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郁達夫壹向以小說聞名於世,其實作為壹位偉大的詩人,他的舊體詩清新、流暢、意境深遠、含蘊豐富,耐人尋味,膾炙人口,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給人以極大的審美享受。本文擬從中國傳統詩學理論意境論的角度對郁達夫舊體詩的意境美作壹個初步的探索和品味,將其舊體詩的意境規納為人與自然的和諧美、感時傷世的憂憤美、執著於愛情的纏綿美、愛國憎敵的悲壯美。關鍵詞:意境、和諧、感時傷世、憂憤、纏綿、愛國、悲壯 以小說著稱於世的郁達夫,同時又是壹位傑出的詩人,他自稱舊詩於他“性情最適宜”:
①在中國近代文學史上留下了大量的舊體詩歌。這些舊體詩膾炙人口,藝術成就很高,在國內外評價不菲。郭沫若在《郁達夫詩詞抄?序》裏說:“達夫的詩詞實在比他的小說或者散文還要好。”夏衍曾說:“在新文藝作家寫的舊體詩中,我認為魯迅、郁達夫和田漢可稱三絕。”;
②汪靜之曾評論:“達夫詩琳瑯滿目,近代詩人無出其者……”;
③並曾對其家人言“郁達夫是天才,他的詩無人能比”。
④日本著名漢學家服部擔風對郁達夫的詩有“風騷勿主年猶少,仙佛才兼古亦稀”之評。郁達夫舊體詩之所以享譽如此之高,固然如郭沫若所說:“這些詩大都是經心之作,可作為自傳,亦可以作為詩史。”;
⑤更為重要的是郁達夫“把自己的感傷凝結成了詩詞文章,為時代、為自己作了忠實的記錄⑥”同時創造了豐富的、令人嘆為觀止的意境美。 竟境是中國古典詩學的重要概念,是中國古典詩詞審美認識的核心和基礎。郁達夫在《談詩》中談到:“舊詩的壹種意境,就是古人說得很渺茫的所謂“香象渡河、羚羊掛角”無跡可求的那壹種弦外之音,司空表聖的《二十四詩品》所贊揚的,大抵是這壹方面。如沖淡,如沈著,如典雅高潔,如含蓄,如疏野清奇,如委曲飄逸,流動之類的神趣……”
⑺唐代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中所說的詩境,其實是詩的風格類型,不同於今天所談的的意境。嚴羽在《滄浪詩話》中所說的“興趣”以禪喻詩,把意境說得很玄奧。此外諸如王世貞《藝苑卮言》談到的“意象”,胡應麟《詩藪》所說的“興象”,王夫之《姜齋詩話》名曰:“情景”;⑻對意境這個詞的表述各不相同,但內涵卻大致如壹。後王國維把境界創造分為“造境”和“寫境”,並提出“有我之境”和“無我之境”,成為意境論者的集大成者,“王靜安標舉‘境界’二字,似較賅括。”;
⑼從而使中國意境論得以建立,成為中國美學和文藝理論學的重要範疇。 前人對意境的闡述既豐富又似乎紛繁復雜,然而究竟何為意境?簡言之,“意”就是情意,就是主觀的思想感情;“境”就是境界,就是有立體感的藝術圖畫。在文學作品尤其是詩歌中“意”不能赤裸裸地說出,需借物來表現;“境”不能是純客觀的物象,需由意所觸發。所以“意境”可以說是詩人的主觀思想感情和客觀事物相融合而形成的壹種境界,壹幅情景交融、形神結合的有立體感的圖。