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楓葉,就是因為她紅得深濃,紅得艷麗。
多少年來,每每想到杜牧的詩句“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就自然而然地縈回於三秋景色。面對楓葉的不畏風霜侵淩,在蕭瑟的秋林中,愈見其紅,而且紅得那麽動人,就不能不使妳心神向往。即使是春花競盛、暑夏蒸騰的時令,壹想到秋,也會首先想到楓葉,這絕不是偶然的。
在重陽節過後,在北京來說,到香山看楓葉,正是很好的時節。過去的詩人騷客,在這樣的季節,騎壹頭小毛驢兒,慢慢地出了西直門,壹步壹顛直往西邊走去。等到到了碧雲寺壹帶,就漸入佳境。然後像喝了壹杯花雕酒壹樣,被這鮮艷的色彩陶醉了,因而流連忘返。有時還會即景遣興吟壹首七絕,把她比做青春女兒的酡(tuó,喝了酒臉色發紅)顏。這種意境,固然也不為過;但我卻沒有這樣閑散的雅興,我愛楓葉,沒有別的,爽直壹點來說,就是因為她紅!
楓葉之可愛,還在於她異於其他,別的葉兒過秋枯落,而她偏偏在這時候紅得鮮妍,就是由於她耐得住風霜交加。她能經得起秋之摧殘,露出了無畏無懼的神采,正是戰西風而不怯,經嚴霜而愈麗,就值得我們贊美她。
秋冬之交,正是吃蘿蔔的時候。街頭夜晚,叫賣者常常喊著“蘿蔔賽梨”的清脆的聲音,引誘妳不得不去買壹個嘗嘗,而且蘿蔔還有“紅到心”的別號。可是它的內心是不是發紅,還得等到剖開之後,經過檢驗才見分曉。這又哪裏趕得上楓葉之紅,她是那麽鮮明,那麽毫無掩蓋地表現了自己的色彩,說她是敢於紅,有氣魄的紅,也是應該的。
有人說:楓葉雖紅,畢竟是到了蕭殺的秋天,《董西廂》中有壹警句:“君不見滿山紅葉,盡是離人眼中血!”以楓葉喻離別,把楓葉比作血,當然這是隨人的心情而興感的。但從我來看,說蕭殺也好,比作血也好,都還是在於秋,而不在楓葉,相反的如果把楓葉之紅比作血,那就是因為她的確抗得住蕭殺之氣啊!
楓葉也並不因為紅而孤獨,妳看去香山看紅葉的人那麽多,而且東籬黃菊,山澗青松,以及竹的挺拔,梅的清香,或跟她同時,或繼之而放,都是在耐寒冒冷中各具風貌。壹想到楓葉,我也便聯想到那些在各個崗位上克服困難而挺拔直立的勞動者們,我覺得用楓葉的性格來比喻我們這時代的英雄人物也是毫無愧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