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甘肅人,明明是壹個長得溫婉柔靜的小女生,但做起事來卻雷厲風行,我們都喊她“大哥”。“大哥”從來到宿舍的第壹天起,就不斷聲明,這輩子最愛的食物就是他們甘肅的牛肉面,且壹直強調,他們的牛肉面是與眾不同的。
牛肉面嘛,哪裏沒有?哪裏吃不到呢?無非就是那個味道,連方便面都有紅燒牛肉味,能有什麽與眾不同呢?
暑假回家的時候,因為大雨航班延誤,在機場等了兩小時之後肚子就開始發出不滿的抗議,只好拖著饑腸轆轆的身子在機場覓食。擡眼間看到“牛肉面”幾個大字,仔細壹看旁邊還夾著倆小字“蘭州”。
心想,蘭州不就是甘肅的嗎?瞬時“大哥”在宿舍裏壹直嚷嚷著“陜西牛肉面最好吃”的聲音在腦海裏回旋,像是夏夜在耳邊壹直“嗡嗡”作響的蚊子壹樣揮之不去。已經快餓的神智不清了,也不知道航班還要延誤多久,那就吃牛肉面吧。
在我的想象中,甘肅的牛肉面,在“大哥”聲情並茂的描繪下,應該是碗裏有大塊大塊的牛肉,用力壹夾還有汁水流出,咬下去牛肉的鮮香滿口四溢,面筋道彈牙,面湯也是醇厚鮮甜,能把牛肉和面的氣味盡收其中的那種。
沒想到,端上來的那碗牛肉面,面湯清的讓人不得不懷疑是白開水裏滴了幾滴油,兩片薄薄的牛肉片孤單的浸泡在湯中,表面飄著幾粒可憐的蔥。嘗壹口,面軟綿綿的,湯沒有任何味道,但巨大的牛肉的膻味好像在宣告自己並不是冒牌貨,饑餓的靈魂瞬間失去了食欲,失望而去。
想象中的牛肉面
現實中的牛肉面
當然我是不會怪罪給牛肉面的,畢竟在機場裏的食物就是像是數學考試最後壹道選擇題,都是隨便蒙的。
我回到學校,“大哥”聽到我對她心中的絕世美食不予好評的時候,氣的直接從床上彈起來“妳等著!總有壹天我要讓妳吃到正宗的牛肉面!”那架勢就像要立刻把我拉到甘肅然後把牛肉面吃它個三天三夜不罷休。
這副樣子現在想想還是很好笑,在那之中又帶著點可愛。
說不清為什麽,人們在談論到家鄉的特產的時候,在談論自己從小到大吃的食物的時候,總會莫名其妙的透出壹股驕傲的神色,就好像這些食物在那個瞬間賦予了我們某種神秘的力量,讓我們有種“我不管!我們家的食物就是最好吃!”的自信。
我的朋友小陳同學,平日裏活的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說話輕聲細語,吃飯也是細嚼慢咽,且堅決不吃任何油炸等不健康的東西。
就是這樣壹個人,在某個寒假裏給我寄了壹瓶她自家做的“酸筍”,就是把竹筍放在陶缸裏腌漬讓它自然發酵,沈澱自然的酸味。陳同學再三囑咐我壹定要好好吃,不僅要用胃吃,還要用心去吃。
我是在清晨拿到這個快遞,早上七點,我在家門口抱著這壹大瓶“酸筍”不知所措,重要的是,打開瓶子以後散發出來的像某種生物排泄物的味道令人感到異常恐懼。
我給陳同學發消息:“妳給我寄的到底是特產還是化學武器?我嘗了壹根根本吞不下去!”
兩分鐘之後,陳同學的語音像轟炸機壹樣過來:“我告訴妳,我們這個酸筍不是直接吃的OK?妳要用大火爆炒,少放油,多放點辣椒,還可以再加點肉末,酸中帶辣,無敵下飯,吃兩碗絕對沒問題!妳的話壹整鍋都行!那酸爽,我敢說妳這輩子都沒體驗過!”