王國維《人間詞話》中說:“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者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⑽這話雖是對詞而言,對詩亦然。郁達夫的舊體詩正是以在意境的營造上見功力,給我們創造了壹個個情景交融、情理形神和諧統壹的,具有強烈感染力和啟示力的富有詩味的藝術世界,其中人與自然的和諧美、感時傷世的憂憤美、執著於愛情的纏綿美、愛國憎敵的悲壯美正象四幅形神和諧的藝術畫卷,在詩詞藝術的長河中閃放著異彩。下面筆者試從意境的角度對郁達夫舊體詩上述四種美作壹番探求和體味。
壹、人與自然的和諧美 中國美學和文藝理論把情景交融作為意境或境界的基本要求。而郁達夫的舊體詩正是自覺遵循這壹基本要求運用形象思維創造的藝術精品。而在表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美時尤其體現了這壹基本要求。中和之美是貫穿中國古典詩詞壹個***同的審美理念。
⑾郁達夫舊體詩的中和之美則表現在涉及到人和自然的問題時,即呈現出人與自然的和諧美。郁達夫也曾在《山水及自然景物的欣賞》中坦言:“欣賞自然,欣賞山水,就是與萬物調和,人與宇宙合壹的壹種諧和作用,照亞裏士多德的說法,就是詩的起源的另壹個原因,喜歡調和本能的發展。”;
⑿況且“從小對大自然的迷戀,已經成為少年郁達夫的壹種天性”
⒀這從郁達夫自傳《我的夢,我的青春》中那個少年經常漫步在富春江邊,攀登在顴山涯壁,吐納著清新的口氣,望著遠處綠草和清江,就會不由得入了夢壹樣,忘記了自身的存在也可得到佐證。人和自然的和諧壹般表現為兩個方面,第壹、自然的形象與人的某種特性、某種心情和諧融合,以至在作品中,作者筆下客觀描繪景物、滲透了作者的感情特質,意象與情緒融匯為壹,主體與客體融匯為壹。
⒁通俗說來就是內情和外景的水乳交融,構成壹幅幅充滿作者強烈主觀感情的圖畫。由此熔鑄意境時,往往通過借景言情,或寓情於景,或緣情布景,其中所寫的景物不只對詩人所抒之情起著規範作用,顯示著詩人思想感情的傾向,使詩人內在的,乃至抽象的感情外化、客觀化和對象化,從而加強了詩歌的形象性、具體性和生動性。正如謝榛所說的:“景乃詩之媒,情乃詩之胚,合而為詩。”
(《四瞑詩話》) 郁達夫寫於1913年的《癸醜夏登東顴山》⒂集中體現了這壹特點
夜發遊山興,扶筇涉翠微。蟲聲搖絕壁,花影護禪扉。
遠岸漁燈聚,危窠宿鳥稀。更殘萬籟寂,踏月壹僧歸。
此詩采用借景言情的手法,把蟲聲、花影、禪扉、漁燈、宿鳥等眾多意象組合起來,使我們看到壹幅清新的畫面,境界是清幽、靜謐的,還透出壹點禪意,而作者的情感即夜發的遊山的清幽之興正是隱含在清新的意象中。這首詩以景述情,景優美而情深邈,人在山中行,與蟲、花、鳥、月都悄悄融入了自然,構成了大自然的壹部分,詩歌充分體現了人與自然和諧的美學原則。這正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境中含意,意中有境,不愧為壹首意境優美的好詩。又如:他的《自述詩》第四首:
家在嚴陵灘下住,秦時風物晉時川。
碧桃三月花如錦,來往春江有釣船。
