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和寫作是壹種力量
不限於表達自我
也不止於賺錢養家 ?
”
——砍柴書院
最近,汪曾祺上了熱搜。
“知書少年果麥麥”讀《汪曾祺小說集》,發現汪曾祺在小說裏,經常用括號(),進行壹番吐槽。
“(不知道是誰定的規矩)”
“(他幹糧還沒吃完哩?)”
“(誰知道是正太太還是姨太太)”
“果麥麥”說,汪曾祺就是作家裏的內心帝,圖書屆的bilibili,“真的好愛吐槽壹男的”。
微博發出後,立刻引來眾多網友熱議:
“為什麽要壹邊寫,壹邊吐槽呢?”
“小說界的fleabag”
“哈哈,有點逗哏捧哏的感覺”
……
其實汪曾祺不只是愛吐槽,他身上“毛病”很多,今天我們就來吐槽吐槽汪曾祺,扒扒他的“七宗罪”。
第壹罪——吊兒郎當
現在很多人報考大學,都是看學校名氣大不大,看專業是否好,看以後找工作是否容易(難得的高瞻遠矚)。
汪曾祺當時申請報考西南聯大,考慮的可不是這些。他想的是聯大“學生上課、考試、都很隨便,可以吊兒郎當”。
他是沖著“吊兒郎當”去的。
他也確實做到了。“我是個吊兒郎當的學生,不愛上課。”
朱自清先生的課,他常逃課。朱老說, “他連我的課都不來上”;
皮名舉先生的課,他不愛學。以至於期末考試左抄抄,右抄抄,才蒙混過關。
最讓他頭疼的莫過於體育和外語了。
體育課是西南聯大的必修課。汪曾祺老睡懶覺,不上體育課,也就沒了成績。
他不愛學習外語,總是臨時抱佛腳,結果考試的時候睡著了。
汪曾祺怎麽就這麽愛睡覺呢?
他晚上不睡覺,壹只夜貓。
幾乎每天晚上,他都去圖書館讀書,隨心所欲,抓到哪本是哪本,看書很雜。
“我差不多每夜看書,到雞叫才回宿舍睡覺”。
以至於他和下鋪的同學,幾乎沒有見過面。
如果老狼看到這裏,不知道該如何寫《睡在我上鋪的兄弟》,是不是還是那句“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無聲無息的妳”。
汪曾祺是幸運的,在開明自由的西南聯大求學。如果他在當今這些大學讀書,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大學之大,不應只是面積之大,學費之大,應為包容之大,學術之大。
第二罪——草率婚禮
汪曾祺逃課歸逃課,才華卻從未落下。
1941年,他的文章《復仇》在“大公報”發表。慢慢的,他成了沈從文先生的得意門生,西南聯大中文系有名的才子。
終有壹天,才子遇佳人,施松卿出現了。
施松卿,家境殷實,西南聯大“林黛玉”,才貌可見不凡。因自幼居住馬來西亞,英文壹流,後來成了新華社對外部特稿組高級記者。
施松卿喜歡吃昆明的胡蘿蔔。散步時,就會買壹把,洗了當水果吃。
聽說胡蘿蔔可以美容,她壹面吃,壹面看汪曾祺。汪曾祺就笑,說,吃了胡蘿蔔真的變美了。
才子佳人就這樣相愛了,直到1950年,愛情才結成正果,迎來了壹場極其“草率的婚禮”。
沒有花轎,沒有彩車;沒有婚紗,沒有鮮花;沒有彩禮,沒有房子;沒有親朋,沒有酒席,只有妳我。
他們兩人商定,這人生的重大節日,它主要屬於真誠相愛的兩個人,不搞世俗的繁文縟節,不計較物質的鋪張。
那壹天,他穿著綠軍裝,她穿著白色的襯衫,早早出了門,拍了結婚照。遊故宮,逛北海,吃了兩碗面條慶祝結婚。
晚上他們去沈從文家裏,告訴沈從文和師母: “我們結婚了……”
有人說,生活有太多的現實,他們太理想化。
生活是現實的,但是現實不應該是欲望累積的現實,而是滿足基本物質需要,追求精神富足的現實。
第三罪——怕老婆
或許是因為婚禮辦得太草率,又或許是汪曾祺三次被打成右派,施松卿都不離不棄,撐起壹個家,汪曾祺頗有內疚,變得“怕老婆”。
前面“果麥麥”說,汪曾祺愛用括號,其實有壹處括號,就是汪曾祺被老婆逼著加的。
在小說《陳小手》裏,寫到婦科男大夫陳小手水平高,別人解決不了的接生問題,憑借他的小手,都能迎刃而解。
汪曾祺寫完後,拿給老婆施松卿看。施松卿做過醫學報道,看文後說: “妳這寫得不科學,沒聽說光靠手,不借助儀器就行的。”
固執汪曾祺向來寫稿不改,可是施松卿說的話,他就乖乖地加了括號,裏面寫上“( 他當然也要借助於藥物和器械 )”。
還有壹回,施松卿想寫壹篇關於遛鳥的文章。
汪曾祺熟悉這事,以前公園遛彎,他就愛和那些遛鳥人瞎聊。
他就樂樂呵呵給施松卿說了很多。施松卿壹看,汪曾祺說得眉飛色舞,幹脆就讓汪曾祺寫壹篇得了。
汪曾祺壹聽讓他寫,說; “唉,妳們這稿子算什麽呀。”
施松卿壹瞪眼, “汪曾祺,妳別狂。地無壹畝,房無壹間,住著我的房子,妳還怎麽著?”