陳同學寄來的
加工之後的
妳無法想象,平日裏從沒大聲說過話的陳同學為了壹瓶特產竟然和我大呼小叫,且語氣斬釘截鐵,毋庸置疑。至於那瓶酸筍,我按陳同學的方法,不到半個月就吃得精光。
我總是嘲笑她們,在吆喝家鄉美食的時候,仿佛都變成了本省省長,那種不遺余力的姿態要是用在學習上,恐怕早就成為了“品學兼優積極向上”的五好青年。
可仔細壹想,我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甚至我可能還是所有人裏最誇張的那個。
自從到外地上學,每年清明我都會強烈要求我媽給我寄“糍粑”,我們那兒的糍粑,不是軟趴趴的糯米糍,也不是傳統食物中的艾葉粑粑。
先把糯米蒸好,糯米壹定是要選天然無化肥生長的那種,然後把壹大團熱乎乎的糯米放在石舂上用木槌不停的敲打,然後揪出壹個壹個團子,裏面放上混合炒香的芝麻花生餡兒,放上壹點白糖,再放入蒸籠裏蒸上壹會。
它不像艾葉粑粑那樣有艾葉宣兵奪主的味道,也不像普通糯米糍那樣吃起來有“塌下去”的口感,這種“糍粑”妳趁熱壹口咬下去,已經顧不上燙不燙了,只知道裹著糖汁的芝麻花生餡兒先在嘴裏舞動起來,嚼幾口,彈壓筋道的糯米帶著最純粹的米香,熱燙香甜的氣息瞬間汪滿整個口腔,根本騰不出嘴來發出由衷的贊嘆。
在我的女性朋友裏,吃過“糍粑”的都說要嫁到我們那兒去,說實在,我還真沒有在除了我家鄉之外的任何地方見過這種糍粑。
每當有朋友來家裏玩,我都會拿出糍粑,糍粑能算得上我最高級的待客之道了,也可以說是“強行安利”吧。
糍粑還有壹種相當有趣的吃法,把它串在竹簽上,表面塗點油,放到電火爐上烤,等到烤得“滋滋“作響的時候拿起來,壹口下去,甜滋滋脆酥酥還帶著點糯嘰嘰,我不能再回憶了,太殘忍。
原始的糍粑
“有趣”的糍粑
我滿懷期待的看著我朋友咬下第壹口,很奇怪,我特別想得到朋友的反饋,那種激動而熱忱的心情就像壹個拿著滿分試卷讓父母簽名的小孩兒,迫切的要得到認可。
“怎麽樣怎麽樣”
“我的天這好吃的犯規了!”
“哈哈哈哈哈哈是吧我沒說錯吧”
“又不是妳做的妳開心啥”
我為什麽這麽開心?
我也不知道,只覺得,如果可以把家鄉的美食分享給身邊的好友,那真是壹件特別幸福的事情。
有時候食物之所以好吃,不僅是因為食物本身,更是因為這份味道裏有屬於妳獨壹無二的記憶。
生活是壹個太大的詞,無所不包,酸甜苦辣。而人間煙火這個詞壹說出來,拋去自帶的略顯矯情的色彩不說,剩下的似乎都是飽含的深情,壹種深沈的眷戀,無法脫身的沈淪。
妳要去那大千世界裏遊歷壹遍,妳要去那滾滾紅塵裏消受壹番,妳渴望著偶遇與冒險,妳得找個機會好好誇壹誇媽媽做的飯。
要知道,每個人的味覺體驗都是很私密的,每個人的記憶更是非常私密的。
倘若有人願意與妳分享這份“私密”,那這樣的情誼恐怕可以算是真正的“親密”了吧。
如果有的話,請妳珍惜這樣的朋友,也記得,要把妳愛的故鄉美食熱切無比地分享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