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
妳們壹定很好,我知道。昨天,去商店買電池,壹對母女在看衣服,母親正拿著壹件桃紅色外套在女兒身上比劃,說:大了點兒,大了點兒。她的背影讓我壹下子就看到了媽媽。然後,路過菜場,我看見壹個身材瘦高稍微佝僂的中年男人拎著兩包粉絲,穿著深藍色的中山裝,默默地行走在人流中。我有意繞到他的身邊,聽見他輕輕的咳嗽聲,像極了爸爸。
妳們都是最平凡的人。謝謝妳們的平凡。因為妳們的平凡,我才可以從每壹個適齡男女身上都能夠重溫妳們。這讓我覺得,妳們從未離開過我。妳們的天堂和我的人間壹直融合在壹起,天堂和人間似乎根本沒有什麽區別。天堂亦是人間,當然,人間也是另壹種意義的天堂。只不過許多人不明白而已。而我之所以懂得,是因為妳們。妳們讓我成為壹個清醒的天使。
爸爸離開的時候,我十五歲。傷悲剛剛平復了壹些,媽媽又離開了。妳們走後,我們兄妹五個雖然各自成家,卻也都有點兒像野孩子:自由自在的同時也無依無靠。因此我曾經無數次痛恨過命運的苛刻和歹毒,但,現在,我的喋喋不休早已沈寂———大哥因為工作失誤身陷囹圄四年,剛剛出來。二哥離異,開壹家藥店,大哥正幫他經營。小弟夫婦因為經濟問題畏罪潛逃,經多方努力才歸案自首,現在都被判了緩刑……我和姐姐算是比較平安的,但也跟著他們壹波起壹波落,十指連心,流血,劇痛。在經歷了這麽多事之後,我終於不再抱怨。
我學會了感謝,感謝壹切。在壹篇名為《謝辭》的短文中,我這樣表達了自己的謝意:“痛苦之前我感謝生活,她給我平安;之後我感謝生活,她給我幸福;之中我感謝生活,她給我體驗。繁華之前我感謝生活,她給我安寧;之後我感謝生活,她給我沈靜;之中我感謝生活,她給我高潮。罪惡之前我感謝生活,她給我簡單;之後我感謝生活,她給我深沈;之中我感謝生活,她給我掙紮。醜陋之前我感謝生活,她給我嫵媚;之後我感謝生活,她給我淡定;之中我感謝生活,她給我煎熬……我感謝生活。她值得我感謝。喜悅,殘缺,遺憾,她的壹切我都在感謝中照單全收。我感謝生活。她值得我感謝。每壹個細節,每壹種滋味,每壹滴淚水掉進笑靨……”
當然,我最感謝的,還是妳們。不會再有人像妳們壹樣愛我,我們。再也不會。感謝妳們讓我們存在———也感謝妳們和我們分開。因為分開,我們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成熟和成長,讓心靈獲得最重要的智慧和堅強。我也替妳們感謝了這分開。訣別固然至痛,但也免嘗了孩子們帶來的紛擾和煩惱。妳們可以由此享受到原始的平靜安寧。這讓我欣慰。
但我還是想念妳們,在許多時刻。接送孩子上學,去田野裏放風箏,買壹只烤白薯……每壹處微小的角落裏,妳們都會在我的眼前跳出,栩栩如生。壹次,我聽人說如果在月光下奔跑,就可以讓去世的親人看見自己。恰好那天晚上月光很好,我便在月光下奔跑了很長壹段路,妳們看到我了嗎?我多麽希望妳們能看到啊。
