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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榮的人物軼事

露蘭春本是黃金榮門生張師的養女,常來黃公館串門,平日也喜歡去聽戲。她生得聰明伶俐,沒多久就學會幾句老生戲和青衣。當時已經50多歲的黃金榮對露蘭春壹見傾心,決定讓年僅14歲的露蘭春在舞臺登場演出,捧她出道。黃金榮對此不遺余力,壹連兩個月,親自下戲館為她捧場,又甩出大疊銀洋,要各報館不惜工本地捧露蘭春。他還親自為她張羅演主角、灌唱片。壹時間,上海各大小報紙上紛紛刊出露蘭春的俏影玉照。她的名聲壓倒了上海紅伶小金玲和粉菊花。

浙江督軍、軍閥盧永祥的大兒子、上海灘出名的四公子之壹盧筱嘉,最愛聽戲,他看到報紙上大篇幅介紹露蘭春,就壹襲青衫,輕車簡從,專程前往榮記大舞臺。戲尚未開場,盧筱嘉就讓跟班給露蘭春送去壹枚鉆戒,約定戲散後同度良宵,被露蘭春推說有約拒絕了。

偏巧這天露蘭春壹不留神,將壹段戲文唱走了板。盧筱嘉在臺下正沒有好氣,就陰陽怪氣地喝了聲倒彩。黃金榮正坐在正廳包廂裏看戲,壹聲倒彩傳來,氣得他暴跳如雷,馬上派人過去給了盧筱嘉兩個大嘴巴。盧筱嘉見打手人多勢眾,自己只有兩個保鏢,就悻悻地走了。

過了幾天,黃金榮吃罷晚飯,又帶了四個貼身保鏢耀武揚威地踏進了包廂。就在這時,盧筱嘉帶領十幾個便衣悄悄溜進了正廳包廂,用手槍頂著黃金榮的光腦袋,隨後架了他就走。

後來,還是杜月笙和張嘯林出面,打通了盧府內部關系,花了三百萬款子,總算把黃金榮贖了回來。

黃金榮壹手捧紅露蘭春之後,就想據為己有。但是他明白自己的老婆林桂生不會輕易答應,因她當年為自己發跡立下過汗馬功勞。他知道林桂生非常信任杜月笙,於是就讓他去遊說。不料林桂生回答得非常幹脆,要娶露蘭春可以,除非自己出門。讓杜月笙、張嘯林等人沒有想到的是,黃金榮真的提出了離婚。他給了林桂生壹大筆生活費作為補償後,就迫使她搬出了黃公館。露蘭春名正言順地成了黃太太。黃金榮驅趕林桂生出門之後,杜月笙對黃金榮內心裏非常不滿,也對林桂生的遭遇感到不平。不過黃金榮的新婚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不到三年,露蘭春就堅決地提出和黃金榮離婚,據傳是與德孚洋行的買辦薛恒產生戀情。隨後,兩人在法國律師魏安素事務所協議離婚。 民國26年,為黃金榮70壽辰,蔣介石曾親自來黃家花園祝壽。蔣介石曾經拜黃金榮為師。當年經費時常不足,為了掙錢,其中的壹些人在上海開辦證券物品交易所“恒泰號”。蔣介石也是參與者之壹。

初期交易所的業務還算可以,孰料1921年上海爆發“信交風暴”,類似今天小規模的金融危機,壹時交易所紛紛倒閉,股票值如廢紙。勉強支撐到1922年,“恒泰號”徹底倒閉,眾多股東拿著股票要求兌現,交易所的監察人周駿彥被逼得兩次要跳黃浦江自殺。債主們甚至雇用壹些打手來威脅蔣介石等還錢。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經在商界有較高地位的虞洽卿介紹,蔣介石來到法租界鼎鼎大名的黃金榮門下尋求“保護”。

選了個黃道吉日,在黃家公館的二樓上,蔣介石為端坐在太師椅上的黃金榮呈上大紅拜師帖子,上書:“黃老夫子臺前,受業門生蔣誌清”。誌清是當時蔣介石常用的名字。然後磕頭行禮。

事後,黃金榮在酒店招待債主們,酒席中,黃金榮指著蔣介石說,誌清是我的徒弟了,誌清的債,大家可以來找我要。債主們這才明白,黃金榮擺下了鴻門宴。大家眼看著錢要不回來,還不如順水推舟,給黃金榮壹個面子。於是,把蔣介石逼得焦頭爛額的事情,黃金榮壹句話就解決了。

為了表示謝意,蔣介石在1930年題字文行忠信給他,這字碑放在上海桂林公園四教廳前。 歷史的緊要處往往會有細節凸顯,檢視這樣的細節,有壹個現成的“大亨標本”放在我們面前,他就是上海灘曾經的“三大亨”之壹——黃金榮。

1949年,人民解放軍解放上海的炮聲,離上海已經越來越近了。杜月笙已去了香港,也不乏有人勸黃金榮去香港安身。黃金榮想,自己已是80多歲的人了,只怕人還沒到香港,卻病倒在了半路上,所以他堅決不去香港。

