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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岱的明代詩詞《湖心亭看雪》閱讀

《湖心亭看雪》

 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

 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

 是日更定矣,余拏壹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

 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壹白。

 湖上影子,惟長堤壹痕、湖心亭壹點、與余舟壹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余拏壹作:余挐)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壹童子燒酒爐正沸。

 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

 ”拉余同飲。

 余強飲三大白而別。

 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譯文

 崇禎五年(公元1632年)十二月,我住在西湖邊。大雪接連下了多天,湖中的行人、飛鳥的聲音都消失了。這壹天晚上八點左右,我撐著壹葉小舟,穿著毛皮衣,帶著火爐,獨自前往湖心亭看雪。(湖面上)冰花壹片彌漫,天和雲和山和水,天光湖色全是白皚皚的。湖上的影子,只有壹道長堤的痕跡,壹點湖心亭的輪廓,和我的壹葉小舟,舟中的兩三粒人影罷了。

 到了湖心亭上,看見有兩個人鋪好氈子,相對而坐,壹個小孩正把酒爐(裏的酒)燒得滾沸。(他們)看見我,非常高興地說:“想不到在湖中還會有您這樣的人!”(他們)拉著我壹同飲酒。我盡力喝了三大杯酒,然後和他們道別。(我)問他們的姓氏,(得知他們)是南京人,在此地客居。等到了下船的時候,船夫喃喃地說:“不要說相公您癡,還有像相公您壹樣癡的人啊!”

  註釋

 1、崇禎五年:公元1632年。崇禎,是明思宗朱由檢的年號(1628-1644)。

 2、俱:都。

 3、絕:消失。

 4、是日更(gēng)定:是,代詞,這。更定:指初更以後。晚上八點左右。定,開始。

 5、余:第壹人稱代詞,我。

 6、拏:通“橈”,撐(船)。

 7、擁毳(cuì)衣爐火:穿著細毛皮衣,帶著火爐。毳衣:細毛皮衣。毳:鳥獸的細毛。

 8、霧凇沆碭:冰花壹片彌漫。霧,從天上下罩湖面的雲氣。凇,從湖面蒸發的水汽。沆碭,白氣彌漫的樣子。曾鞏《冬夜即事詩》自註:“齊寒甚,夜氣如霧,凝於水上,旦視如雪,日出飄滿階庭,齊人謂之霧凇。