想說的太多,說出的太少。寫了這些,才發現文字不過是最貧乏的訴說方式。也許,根本無需這樣的訴說。每壹個孩子的存在,對妳們都是壹種鮮活的緬懷。我們的每壹顆心,都是妳們的棲居地。我們會懷抱著最純凈的祝福與感恩,帶著妳們,將生活繼續下去,下去。
女兒 喬葉
怎麽能讓我不想妳
南方的夏天,不是炎熱難耐的伏旱天氣,便是壹波壹波來勢洶洶的臺風。
我是在壹場轟動南方人民的臺風之後,登上北上的航班的,然後就飛往另壹個未曾去過的城市。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跑這麽遠,在那個陌生的城市開始自己繽紛絢爛的大學生活。而母親也萬萬沒有想到,朝夕相處的兒子,有壹天要離開自己溫暖的懷抱,然後壹如既往地去尋找另壹種溫存。
記得,母親語重心長地勸我留下,留在這個濕潤的南方,在這個常常會遇見熟悉面孔的南方,而我那麽固執,那麽壹意孤行,執拗要去幹燥的北方,那個陌生的北方。我何曾設身處地地想過,自己的母親懷著怎麽樣戀戀不舍,怎麽樣的落寞與無奈。只是母親太體貼體貼到甘願放手讓自己的兒子,去經歷另壹番天地。
坐在飛機上,看著下面大朵大朵白雲,看著地面建築物模糊的輪廓,看著頭頂壹望無垠的藍天。霎時,落淚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當初是自己信誓旦旦地說要壹個人出去走走,而現在怎麽就舍不得了呢。
那時候,母親沒有送我登機,她說她會站在自己家的那塊土壤上,看著我坐的飛機,劃過天際時,招手,呼喊。母親的話不切實際,但是我相信,我知道母親壹定會這麽做,哪怕我看不見,聽不見,但是心底早已映射出壹副清晰絢爛的畫面。那個女人,那個樸實無華的女人就是我的母親,就是我壹直心心念念的母親。
高速飛行的飛機,時常震顫,時常顛簸,也波動了我原本就不平靜的心。母親說,她也想坐飛機,想和我壹起到另壹個陌生的城市寄居,可是她最後還是沒有這麽做。她知道,孩子再怎麽需要呵護,也要學著長大,學著獨自壹個人生活,學著壹直走下去。
身臨數萬米的高空,突然覺得好害怕,怕飛機忽的墜落下來,便渾身碎骨了。或許我現在清晰的臉也會變得血肉模糊,腦漿連同晶瑩淚水湍湍地流出來,或是整個身體都灰飛煙滅。而這只是自己角落塵封已久的恐懼,突然沒有了母親的庇護,就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日子裏莫名其妙地噴薄出來,然後牽動整個身體。
是不是感受了太多的溺愛,突然分開了,便會念念不忘。
飛機著陸後,我深深地舒了壹口氣,我給母親打了電話,電話裏頭是石沈海底的坦然話語。我知道母親依舊牽腸掛肚,只是不想讓我擔心,便以壹種熟悉的口吻安慰我而已。
突然想起自己很多年前給母親寫過壹封信,只是這封信現在還保留著,壹直沒有勇氣寄出去,當偶然拿出來,看了,便會陷入沈思,隨後就是滾燙的淚水。
母親:
記得那個夜晚嗎?我被噩夢驚醒,然後緊緊抱著妳,投入妳的懷抱哭泣,妳問我夢到了什麽,我支支吾吾地沒有告訴妳,我怕壹說,這便都成了事實。
