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戈爾《新月集》中,孩子們“拿沙來建築房屋,拿空貝殼來做遊戲。他們把落葉編成了船,笑嘻嘻地把它們放到大海上。”他們還發出可愛的疑問:“當傍晚圓圓的滿月掛在迦曇波的枝頭時,有人能去捉去它麽?”他們有著奇妙的想象,渴望成為壹朵金色花,渴望時時刻刻陪伴在母親身邊,“如果我鬧著玩兒,變成壹朵金色花,長在那樹的高枝上,在風中笑得搖搖擺擺,在新生嫩葉上跳舞,媽媽,妳認得出是我嗎?”《新月集》也描寫了孩子和母親之間深沈感情。他知道慈母心中小小壹角就可以容納無窮的歡樂,被母親逮住了緊抱在她慈愛的雙臂裏,遠比自由甜蜜。當孩子問母親自己是如何來到世上的時候,母親就會說:“當我做女孩子的時候,我的心的花瓣兒張開,妳就像壹股花香似的散發出來。”又或者是“上天的第壹寵兒,晨曦的孿生兄弟,妳從世界的世界的生命的溪流浮泛而下,終於停泊在我的心頭。”在詩人的筆下,詩中的母親帶有壹種聖潔的光輝,帶給孩子是世間最好的情感,是慈母最深沈的愛。
如果說泰戈爾歌頌的孩子對母親的愛,像清澈的小溪,在陽光的折射下,產生活潑的美、純粹的美;那麽,泰戈爾描寫的孩子對大自然的愛,就如月夜下的竹笛,所產生的美感是那般輕幽、純凈。泰戈爾認為,宇宙最根本的原則是和諧與協調,人與自然在本質上是相互依存,和諧壹致的。在他看來,人與自然的關系就應該像孩子與母親的關系壹樣,人只有投入大自然的懷抱,才能找到“無盡際的幸福之海的岸的道路”。而孩子對自然純真的愛,就代表了人類“投入自然的懷抱”的心願。這也許是泰戈爾處於印度當時動蕩環境下,最真摯的願望。
泰戈爾在《新月集》中采用了三重的敘述視角:孩子,母親,詩人本人。每壹首小詩都是壹個純粹視角,或者為母親,或者是孩子,又或者是詩人自己的俯瞰的全知視角;在《新月集》中,詩人時而化身天真可愛的孩子,時而變成溫存和善的媽媽,通過兒童新奇活潑的想象和母親真純憐愛的話語,把這種愛化作美麗的具體形象,產生了壹種掠人心魄的魅力。純粹視角下的詩歌主人公身份的單壹性,排除了作為社會人的個體身份角色的復雜性和多樣性,進而產生詩歌語言在情節敘述和情感表達上的單純新奇,不包含世俗社會的功利思慮和多重社會化後人們認知事物的固著化思維的因索;它更多體現的是詩人的情緒感覺,而非人們慣性的理性認知。
《新月集》37首中有20首是以孩子的口吻寫出的,屬於純粹的兒童視角,12首是以母親對孩子的愛語的形式顯現的,同樣表達的是孩子的行動和心理。另有5首則是以超脫出母親與孩子之外的詩人的身份寫來的,或俯觀人世母親與孩子的天倫之愛,或仿若長大的孩子在回憶著美好童年;這後兩者可視為兒童視角的另種變化。這種獨特的美學視角營造了詩集的奇幻陌生的氛圍。
泰戈爾“以我觀物,以愛觀物”的生存態度使詩集《新月集》中的自然景觀帶上了詩人強烈的主觀色彩。在詩句中,人們看不到孟加拉毒烈的太陽,幹燥的土地,看到的都是蔥綠的樹木、潔白的蘆葦、閑遊的鴨子等詩意化的美妙景觀。杜甫曾用“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來說明當人們以情感觀照自然時,自然就會隨心成形。詩人以細膩的筆觸勾畫出了壹幅恬靜、悠閑的工筆畫,表達了詩人對和諧生活的無限向往。要知道在當時的印度是社會動蕩不安的社會環境,1908年到1919年間,印度民族解放運動陷入低潮。泰戈爾因與領導民族自治運動的國大黨領袖們發生意見分歧,主要反映在農村問題、宗教教源問題以及鬥爭方式等問題上,因而退出運動,於1907年回到家鄉聖地尼克坦從事民族教育和文藝創作。
即使是充滿黑暗的夜晚,在詩人泰戈爾的筆下也會充滿著詩情畫意的。黑夜籠罩的樹林裏,“螢火蟲閃閃地耗費它們的光明”,“鴿子在它們住的地方咕咕地叫著,仙女的腳環在繁星滿天的靜夜裏叮擋地響著”(《偷睡眠者》)。詩人的心充滿著對萬物的愛,所以在黑暗的夜裏,他的目光所及是閃閃的螢火蟲,滿天的繁星;耳朵捕捉到的是和平鴿的低唱和仙女腳環悅耳的叮當聲。詩句中無壹字提及愛,但在這美妙的景觀中無不洋溢出詩人對大自然的愛。
從藝術表現來說,《新月集》意境輕盈、優美,語言雋永、帶給人親切之感,節奏鮮明,富於音樂性,其總體形式又是新穎活潑的散文式,讀來給人以清新、愉悅之感。此外,全集的37首小詩,構思都十分精巧。它們幾乎都含有哲理,又充分表現了童心母愛、自然美。但三者並非孤立地存在,而是寓理於情,寄情於景:理、情、景達到了緊密和諧的統壹。
每每讀泰戈爾的作品,總有壹種無比舒暢的感覺,似乎壹股清新的風拂過面前,在他面前,任何欺騙和隱瞞都無法逃脫那雙銳利無比的眼睛,所以我們應該坦誠些,因為最後往往會發現,被欺騙的就是我們自己。在《新月集》中,兒童湧動真無窮無盡的自我創造的生命力量,我們可以沈浸其中,去探詢、感悟蘊藏於其中的生機勃勃的秘密、去喚醒沈睡於其中的自然的無限潛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