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大均
朝作輕雲暮作陰,愁中不覺已春深。
落花有淚因風雨,啼鳥無情自古今。
故國江山徒夢寐,中華人物又消沈。
龍蛇四海歸無所,寒食年年愴客心。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鄭成功的孫子鄭克塽降清,屈大均大失所望,即由南京攜家歸番禺,建祖居園,潛心著述,靠務農、賣文過活。他的朋友中,誌同道合者如顧炎武、傅山已經去世,朱彜尊、李因篤等則先後降清,兩廣總督吳興祚與王士禛欲向清廷疏薦屈大均,屈大均以著書未竟婉拒,終不復出,後郁郁辭世。
雍正六年(1729年),時川陜總督嶽鐘琪上書,說有個書生張熙勸他效法其祖嶽飛反清,經查是張熙的老師曾靜指使,遂將張熙、曾靜捕至北京。經九卿會審,曾靜供認之所以反清,是因為讀了已故學者呂留良的書。雍正帝大怒,壹方面將呂留良開棺鞭屍示眾、殺戮呂留良的所有後裔,另壹方面查禁民間及官方所有含反清文字的典籍,實行焚書坑儒。屈大均的詩文,反清旗幟十分鮮明,凡是因抗清而亡的義士,都多加褒獎,如對民族英雄夏完淳,不僅極其欽佩,還稱夏完淳的《大哀賦》為“壹代之大文”。所以,不僅屈大均的詩文被清廷查禁,連他的屍骨,也令“粵省刨出銼戮”並“刨地三尺以滅其蹤”。這便是所謂屈大均案,暴君行徑,令人發指。
乾隆帝執政後,文字獄有增無減,大大超越康熙、雍正兩朝。他聽說南京雨花臺設有屈大均衣冠冢,就諭示兩江總督高晉查訪刨毀。高晉領命後,先命手下以采購收集碑版為名,傳集鄉紳摸清情況,再根據疑點實地復勘。壹時間,雨花臺四周荒冢野墳熱鬧非凡,所有的墳冢碑記,均被洗刷查驗,還是壹無所獲。高晉萬般無奈,生怕乾隆帝怪罪辦事不力,只好在奏折尾寫道:“臣查逆犯屈大均,乃罪大惡極之人,其生前忽而為儒,忽而為道,忽而還俗,形蹤詭密,居心叵測,其死後屍骸,久經粵省刨出銼戮,乃於惡逆經過之地,輒敢虛營狡窟,冀附遊魂,實屬天理難容,神人***憤。此冢歷今百有余年,查無蹤跡,或被雷火轟擊,刬削除根,或被犬豕蹂躪,灰飛影滅,甚或此等狡獪之徒,掉弄筆墨,偽飾虛詞,均未可定。”意思說屈大均的衣冠冢雖沒查到,但奴才已經完全盡力雲雲。
然而,無論清廷怎樣查禁、刨戮,屈大均在人民群眾心目中的愛國誌士形象是難以泯滅的。正如龔自珍《夜讀〈番禺集〉書其尾》二首寫的那樣:“靈均出高陽,萬古兩苗裔。郁郁文詞宗,芳馨聞上帝。”、“奇士不可殺,殺之成天神。奇文不可讀,讀之傷天民。”1929年冬,時任廣東番禺縣長的陳越,應民眾要求,親自為屈大均墓書寫了墓碑,並在屈大均故裏興建壹座墓塋。後來,這裏改稱新造鎮思賢村。墓碑為當年陳越親自手書“明屈翁山先生墓”,前有誌銘碑壹通,為書法家吳道镕撰書,銘文上寫著:“幹將可折,不掩铓兮。珵玉可碎,不奪貞兮。委蛻埋憂,上有芝莖兮,高馳不顧,神遊滄溟兮。日月代謝,晦則明兮。高阡華表,郁崢嶸兮。松柏交蔭,柯葉青青兮。返轡回馭,尚昵於所生兮。”墓地還有近代畫家盧振阡繪刻的屈大均畫像壹幀,勒於石碑。整個墓區,背倚青山,面朝沃野,左眺珠江,右瞰思賢。莘汀荔枝芷楨環抱,墨綠朱紅,蜿蜒北去;青松翠竹縈回左右,交相掩映,四季常青。1985年,廣東番禺縣人民政府為緬懷先賢,撥款修葺墓區,並在墓地右側興建“思賢亭”壹座。四年後,屈大均墓被列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每年清明春雨紛紛時節,敬慕屈大均者紛沓而至,借憑吊先賢之際,發內心愛國之情。“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