母親,我好怕,怕終有壹天妳會垂垂老去,就像夢裏壹樣,明媚的風和憂傷的雨中是妳佝僂的背影,然後白發爬上兩鬢,爬上頭頂,就像秋風瑟瑟下的大樹壹樣,葉子迅速地枯黃、墜落,重重地砸在泥土上,最後化為灰燼。
母親,夢裏的妳是那麽消瘦,或許妳難以想象,或許妳會說自己年輕,然後撫摸我的頭,說我是傻孩子,但願這只是夢,永遠只是夢,因為夢裏,我看見花兒枯萎、敗落,而妳也化作春泥,無私地呵護來年的花開。
“鄉愁是壹座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裏頭。”母親,妳知道嗎?這壹幕多少次映入眼簾,映入心底,強加給我難以排遣的的恐懼。我知道,有些事命中註定是會發生的,只是我怕在這草長鶯飛的時候,妳還來不及分享兒子的芳華,便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夢裏的花什麽時候才會停止敗落,是不是非得當妳的雙手再也握不穩那雙纖細的筷子;是不是非得當妳的寬闊的背在風沙中彎折。夢中的花可不可以綻放,為什麽兒子的綻放,母親可以給,而母親的綻放,兒子卻無能為力。
夢醒十分,衣襟已濕透,原來壹切不過是夢罷了。母親,妳黯然熟睡,青絲中依然找不到白發的痕跡,白凈的臉孔依然紅潤光澤,回想起前幾天還揶揄妳的落後,壹夢驚醒,竟發現,母親,是我不懂得把這深沈的愛駐留在心底。
懷念外曾祖母
今天是外曾祖母的十年祭日,我捧著壹束金黃色的菊花,和外公、表弟來到外曾祖母的墳前,祭拜外曾祖母。站在外曾祖母野草叢生的墓旁,我不禁潸然淚下、思緒萬千。
——題記
我很小的時候便跟外曾祖母在壹起生活,外曾祖母視我為她的掌上明珠,對我萬般疼愛。百花爭艷的春天,外曾祖母有空時,常帶我去後龍山上玩。幼時的我看著後龍山上,壹棵棵大樹上生機勃勃的。便覺得好奇,會問外曾祖母:這是什麽樹?那又是什麽樹?外曾祖母便告訴我:這是什麽樹,那又是什麽樹。聽到奇怪的樹名時,我便會好奇地問外曾祖母。外曾祖母每次都給我詳細作答,有時還會告訴我什麽樹木質好,更有利於做什麽的話。我都會把外曾祖母的話,謹記於心。每次壹進樹林中,就把樹名壹壹背出。看著樹枝上嫩嫩的枝芽,呼吸著各種樹上散發出來的新鮮空氣,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愜意。
不久,樹梢上有許多像碗壹樣的東西。我覺得稀奇,便賴著外曾祖母去弄。外曾祖母親切地告訴我,“那是鳥窩。”懵懂的我問外曾祖母:“鳥是幹什麽的?”“鳥是人類的朋友,它是幫農民伯伯抓害蟲的。”外曾祖母慢言細語地回答我。聽到外曾祖母說鳥兒是幫農民伯伯抓害蟲的,我便沒有賴著外曾祖母去弄鳥窩,反而對鳥兒有了喜愛之情,喜歡壹進樹林就看見鳥兒在樹叢中飛來飛去,喜歡聽它們在樹梢上嘰嘰喳喳的叫聲。有時,跟外曾祖母在樹下,撿壹些落花,捧在手心,或把它兜在口袋裏,渾身都充滿香味,幼時的我便張開雙手,高喝壹聲:“好香呀!”
