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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東作品述評

劉小東作品中的人物總是處於壹種不怒、不沈思、不噴發、不極端的狀態。他們被壹種舒適的滿足感所控制,他們都處於壹種瞬間的狀態,他們被現狀所抓住,從而把自己從自己的歷史狀態中解放出來。但是,這種從自身歷史狀態中的解放,恰恰構成了自身的歷史狀態。這些角色的壹貫歷史是他們獻身於當下。他們從周圍的環境中,從周圍的意外中,從周圍的習慣中,從周圍的命運中,獲得自己滿足的機會。這些人在歷史上大多是匿名的。他們是人群中的人。他們從來沒有被光和榮耀所珍愛,也沒有被恥辱和罪惡的記號所銘刻。這些人極其普通。它們在各種史書的記載之外。沒有了這些畫,它們就會像歷史上的千百萬人壹樣,被歷史的巨大黑洞吞噬,悄然消失。他們只能是歷史書上襯托他人的抽象人物,絕不會被各種喋喋不休的聲音書寫、記錄或打擾。劉小東用自己的眼睛,抓住了他們的瞬間,他們的點點滴滴的喜悅、滿足、意誌和苦惱,刻意地把它們從歷史長河的漫不經心的拂過中打撈出來。他沒有把畫面中的人物投入到壹個激情的巔峰時刻,相反,他保持了他們的日常狀態。這些狀態,在我們看來,只能用平庸來表現。平庸在這裏根本不應該被當作歷史和人格的特例。這些庸人是歷史的常態和核心。圖中的人(我們看到這些人已經跨越了階級、城鄉、年齡、職業的劃分),無論處於什麽樣的處境,都有很大的生存能力。他們充滿了韌性,即使遭受苦難也不會輕易打破自己的生活鏈條。他們可以利用每壹個機會盡情玩樂,他們的焦慮和無聊在短暫的玩樂中被沖淡和遺忘。他們也用這個來沖淡痛苦和悲傷;然而,這些偶然贏得的遊戲並不會讓人深深陶醉,也不會讓人開懷大笑,狂喜不已。總之,沒有什麽是難忘的。壹些微弱的願望,小小的滿足,對瑣事的關註,力比多對日常事物的投入,對瞬間狀態的專註——這些都是咀嚼,甚至是品嘗,生活的平庸。每天的生活都開滿了花,不是惡之花,是平庸之花。這樣的平庸沒有自己的正當性。為什麽說他們平庸?為什麽說他們瑣碎?為什麽說他們無聊?為什麽要用居高臨下的態度來表達對這些人的不屑?從平庸的角度來看,那些崇高的、英雄的、偉大的、不朽的願望,無非是病態的歇斯底裏癥狀。其實人生到底是以什麽樣的目標為主導的呢?——如果說平庸不排除有壹點點快樂和壹點點滿足,為什麽這種微不足道的平庸不是人生的目標,為什麽不能是人生的全部?在這些畫面前,人們不禁要問,為什麽不能獲得自己的主權?

劉曉東給平庸戴上了光環。他用兩種方式寫這個光環,壹種是敘事;壹個是非敘事性的。就敘事而言,他將這些平庸植根於場景之中。他凝固了壹個正在進行的場景片段(幾個人或壹個人走在小路上,幾個人看著要命名的物體,兩個年輕人燒著壹只老鼠,幾個人燒著野火,兩個孩子燒著垃圾,幾個人在牌桌旁,幾個人在餐桌旁,幾個人在澡堂裏,幾個人在抓小雞,幾個人在鍛煉,幾個人在遊泳)。在這些圖片上,幾個人在壹個場景中,時間在流逝(雖然不是很快),事件和行為在發生(雖然是日常事件)。這是壹個事件的片段,但不精彩,不高潮叠起,不驚艷。這絕不是人生中的閃亮奇觀。相反,這些片段司空見慣,充斥著我們日常生活中令人眼花繚亂的東西。這是壹個歷史時期普通人的“習慣”。它們,連同它們揮發的無聊和平庸,如此頻繁地包圍著我們的生活,以至於我們對這些事件和場景視而不見,或者說,我們對自己的日常生活視而不見。在日常生活中,它是我們生活的地方,卻不是我們目光聚焦的地方。人們的目光總是在電視、報紙的傳說中耐心地搜索,從不放過任何壹個戲劇性的情節;人們的目光總是轉向歷史的深處和高處,被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非凡英雄和臭名昭著的人物所吸引;人們可以津津樂道遠離自己處境的事件,不知疲倦地談論,反復回憶。但是,他們總是忽略了自己,他們總是把自己世俗的瑣碎埋葬在歷史的塵埃裏,讓這些世俗的人和事披上黑暗的外衣。劉小東的畫,像壹束光,穿過這些瑣碎的夜晚,讓它們從浪漫瑰麗的歷史壓抑中露出精致的面孔。這些畫突然推開了我們自我封閉的大門,我們反復經歷卻從未仔細審視的東西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與我們在那些英雄的壯觀場面中看到的完全不同,我們在劉曉東的畫中看到了自己。這些畫像鏡子壹樣。我們看畫中人,看到的是自己:自己的卑微,自己的平庸,自己的瑣碎,自己的習慣,自己的歷史。畫中的人沒有嘈雜的光線,也沒有邪惡的影子。休格·伊曼曾經說過:他是我們所有經歷過苦難,同時又把苦難變成樂趣的人。

所以這些畫通常以人為中心也就不足為奇了。畫中的人基本安靜,沒有激烈的動作(除了運動和鍛煉)。他們眼神慵懶,表情疲憊,沈浸在畫面內部,沈浸在自己身上。各種事物的背景(器具、空間、人文條件和自然環境等。)在美麗的臉上堆積著,似乎煩瑣、不安、疲憊、快樂也在此時此地堆積著。他們是那麽充實,那麽細致,那麽沈浸在自我的內在性中,似乎在竭力排擠外界的希望空間,也在排擠外界的意義對繪畫的註入,排擠任何詩意想象對繪畫的浪漫入侵。超越被擋在框架之外。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壹種新的繪畫語言出現了:繪畫正在封閉繪畫本身的邊界。在繪畫的界限內不是沒有意義,但沒有外來的意義。這個界限並沒有消除意義的界限,而是超越意義和抒情性的界限——抒情性被完全消除了。抒情性是中國油畫歷史(以人為本)的宿命,雖然在20世紀,各種歷史變奏交替上演了這種繪畫宿命:借助戰鬥抒情、借助革命抒情、借助文化反思抒情、借助鄉土異域風光抒情、借助美與真抒情、借助歷史追憶抒情。這些抒情畫、和聲畫中的抒情人物,永遠擺脫不了浪漫、悲傷、天真、痛苦、歡樂。緊張、殘酷和對未來的希望在畫面中以膨脹的形式存在。

在20世紀的中國,繪畫因為被動蕩的歷史折磨,總是被動蕩的抒情反復折磨。在劉曉東這裏(另壹個方向有方力鈞),抒情已經脫離了繪畫。抒情性、浪漫主義、反思性批判和超越性被劉小東過濾了——劉小東把自己驚人的細致和耐心獻給了世俗,獻給了平庸,獻給了無名,獻給了慘淡的存在。沒錯,這些畫是光,但它們所照亮的物體沒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