這是壹首詩,更是壹幅畫。的確,富春江風光秀麗。“自富陽至桐廬壹百裏許,奇山異水,天下獨絕。(梁?吳鈞《與朱元思書》)。詩中我們仿佛看到富富春江上,沿江星羅棋布的洲灘,三月時分,碧桃似錦,春江澄碧,對著紅花、白帆,真是此樂何及!這是壹幅多麽美的春江圖,詩人巧妙的設色,桃花是紅艷的,春江是碧綠的,二者相映成趣。又通過來往的釣船聯系起來,使得近景與遠景交相輝映,整個畫面色彩鮮艷,生機盎然。除了色彩還有動態的釣船,這些都引起作者對家鄉風物的暇想,作者觸景生情想到家鄉悠久的過去,秦時的風物、晉時的山川,其實抒發了作者對家鄉的熱愛之情。這首詩有情意、有境界,我們在讀這首詩時,眼前就會很自然浮現出壹幅情景交融、形神結合的立體圖畫,家住在這麽美麗的自然環境中,詩歌自然地嘔歌了人與自然的和諧之美,誠為壹首意境優美的好詩。寫於1917年的《觀龍門山題壁》
秋月橫江白,漁歌逼岸清。眾星搖不定,壹雁去無聲。
山遠煙波淡,潮來島嶼平。三更群動息,好夢滿重城。
這首詩是作者與長兄在顴山石磯頭的澄江邊,索句唱和,歌詠故鄉富春山水的作品。極目遠眺,遠處是橫江的秋月,搖蕩的群星,如煙的遠山,近處是翻騰的江潮,還可以聽到逼岸的漁歌、漸漸隱去的雁鳴。這首詩勾畫了秋月、江水、群星、遠山等景物,顯示登臨望遠的特點。同時通過“橫”“逼”“搖”“去”等幾個動詞使自然景物活了起來,賦予了自然景物活潑的生命和神態。“橫”字用得很好,勾畫了秋月映江的奇景,“逼”字用得更妙,漁歌居然逼得岸變青,其傳神程度與王安石“春風又綠江南岸”的“綠”字大有異曲同工之妙。“搖”、“去”不僅形象描繪了星與雁的形態,而且傳神。這四句動態的描繪,卻更顯得夜晚龍門山的幽靜,下四句轉入靜態描繪,遠山、煙波、潮水、島嶼靜默的景物卻勾起了人對滿城好夢的聯想。此詩後四句與前四句銜接很好,氣脈壹貫,渾然壹體,構成了壹幅完整優美的秋夜遠眺圖。詩人的思想感情,對家鄉山水的熱愛、贊嘆之情得到了充分表達,特別是尾句“好夢滿重城”流露了這種贊賞、愉快之情,使景與情有機地契合在壹起。這種詩中有畫,而且是動靜相生、形神結合的立體圖畫;詩中有情,而且是觸情而生的真摯之情,這就是詩的意境,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郁達夫不少的詩作由於詩人情意浸濡在物象中,物象完全充分為詩人把握,成為心靈化之物,這也正是王國維《人間詞話》中所謂的“有我之境”即“以我觀物則物我皆著我之色彩”。
⒃如: 蟲語淒清砧聲急,最難安置是鄉愁。(《秋宿品川驛》) 客中無限瀟湘意,半化煙痕半水痕。(1921年8月《鹽原日記詩抄八首》)
壹夜離人眠不得,月明如夢照蘆花。(《十二月二十七日宿熱海溫泉》)
可憐壹片西江月,照煞金閨夢裏人。(《重過杭州登樓望月悵然有懷》)人與自然的和諧第二個方面表現在處理人和自然關系時,要求自然意象與人的情趣相吻合,強調出壹種諧和、平靜、閑雅、舒緩、溫柔的感覺。郁達夫關於寫景的詩作大多具有這壹特色,此類詩情與景有機融合在壹起,意與境諧,渾然壹體,雖有時詩中流露出傷感氣息,但清新、超逸、婉約之美卻壹以貫之。他曾勸孫荃多讀晚唐詩:“晚唐詩人以李義山、溫飛卿、杜樊川為佳。試取李商隱《無題》諸作而讀之,神韻悠揚,有欲仙去之慨。世人以其過於纖巧而斥之,誤矣!詩必纖巧而後可,何過之有?”