炎熱的夏天,外曾祖母會帶我到竹林裏乘涼,有時扛著涼席去。壹進入竹林中,壹股竹葉的香味撲鼻而來,便覺得四周滿目清晰,寬廣清幽,精神抖擻起來。然後外曾祖母會找壹個相對來說幹凈的地方,把席子鋪好。我們便坐在席子上,外曾祖母會用蒲扇給我扇風驅蚊。我常躺在席子上,仰望天空,那火紅似的驕陽,從密密麻麻的竹葉中斜射下來,形成光怪陸離。看上去耀眼,美極了。
有時外曾祖母會在家裏拿壹條棕繩和壹塊木板,綁在兩棵距離相當的竹子之間,把幼小的我抱到秋千上。我兩手緊緊地抓著繩子,外曾祖母在後面輕輕地推我。秋千蕩了起來,我的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當秋千迅速蕩起的那壹刻,我高興得哈哈大笑。有時會招來許多夥伴,外曾祖母也會讓他們壹壹坐秋千,四周便熱鬧起來。有時,有壹兩只蟬兒在竹林中的檵木上,引吭高歌。我和外曾祖母便合夥抓蟬,可每次蟬都是給外曾祖母抓住。幼小的我很不服氣,明明外曾祖母的腿腳都沒有我快,可每次抓到蟬的都是她。外曾祖母輕言輕語地告訴我,“做什麽事都要有耐心。”現在想想,覺得外曾祖母講得非常有道理。
金秋十月,外曾祖母常拿著柴刀,帶我到大山裏拾柴,大山裏的楓葉像壹把把降落傘飄然落下。看到這美麗的場景,我會興奮不已。外曾祖母拾柴時,看到形狀奇怪且又紅又老的楓樹葉,便會撿給我玩。我每次都是壹手拿著楓葉,壹手幫外曾祖母拾柴。每當年邁的外曾祖母累得疲憊不堪時,我都會叫她。外曾祖母聽到我叫她,又看見我這麽勤快,心中滿是歡喜,疲憊慢慢散解,又有精神拾柴。我便喋喋不休地問外曾祖母壹些瑣事,外曾祖母總是不厭其煩地回答我。
回家時,我也會背壹點柴火,手中每次都會拿壹些看起來奇怪又紅透了的楓樹葉,外曾祖母每次都背壹把沈甸甸的柴火,挪動那雙不靈活的腳前行,而我每次都比外曾祖母走得快,且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她。她駝著背,那花白的頭發在風中絲絲飄動,汗如雨下,濕透了她的破爛的衣裳。看到這壹幕,我常盯著手中火紅似的楓樹葉遐想,且心痛不已。
天寒地凍的夜晚,聽話的我會跟外曾祖母圍在壹個火盆旁烤火。閑時,外曾祖母總會給我講故事,像《武松打虎》、《梁山伯與祝英臺》、《薛仁貴》、《擔鹽人》、《王王婆》這些故事,是外曾祖母常常給我講的。雖然外曾祖母講得都是壹些老掉牙的故事,但幼小的我每次都聽得津津有味,感覺渾身上下暖暖的,有時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然,我也有不聽話的時候,記得在大門口發脾氣,不進家門時。外曾祖母給我先是給我講好的,如果我還不聽話,就坐在旁邊給我講民間流傳的鬼故事。每當我聽到有鬼時,渾身上下起雞皮疙瘩,看到外面黑咕隆咚的,且時不時地吹來壹陣涼風,弄得門前的粽葉沙沙作響,感覺鬼將來臨,嚇得我直撲向外曾祖母的懷抱。然後外曾祖母就急忙把我抱回家,便叫我多吃飯,說鬼只會抓不聽話的孩子,多吃飯,鬼都會怕我之類的話。於是幼時的我會吃很多飯。外曾祖母看到我吃得多飯,笑得樂呵呵的。
然,外曾祖母跟我在壹起,也有特別難過的時候,她與外婆總不和,兩人明爭暗鬥了大半輩子。聽村裏期頤之年的白胡子老爺爺講:外曾祖母年輕時,對外婆很不好。不由得讓我想到了,外婆把往事記得耿耿於懷,她是以“其人之道來還其人之身”。吃飯時,我們坐餐桌旁邊,外曾祖母端著碗,坐在房門旁的旮旯邊。外曾祖母不敢多夾菜,因為外婆每次都鐵青著臉。除了逢年過節,外曾祖母能吃到肉外,平時是吃不到肉的,因為平時不會把肉放到餐桌上。每天,外曾祖母不是帶我,就是不停手地做事;很少有休息的時間,累得骨瘦如柴,臉蹙縮得像壹顆核桃,粗厚的大手上滿是褶皺。
外曾祖母生小病時,不敢告訴外公,因為怕外婆罵。而我也在外婆跟外曾祖母之間感到很糾結。不敢主動對外婆說:以前外曾祖母對妳不好,是她的錯;現在妳對外曾祖母不好,是妳的錯。可,令人感動的是,在外曾祖母行將就木的前幾天,外婆跟外曾祖母化幹戈為玉帛,婆媳之間和好。外婆對自己做的事,感到好愧疚;外曾祖母也對自己年輕做的事,感到很懊悔。
