的我,在院子裏和同學們走著談著的我,從早到晚,和世界周旋的我,眾人所公認以為是我的:究竟那是否真是我,也是壹個疑問!
眾人目中口中的我,和我自己心中的我,是否同為壹我,也是壹個疑問!
清夜獨坐的我,曉夢初醒的我,壹年三百六十五天之中偶然有壹分鐘壹秒鐘
感到不能言說的境象和思想的我,與課室裏上課的我,和世界周旋的我,是否同為壹我,也是壹個疑問。這疑問永遠是疑問!這兩個我,永遠不能分析。
既沒有希望分析他,便須希望聯合他。周旋世界的我呵!在紛擾煩慮的時候,請莫忘卻清夜獨坐的我!
清夜獨坐的我呵!在寂靜清明的時候也請莫忘卻周旋世界的我!相顧念!相牽引!拉起手來走向前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