⒄可見郁達夫欣賞這種、婉約、纖巧的意境,他的1917年9月寫的《車過臨平》便集中體現了這壹特色。
清溪波動菱花亂,黃葉林疏鳥夢輕。
又是壹年秋氣味,稻香風裏過臨平。
清溪波動,菱花搖曳,樹葉黃了,林子顯得稀疏空落,連鳥夢也顯得輕盈舒爽。又用秋氣味和稻香風來渲染秋天的氛圍。這種閑雅、舒緩的秋意與詩人輕松、閑適的心情是高度統壹的。正可謂“意與境合、意境融徹”。(《存余堂詩話》) 又如:
西江兩岸沙如雪,明月依依夜泊船。(《夜泊西興》)
溫泉水竹兩清華,水勢悠悠竹勢斜。(《溫泉》)
碧波容與漾雙鷗,蓮葉蓮花對客愁。(《湖上雜詠》)
黃昏好看放花船,櫻滿長堤月滿川。(《日本謠十二首》)
此類詩篇不勝枚舉,其實“壹切景語皆情語也”(王國維語)以上詩作中江水、白沙、明月、泊船、碧波、蓮花、長堤、嫩柳等意象無不是與詩人閑雅、舒緩的心情相吻合,創造出了壹個個情景交融,“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的優美意境。 “中國古典詩詞中人與自然的和諧是模山範水壹類作品的主要傾向。” “人與自然的和諧,作為中國古典詩詞意境的壹個審美標準,有著巨大的生命力。”
⒅ 郁達夫的詩歌也正是自覺遵循人與自然和諧的中國詩學這壹重要審美標準,創造出壹幅幅情景交融、形神和諧的立體圖畫,這就是詩的意境。所以達夫詩中的自然風光比客觀景物甚至比作者的創作初衷更加寬廣、更富有內涵,這也正是達夫舊體詩意境美重要的壹個方面,是其詩歌巨大生命力和影響力的體現。
二、感時傷世的憂憤美。 王國維曾說:“境非獨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壹種境界。”又說“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王國維《人間詞話》第六則)這就是說境界包含著“景”和“情”兩個因素,兩者不可割裂,因為藝術中沒有不帶感情的單純的景物描寫,也沒有完全離開壹切景物的單純的感情描寫。優秀的詩詞應該“寓情於景”,“意與景渾”、“意境兩忘,物我壹體”。可見客觀上某種特定的景物,或主觀上某種特定的情意,都是現實生活中的境界,郁達夫的舊體詩就是把逼真傳神的寫景和誠摯深切的抒情統壹融合起來,從而鑄成了壹個個意境深遠、耐人尋味的藝術世界。
郁達夫生在封建社會逐漸瓦解的社會,幼年讀書時目睹了國內軍閥的混戰、社會的黑暗,人心的卑汙加上彼時自家經濟的窘迫,使他自小就養成了孤獨、傷感的性格,在人生的旅途中他就仿佛壹個感傷的行旅者。然而誠如作者所說:“悲懷傷感,決不是個人固有的私情,照托爾斯泰的藝術論看來,則感情的渲染傳流,卻是藝術作品的主要功用之壹”⒆ 故詩人的壹腔感傷流瀉出來,化成了許多更加膾炙人口、意境優美的詩歌。也正可謂“夫和平之言淡薄,而愁思之聲要妙;歡愉之辭難工,而窮苦之詞易好也。”(韓愈《荊潭倡和詩序》)詩人在這些詩歌中營造了深遠的意境時流露出來的便是感時傷世的憂憤美。如: 寫於1919年的《歲暮感憤》
歲暮天涯景寂寥,月明風景夜蕭蕭。
美人應夢河邊骨,逐客還吹市上簫。
窮塞寒侵蘇武節,朝廷宴賜侍中貂。
士生季世多流竄,湘水何當賦大招。
這首詩作於詩人北京應試失敗後返日本不久,心情自然是憤怒、落寞又悲愴。前兩句描寫了歲暮時分天涯蕭索、寂寥的“真景物”,又於下面幾聯抒寫了自己對時局腐朽義憤填膺的“真感情”。這首詩情與景諧,其實作者的落寞、憤怒在詩前幾句的景色中已流露出來,此詩主意在抒憂憤之情,而情中之景也蕭條得厲害,這正是以景述情、緣情敘景來創造意境的妙處。美中不足的是,情稍溢於景,即情大於景,稍顯意大境小。但總體上看此詩仍不失為壹首情景交融的有意境的好詩,通過營造的意境展示了詩人生於亂世、抱負難申的憂憤美。又如: 寫於1920年的《與文伯夜談,覺中原事已不可為矣。翌日文伯西歸,謂將去法國雲》