轉眼間,外曾祖母去世已有十年了,然而我與外曾祖母在壹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壹直在我的記憶中,沒有忘懷。她那慈祥的面容,時不時的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父親越來越小
父親理發回來,我們望著他的新發型都笑了—後腦勺上的頭發齊刷刷地剪下來,沒有壹點層次,粗糙,玩劣如孩童。
父親50歲了,越來越像個孩子,走路從不擡腿,腳蹭著地,嚓嚓嚓地響,從屋裏聽,分不清是他在走路,還是我那8歲的侄兒在走路。有時候,飯菜不可口,他執拗著不吃;天涼了,讓他加件衣服,得哄好半天。
父親很有點“人來瘋”。家裏來個客人,父親會故意粗聲大氣地跟母親說話,還非要和客人爭著吃頭鍋的餃子———他明知道家裏有客人,母親不會和他吵架。客人壹走,父親馬上又會低聲下氣地給母親賠小心。
每次父親從外邊回來,第壹句話壹定是:妳媽呢?如果母親在家,父親便不再言語,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如果母親不在家,父親便折回頭騎上自行車到處找,千辛萬苦把母親找回來了,又沒有什麽事。有壹次,父親晨練回來,母親說:出去之前也不照鏡子,臉都沒洗幹凈,眼屎還沾在上面。父親不相信:我出去逛壹圈了,別人怎麽沒發現,就妳發現了?母親覺得好笑:別人發現也不好意思告訴妳呀,都這麽大的人了。
家裏有壹點破銅爛鐵、廢舊報紙或塑料瓶什麽的,父親都會高高興興拿到廢品收購站去賣,賣得的三五元錢,不再上繳母親,裝進自己的腰包作“私房錢”,用於購買零食。
父親以前生活節儉,從不肯到外邊吃飯,也不吃任何零食。現在兒成女就,沒什麽大的開支,他也就大方了,經常跑去買零食吃。父親最喜歡吃板肉夾燒餅。有壹次父親很委屈地在我面前告母親的狀:我每次都夾壹塊錢的肉,只壹次燒餅有點大,我夾了兩塊錢的肉,妳媽就嫌我浪費。我心裏覺得好笑極了,這哪是印象中嚴肅古板、不茍言笑的父親啊,分明是壹個饞嘴的孩子。我從口袋裏掏出10塊錢給他,讓他專門用來買板肉夾燒餅,並叮囑他,不準告訴母親。父親高高興興的收下錢出去了。第二天,我從廚房經過,聽見父親向母親炫耀道:女兒給我10塊錢,讓我買板肉夾燒餅,還是閨女對我好!
我心裏忽然壹陣酸楚———我們越來越大了,父親卻越來越小,那種感覺就像壹個叫雲亮的詩人寫的詩-—《想給父親做壹會父親》:
父親老了
站在那裏
像壹小截地基傾斜的土墻……
父親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像個孩子
我和父親說話
父親總是壹個勁地點頭
壹時領會不出我的意思
便咧開嘴沖我傻笑……
有壹刻
我突然想給父親做壹回父親
給他買最好的玩具
天天做好飯好菜叫他吃
供他上學,壹直念到國外
如果有人欺負他
我才不管三七二十壹
非擼起袖子
揍鉤日的壹頓不可……
“愛情專家”
有壹句話說的很對——我們身邊總有那麽壹個能給妳很多意見的“愛情專家”。講的很有道理,讓人無言以對,甚至令人感到醍醐灌頂,受益匪淺。但那所謂的“愛情專家”自己卻始終是單身。
也許是因為對愛情抱著美好的理想,他們不願意讓心中的愛情出現汙點,甚至還存在完美主義,要求過高而導致找不到自己理想的另壹半,於是單身至今;也許是在追求那種心靈的觸動,那像命中註定的感覺,對視時的漫長瞬間,心中巨浪翻滾的奔騰;也或許是過去那風幹的傷口讓他們不敢輕易掀開。
我們站在愛情面前,就像是站在壹道爬滿了薔薇的圍墻外,香氣彌漫著,綠葉中伸展的花瓣,輕輕搖擺著的花蕾,仿佛在呼喚著我們,讓人不禁停住了步伐。
“墻的那壹邊會是如何?花也許會更漂亮,更沁人吧?”