罵的汪曾祺灰溜溜的走了,過了兩三天乖乖交稿。
說好的林黛玉呢?
男人們要以此為鑒,置地買房。
怕老婆不是怕,而是因為我懂,妳在我生命裏的重要,我願意這樣“卑微”的愛著重要的妳。
第四罪——太狂傲
施松卿說汪曾祺狂,不僅是汪不為她寫稿,而是汪曾祺真的比較狂。
汪曾祺寫完作品,喜歡拿給家人看。
有壹次,家人看完文章後,指出這不好,那不好。汪曾祺有點不開心,說:
“咳,咳,妳們要對我好壹點啊,別老這樣,我以後可是要進文學史的人。”
小女兒汪朝馬上就懟, “老頭,就妳?別臭美了。”
老頭好像有點生氣,顛兒顛兒地進了自己小屋。
汪曾祺經常稱自己是名家,而非大家。
這看起來好像很謙虛。
汪朗也說,他開始以為這是自謙,後來才發現,汪曾祺除了自己,再並未稱呼其他人為名家。
“我父親其實把這兩個標準都定得很高,看似謙虛,實際骨子裏還是很要強的”。
汪曾祺看不起楊朔。
汪朝小時候放學回家,背古文,學英語,有時也會開收音機。
有天正好碰上播楊朔的配樂散文,汪曾祺噌壹下就竄起來說: “關了關了,配樂散文,壹大惡俗!”
還有壹回,女兒說起楊朔和劉白羽的散文,汪曾祺壹下就來氣了,大聲說: “中國的散文,壹敗於楊朔,二敗於劉白羽。”
他不喜歡無病呻吟或有意拔高的文章,造作,很不自然。
1991年,汪曾祺最後壹次回高郵。有壹批文藝骨幹拜訪他,並拿出文化名人留言簿,讓他簽名留言。
他看到壹知名女作家也有留言,他脫口說道: “什麽鳥人!她也配留言?” 隨後感覺失態,便不再言語。
文人相輕,汪曾祺“看不起”不少人,王蒙、林斤瀾都有中槍。
他欣賞的作家,現當代只有幾位: 魯迅、沈從文、孫犁。 後來他覺得自己和孫犁不相上下,就換成了廢名。
他看不起別人,偶有別人也看不起他,可汪曾祺不管這些,在文章裏寫到:
“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妳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妳們他媽的管得著嗎!’”
抖音上有首歌曲《狂浪》,很火,汪曾祺如果健在,壹定會踏拍而唱“大搖大擺飄在人海,隨著心情放肆嗨,別服輸,要愛妳就來”。
持才放傲,是很多有才之人的通病,生活中不乏這樣的人。他們大多是過過嘴癮,與人無害。 我們需要做的就是“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
第五罪——極度自戀
汪曾祺狂傲除了自信,還有壹點就是自戀。
在他的《自述》裏,出現很多次“很喜歡我”。
“二伯母從小喜歡我”;
“祖母很喜歡我”;
“父親很喜歡我”;
“繼母很喜歡我”;
僅僅是親人的喜歡,不足以滿足他的自戀需求。
1987年,汪曾祺受聶華苓之邀到美國,參加國際寫作計劃。
他給施松卿寫信,信中說, “不知道為什麽,女人都喜歡我。真是怪事”。
他還特意說了壹句 “當然,我不至暈頭轉向,我會提醒我自己”。
想來施松卿看到此信,也只是微微壹笑: 就妳,老頭?
汪曾祺住在蒲黃榆的時候,家裏掛了壹張黃永玉制作的,高爾基木刻像,掛了四十年。
搬到福州會館後,家人原本要繼續掛之,汪曾祺嘟囔著說, “也該掛掛我的了吧!”。
於是家人就把那張,在《紐約時報》雜誌刊登壹整頁的照片,掛了上去。
他得意地笑。
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滿滿的自戀。汪老,矜持,矜持。
汪曾祺自戀是真,有才招人喜歡也是真。但是生活中有些人的自戀,就有點無厘頭了。
濾鏡PS後的照片,感嘆何人如此天生麗質;
壹面小鏡子,隨時隨地出現,壹睹盛世美顏;
真可謂是: 三尺粉底九遍妝,感謝父母生的壹副好皮囊;
第六罪——不輔導孩子
汪曾祺是作家,又這麽牛氣哄哄,沒有理由,不把這種才華傳授給孩子。
父母是武術家,就培養孩子學功夫;父母是音樂家,就培養孩子學音樂;父母是畫家,就培養孩子學習繪畫;可他就是不樂意教孩子寫作。
汪朗說,老頭對他指導很少,也正是因為少,偶爾的壹兩次,他記得很清楚。
壹次是汪朗上了大學。施松卿讓汪曾祺給兒子說說寫作文,說了好幾次,汪曾祺極不樂意。
在施松卿的逼迫下,他拿出《古文觀止》,找了壹篇《五柳先生傳》,給兒子說,結果只說了半天,就再也不教了。
施松卿問: “妳這麽能寫,為什麽不教孩子呢?”