相逢客館只悲歌,太息神州事奈何。
夜靜星光搖北鬥,樓空人語逼天河。
問誰堪作中流柱,痛爾難清濁海波。
此去若從燕趙過,為儂千萬覓荊軻。
範唏文說“景無情不發,情無景不生。”(《對床夜語》)此詩是作者敏感於國家民族命運之變遷而作,真實抒發了作者對神州日非的憂傷之痛和願意舍身以赴的憤慨。詩中描寫深夜星光、小樓人語種種淒清、悲涼景色正是為憂憤之情所統帥,而傷痛之情亦由此景中得以自然流露,情與景交織在壹起,構成壹個整體,營造了壹種表現憂憤的意境。 寫於1918年3月的《寄和荃君原韻四首》(之壹、四)
壹、諳盡天涯飄泊趣,寒燈永夜獨相親。
看來要在他鄉老,落落中原幾故人。
四、何堪歲宴更羈留,塞上河冰水不流。
壹曲陽關多少恨,梅花館閣動清愁。
詩中描寫了異鄉寒夜孤燈下獨處和塞上河冰的淒惻之景,流露了羈旅窮愁,天涯飄泊,故園寥落、異鄉老去的強烈憂憤之情。景緣情而設,情因景而發,情為主,而景為從,情景交融中透著憂憤美。 詩人“感時”主要是感於時代的動亂、時局的黑暗,常為“黃鐘毀棄,瓦釜雷鳴”、“有誌不獲騁”的那種懷才不遇的憂憤,往往借助對蕭條、肅殺的景物描繪和借古人的酒杯壹澆自己胸中的塊磊,從而熔鑄出特有的意境,透出憂憤之美。如:
醉拍闌幹酒意寒,江湖寥落又冬殘。
劇憐鸚鵡中洲骨,未拜長沙太傅官。 《席間口占》
日暮霜風落野塘,荒郊獨立感蒼茫。
九原誰會真空士,壹笑淮陰是假王。 《窮鄉獨立,日暮蒼茫,顧影自傷,漫然得句》
匆匆半月春明住,心事蒼茫不可雲。
父老今應羞項羽,諸生難肯薦劉蕡。 《靜思身世,懊惱有加,成詩壹首,以別養吾》
秋風江上芙蓉落,舊壘巢邊燕子分。
薄有狂才追杜牧,應無好夢到劉蕡。
《留別家兄養吾》作者又常在詩中抒發對國事的日非、神州的陸沈痛心疾首卻無可奈何的憂憤之情。如:
秋風秋雨遍地愁,戒嚴聲裏過徐州。
黃河偷渡天將晚,又見清流下濁流。
《北征雜感兩首》此詩先景後情,觸景生情,詩中秋風秋雨的淒涼之景在整體上購成壹種隱喻,這裏景語正可謂情語,隱喻國家、民族、政治緊迫、肅殺和混亂狀態;隱喻在此種狀態下民生的多艱和棲徨,以及詩人的清醒和無奈。在歷史的變故中,抒發了作者洞若觀火卻又無力回天的痛苦。這首詩緣情敘景,以景顯情,營造了深遂的意境。 諸如此類又如: 梧桐壹葉海天秋,戎馬江關只自愁。(《初秋雜感兩首》), 相逢客館只悲歌,太息神州事奈何。(《與文伯夜談,覺中原事已不可為矣。翌日文伯西歸,謂將去法國雲》) 生於亂世的詩人感於時世除了憂國憂民外,與親朋分別的傷離之痛、久客異國他鄉的思鄉之苦,也化作了郁達夫詩歌中的憂憤美。這類詩中作者的憂憤之情多以景為媒,觸景而發,情與景有很好的契合,構成壹幅幅圖畫,意與境渾然壹體,讀來十分感人。如:
海天浩蕩望神州,苦憶江村舊酒樓。
猶記離鄉前夜夢,夕陽西下水東流。 《日本大森海濱望鄉》
錢塘江上聽鳴螂,夜夢依稀返故鄉。
醒後忽忘身是客,蠻歌似哭斷人腸。 《星州旅次有夢而作》以上詩中浩蕩的海天、江村的酒樓、西下的夕陽、江畔的蠻歌等景色或景物無不可以觸發作者強烈的思鄉情懷。這些詩歌在情景關系的處理上靈活多變,或前景後情,或前情後景,或情景相間,構成意境,以表達遊子在外的思鄉之情。 懷才不遇、心憂天下、朋友傷離、思鄉之苦等引發的傷時憂憤在詩人身處時代的確不僅是作者個人的感受,而是許多同時代者的同感,故這些傷感與當時、當地的景物融匯、凝結為詩,既記載了詩人的心理路程,也為時代作了記錄,更為重要的是構成了郁達夫筆下獨特的意境美——感時傷世的憂憤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