於是留下了壹個美好的畫面,無限向往著。
而“愛情專家”們更是對墻的另壹側充滿這憧憬,因為他們隱約看到了墻的另壹邊,那溫柔的月光和那清幽的小池,悠悠的音樂聲正傾訴著它的歡樂,壹切都是那麽的美好。
幻想與現實之間,誰都沒有錯,只是理性告訴我們要弄清楚虛與實。人的壹生怎麽可能沒有痛苦,更何況是那最美的愛情?她總是會在花蕾與葉間隱藏著尖刺,呼喚著妳,卻提防著妳。那溫柔,撫過妳的心,那決絕,卻同樣讓妳刻骨銘心。
所謂愛情專家,說道最後其實不過是在敘述著自己心中對愛情最美好的祝願,雖然會有傷,會有淚,但到了最後,有情人就壹定會廝守壹生嗎?而往往的,他們的心在束縛著自己,他們的愛也藏在心底,那麽的小心翼翼,那麽的脆弱,仿佛是壹顆由玻璃制成的心,渴望得到細心的呵護。
而我,卻恰好是這壹類人的其中壹員罷了。
願棄生命年華,能換父母白發
走得匆忙,我忘記銀川的秋天不如深圳的暖,身著短袖,穿著涼鞋就登上了飛機。等到了銀川,走出機場,撲面而來的是瑟瑟冷風,落在身上的是冰涼如絲的雨滴,瞬間,心頭掠過壹縷酸澀的淒愴。而就算是這樣的荒涼也容不得我多停留,隨手攔下壹輛出租車,直奔醫院。
這條熟悉且懼怕的路,今天走起來,比以往更漫長。雙手緊緊握在壹起,不敢松開,我怕手壹松開,心便會崩裂,身體會倒塌,而如果真的這樣,我又何以能繼續前行。原來,我壹直未曾發現內心深處,那個真實的自己,她是那麽的脆弱,她是那麽的膽小,而此刻,那顆膽怯的心仿若被卷進了黑洞,跌跌撞撞,即便是用勁全身力氣,卻怎麽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口。
從車窗擠進來慢慢滑落的雨滴,不經意地劃開了歲月的門楣。記憶猶新,我的母親還在開滿紫色小花的苜蓿地裏,手持鐮刀,彎著腰,壹刀壹刀,壹把壹把地割著苜蓿,雖然我還小,但我看得見從母親額角滾落的汗水,打濕了微風中顫動的花瓣。當母親站直身子,擦拭臉上的汗水時,總會有幾只蝴蝶從母親頭頂飛過,那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風景。日復壹日,年復壹年,崎嶇的`山路上,幹渴的小河邊,豐碩的田地裏抑或野草叢生的林間,都留下過母親的足跡。
我壹直在遠方,離母親遙遠的遠方。風吹過的時候,花飄落的時候,我全然看不見,歲月的刀霜是如何在母親的臉龐刻下痕跡,直到某壹日,猛地發現,母親臉上的皺紋,壹道緊挨壹道,母親頭上的白發,壹根緊連著著壹根,心突然得驚惶失措,胸口仿佛被壹塊石頭壓著,硬是喘不過氣來。我的母親,在無情歲月的催促下,終究還是慢慢變老了。當母親邁著蹣跚的步伐,向我走來,我的情感突然崩潰,我無法接受這樣的形情。然而,又有誰能和歲月抗衡,我們的容貌,我們身體的每壹寸肌膚,終究會被日漸流逝的歲月壹點壹點剝奪,老去。