“寫作這件事情怎麽教?都是靠自己,我也沒人教過。”
汪曾祺說的也是實話,他小的時候,父親汪菊生就很少指導他。
汪菊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書畫時,就讓汪曾祺壹邊看著,接受熏陶。他對孩子的學習向來關心,卻從不強求,更不會每天看著孩子寫作業,弄得雞飛狗跳。
很多家長輔導孩子寫作業,離遠點,還能和孩子好好交流;離近了,就想把孩子壹頓暴揍。
真可謂是,大國戰略小家用,遠交近攻各不同。
第七罪——寵溺孩子
娛樂圈裏鄧超是女兒奴,寵娃狂魔,寫作圈裏,汪曾祺更是寵娃沒原則。
小女兒汪朝在工廠上班,三班倒。她下中班回家已經很晚。
汪曾祺都已經躺下了,他還會起來給女兒做夜宵。
有壹回,汪朝不想起床吃飯,汪曾祺說, “要不我給妳端床上吃?”
話音剛落,施松卿就火了起來: “在床上吃,像什麽樣子!”
女孩子大多都有壹個天性,喜歡照顧布娃娃,給其穿衣、梳辮……汪曾祺的兩個女兒也不例外。
施松卿在家是女王,孩子們從來不敢打她的主意。汪曾祺好說話,理所當然地成了孩子們的“照顧對象”。
“爸,來!”
“幹嘛呀?”
“可以在妳腦袋上梳小辮嗎?”
“行啊!”
汪曾祺答應得特爽快,可沒壹會,畫風突變。
兩個小姑娘妳壹下,我壹下,沒輕沒重地在汪曾祺頭上亂揪壹通。
汪曾祺被打成右派,也沒遭受此等“虐待”,疼得是齜牙咧嘴,哇哇亂叫。
兩個女兒不高興了,“別亂動!”
不大會兒,女兒的小辮作品出來了,汪曾祺頭上紮滿了紅色綠色的帶子。
“好看嗎?”
“真漂亮,我們妞兒就是能幹!”
汪曾祺寵孩子是沒原則的,他就像壹個孩子,“沒大沒小”,他和孩子們壹起,就是“保持壹點童心”,平等相處。
他覺得“兒女是屬於他們自己的,他們的現在,和他們的未來,都應該由他們自己來設計”。
我們壹直學習紀伯倫那句, “妳的孩子,不是妳的孩子,他們是生命對於自身渴望,而誕生的孩子。”
我們沒做到,汪曾祺做到了。
汪老當年三次被打成“右派”,也未曾怪罪於誰;今天的“七宗罪”數落完,也只是戲謔壹番,想來汪老也會原諒我。
汪老逝世二十二年,喜歡他的人越來越多,或為文字,或為繪畫,又或為樂觀。
而我喜歡汪老,因為他隨心隨欲真性情,仿若魏晉嵇康、阮籍之輩,“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
他常說: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
即為我就是我,不壹樣的煙火。
縱觀汪老的壹生,他的那些“罪”,都是在本色出演,做自己,以壹個最舒適的姿態,把生活過得有意有趣。
而我們呢?
喜歡玩遊戲,想做職業玩家,但最終在親朋的反對聲中放棄;
喜歡錄歌曲,想做壹個歌者。但有人認為我們應該務實,好好掙錢;
過了近30年的單身生活,卻在親人的催促下,倉促選擇了婚姻......
我們就這樣壹次次,放棄興趣,選擇現實;放棄自己,淪為眾人。
我們疲於忙碌,機械重復;我們期待英雄,又害怕單槍匹馬,面對世界。
其實,生活的精彩,正是因為我們各有不同。
跟著內心走的壹生,也許不算多麽光輝燦爛,但也未必就比他人的人生更糟糕。
汪老曾畫過這樣壹幅畫,只在紙的壹角畫壹叢牡丹,題詩:
人間存壹角,聊放側枝花。欣然亦自得,不***赤城霞。
人生最幸福的事,就是堅持所愛,以自己喜歡的方式,過好這壹生。
排版:淇然
責任編輯:淡淡翠
實習編輯:柳葉叨叨、老泥巴
校對:老泥巴
文章作者簡介:丹尼爾李,自由撰稿人,愛思考,愛生活,冷眼看世界,文字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