 9、上下壹白:上上下下全白。壹白,全白。壹,全或都,壹概。

 10、惟:只有。

 11、長堤壹痕:形容西湖長堤在雪中只隱隱露出壹道痕跡。堤,沿河或沿海的防水建築物。這裏指蘇堤。壹,數詞。痕,痕跡。

 12、壹芥:壹棵小草。芥,小草,比喻輕微纖細的事物;(像小草壹樣微小)。

 13、而已:罷了。

 14、氈:毛毯。

 15、焉得更有此人:意思是:想不到還會有這樣的人。焉得,哪能。更,還。

 16、拉:邀請。

 17、強(qiǎng)飲:盡情喝。強,盡力,勉力,竭力。壹說,高興地,興奮地。

 18、大白:大酒杯。白;古人罰酒時用的酒杯,也泛指壹般的酒杯,這裏的意思是三杯酒。

 19、客此:客,做客,名詞作動詞。在此地客居。

 20、及:等到。

 21、舟子:船夫。

 22、喃喃:低聲嘟噥。

 23、莫:不要。

 24、相公:原意是對宰相的尊稱,後轉為對年輕人的敬稱及對士人的尊稱。

 25、更:還。

 26、癡似:癡於,癡過。癡,特有的感受,來展示他鐘情山水,淡泊孤寂的獨特個性,本文為癡迷的意思。

  賞析

 開頭二句點明時間、地點。張岱文集中凡紀昔年遊蹤之作,大多標明朝紀年,以示不忘故國。這裏標“祟偵五年”,也是如此。“十二月”,正當隆冬多雪之時;“余住西湖”,則點明所居鄰西湖。這開頭的閑閑二句,卻從時、地兩個方面不著痕跡地引逗出下文的大雪和湖上看雪。下文“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緊承開頭。只此二句,大雪封湖之狀就令人可想,讀來如覺寒氣逼人。作者妙在不從視覺寫大雪,而通過聽覺來寫。“湖中人鳥聲俱絕”,寫出大雪後湖山封凍,人、鳥都瑟縮著不敢外出,寒嗦得不敢作聲,連空氣也仿佛凍結了。壹個“絕”字,傳出冰天雪地、萬籟無聲的森然寒意。這是高度的寫意手法,巧妙地從人的聽覺和心理感受上寫出了大雪的威嚴。它使我們聯想起唐人柳宗元那首有名的《江雪》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柳宗元這幅江天大雪圖是從視覺著眼的,江天茫茫,人鳥無蹤,江雪中獨有壹位垂釣的漁翁。而張岱筆下則是“人鳥無聲”,但這無聲卻正是人的聽覺感受,因而無聲中仍有人在。如果說,《江雪》中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是為了渲染和襯托寒江獨釣的漁翁,那麽這裏“湖中人鳥聲俱絕”,則為下文有人冒寒看雪作映照。

 “是日,更定矣,余摯壹小舟,擁龔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是日”者,“大雪三日”後,嚴寒之日也;“更定”者,夜深人靜,寒氣倍增之時也。“擁磊衣爐火”壹句,則以禦寒之物反襯寒氣貶骨。在“人鳥聲俱絕”的冰天雪地裏,竟有人夜深出門,“獨往湖心亭看雪”,表現出作者迥絕流俗的孤懷雅興。“獨往湖心亭看雪”的“獨”字,正不妨與“獨釣寒江雪”的“獨”字互參。作者那種獨抱冰雪之操守和孤高自賞的情調,已經溢於言外了。其所以要夜深獨往,大約是既不欲人見,也不欲見人;那麽,這種孤寂的情懷中,正蘊含著避世的幽憤。

 請看作者以的空靈之筆來寫描繪湖中雪景:“霧淞沈場,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壹白;湖上影子,惟長堤壹痕、湖心亭壹點與余舟壹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這真是壹幅水墨模糊的湖山夜雪圖。“霧淞坑場”是形容湖上雪光水氣,混檬不分。“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壹白”,疊用三個“與少’字,似覺天、雲、山、水壹齊活動起來,較之單純寫“天、雲、山、水,上下壹白”,多了壹點意趣。天、雲,上也;山、水,下也。這兩句生動地寫出天空、雲層、群山、湖水之間白茫茫渾然難辨的景象。作者先總寫壹句,猶如攝取了壹個“上下皆白”的全景,從看雪來說,很符合第壹眼的總感覺、總印象。接著變換視角,化為壹個個詩意盎然的特寫鏡頭:“長堤壹痕”、“湖心亭壹點”、“余舟壹芥’、“舟中人兩三粒”等等,這是朦朧的畫,夢幻般的詩,給人壹種似有若無、依稀恍惚之感。作者對數量詞的錘煉功夫,不得不使我們驚嘆。妳看,“上下壹白”之“壹”字,是形容混茫難辨,使人唯覺其大;而“壹痕”、“壹點”、“壹芥”之“壹”字,則是狀其依稀可辨,使人唯覺其小。此真可謂著壹“壹”字而境界全出矣。同時,由“長堤壹痕”到“湖心亭壹點”,到“余舟壹芥”,到“舟中人兩三粒”,其鏡頭則是從小而更小,直至微乎其微。這“痕”、“點”、“芥”、“粒”等量詞,壹個小似壹個,寫出視線的移動,小船的蕩漾,景物的變化,著筆空靈,使人渾然不覺。這壹段是寫景,卻又不止於寫景;我們從這個混沌壹片的冰雪世界中,不難感受到作者那種人生天地間茫茫如“太倉梯米”的深沈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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