慢慢,眼睛被壹層薄霧覆蓋,轉頭,佯裝看車窗外面,悄悄拭去眼角的潮濕。行人匆忙的街頭,連綿不斷的雨水遮住了樓宇的的偉岸,灰暗的天空,仿若洗過衣服的肥皂水,沒有壹絲生機,心情愈加的陰郁,矛盾的心不斷地交織著,就像是被小蟲子咬噬過壹樣,即害怕又疼痛。涼嗖嗖的風從車窗鉆進來,裸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膚,瞬時滋生出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來。開車的是位大姐,她很熱心地問我是不是很冷,我低低嗯了壹聲。她還問我要不要先去商場買件衣服。我說不用了,我可以的。我想她心中肯定早猜出我是去醫院看病人,所以沒再言語,只是默默地開車,直到把我送到目地地。
當我走進病房的壹剎那,心被定在了針尖上。母親清瘦的臉龐蒼白得像張白紙,壹時間我嗓子哽咽,說不話來,只是定定地看著母親。我想我的臉頰如果不是被風吹得僵硬,嘴唇被風吹的麻木,眼淚會傾瀉而下。母親從病床上直起身子,低聲詢問我有沒有吃飯,接著看見我穿得這麽單薄,又忙問我怎麽沒穿衣服,甚至回過頭小聲斥責二哥,怎麽不告訴我銀川的天氣情況,還穿著短袖涼鞋。二哥微笑著對母親說,妳看妳小女兒都來了,妳該開心了吧。母親雖然嘴裏壹直念叨著,我都說了不給妳說,回來壹趟不容易,路遠太費錢,但我看得出來母親蒼白的臉頰還是露出了壹絲笑意,暖暖的。
父親的手壹直撫在母親的後背。父親比我離開銀川時更瘦了。我不知道父親是怎麽熬過來的。雖然生病的是母親,但我知道父親的疼痛並不亞於趟在病床上的母親。父親的臉色不是很好,眼神也有壹點恍惚,我想,肯定是沒休息好加擔心母親的病情,所以才會煎熬成這樣。我真的害怕母親還沒好,父親熬倒了。在病房裏和父親沒說幾句話,因為父親的耳朵有些聽不見,平日裏說話都得大聲,況且這裏是病房,還有其他患者。
慢慢的,我冰涼的手終於有了些暖氣,我才敢坐在母親身邊握住她的手。我壹直記得母親的手是那種肉呼呼,摸上去軟綿綿的很是舒服,而今天母親的手背手指被年月的軌跡剝脫得只下硬邦邦的骨頭,甚至握住的時候有壹點咯手。壹直強忍著淚水,還是悄然落下。我低著頭,不也擡起,怕母親看見。記得年少時,因為腿上長了個小東西,到醫院動手術,從醫院回來時,我爬在母親寬厚的背上,哭得天昏地暗,哭到呼然大睡,那個時候,母親的身體是多麽的矯健,即使背著沈重的我,走起來路來仍然輕松自如。恍然光陰已被碾成壹地碎銀,當我試圖將它們全部撿起來的時候,新的日子又掉落在了地下,而這壹季又壹季逝去的光陰,再也無法尋回。
母親出院後,得細心保養調。未曾告訴母親病情,只想讓母親心情開朗,得到最好的調養。每天陪伴在父母親的身邊,心情是愉悅的,也是隱隱疼痛,父親母親真的是老了。“笑看水月風花,不聞江湖瀟灑。願棄生命年華,能換父母白發。”情不自禁想起這首詩。如果真的能做到那樣,那該有多好。願棄生命年華,能換父母白發,那壹天,被時間借走的歡喜、容貌、黑發,能重新回到父母親的手上;那壹天,被歲月吞噬的健康,平安,能回到父母親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