但此時的黃金榮日子過得很不爽。他與***產黨、國民黨都打過交道,為雙方都做過事,他最有負罪感且最為擔心的是“四·壹二”對***產黨人和上海工人欠下的血債。盡管此時有進步人士向他規勸,只要他不再繼續與人民為敵,不做壞事,決不會鬥爭他。這多少也決定了他最後拿定主意留在上海。

再則,就人民政府而言,也希望黃金榮這樣的舊上海“大亨”能夠留在解放後的上海。這對穩定剛剛解放的上海社會秩序,以及鞏固新生的人民政權都是有利的,所以不僅對黃金榮,對已去香港的杜月笙,也在作這樣的爭取。

事實上,上海解放後,黃金榮也確實努力在金盆洗手,改邪歸正。他有壹張攝於1951年監督勞動時,在大世界遊樂場大門口掃地的照片。只見身穿長衫的黃金榮煢煢孑立於晨曦之中,壹旁的垃圾車是空的,說明他似乎還沒有開掃,但他尚沒開掃卻已在拄帚歇息,顯出壹副疲態。看得出,此時此刻黃金榮的臉容是凝重的,甚至帶著滿臉的迷惘和惆悵。

黃金榮無疑是有民憤的,甚至民眾認定對黃金榮其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軍管會委派軍事代表杜宣,遵照中***華東局統戰部部長、上海市委副書記、上海市副市長潘漢年指示,到黃宅向黃金榮宣布政策。黃金榮也信誓旦旦地保證不再做壞事。

知道人民政府不殺自己,黃金榮心裏的壹塊石頭落了地,但他在“民憤”面前必須有所動作,而且影響要大。於是,人們在1951年5月20日的《文匯報》《新聞報》上讀到了意在進壹步向人民交代、並低頭認罪的《黃金榮自白書》。

黃金榮的“自白書”,其實就是他的“懺悔錄”。黃金榮起筆回顧了自己早期的經歷,其“發跡”過程交代得很模糊,但狠狠鞭撻自己,以及認罪態度和擁護***產黨人民政府的內心倒是披露得頗為誠懇。結束部分這樣寫道:“最後,我敢向上海市人民政府和上海人民立誓,我因為年紀大了(今年84歲),有許多事,已經記不清,話也許說得不適當,但是我懊悔、慚愧與感激的心,是真誠的!是絕不虛偽的。”

值得壹提的是,除了這份公開發表的《黃金榮自白書》,他還有壹份未發表的文本,原件現藏上海市檔案館。比較壹下二文,頗可從中看出壹些令人關註的內容:

立坦白悔過書人黃金榮,又名錦鏞,上海人,年八十四歲,住龍門路壹四五弄壹號。小時候,在私塾讀書,十七歲在城隍廟姊夫開的裱畫店裏學生意,廿歲滿師,在南門城內壹家裱畫店做生意,五年後,因為覺得沒有出息,就去投考前法租界巡捕房包打聽。考進後,就派到大自鳴鐘巡捕房做事,那年我廿六歲,後來因為我幾次破了盜案,升了探長,在五十歲時候升了督察長。

在租界時候,巡捕房是外國人專制管理的,租界裏的百姓,因為我是巡捕房裏的包打聽,所以百姓認為包打聽有法子可以與外國人接近,講得上話,所以賣煙土的、開賭臺的人都來與我商量,托我去運動法國頭腦能求太平,等事體成功後,他們送些錢謝我,還有壹輩子做生意的人,因為怕被人欺侮,也托人介紹拜我做先生,希望能依靠我的情面不被人家欺侮,但是裏面難免有行為不好的人,或是外面的人時常借我的名氣,在外面講斤頭,做不好的事情。我在舊法大馬路聚寶樓做茶會間(這是包打聽平日碰頭地方)用了不少夥計,在外面打聽盜賊線索與行動,每天在茶會間報告我好去破案,加些功勞,這筆開銷很大,所以就在法大馬路開***舞臺戲館來貼補,後來戲館賺了很多錢,壹部分辦金榮義務學校,幫助貧苦學生讀書。

四十歲左右,我在小東門巡捕房做探目,由小東門壹個姓王的介紹,認識了杜月笙,後來巡捕房禁煙,由杜月笙、張嘯林、金廷蓀來與我商量,請我幫忙,讓他們私賣煙土,我就與法國頭腦費沃利談好,就讓他們做,仔細想想,這種事體都不應該的。

我在四十歲光景,孫中山先生在上海革命是我保護的,中山先生到北京去的時候,我保護送他上車,臨走的時候,中山先生對我說,上海的革命同誌要我保護,所以後來我認得了許多革命分子,像胡漢民與汪精衛他們就在革命軍打制造局的時候認識的。蔣介石是我朋友虞洽卿介紹認識的,因為蔣介石那時候在交易所做事,有人欠蔣介石錢,由虞洽卿介紹托我代他討債的。楊虎是徐福生(***舞臺稽查)介紹認識的,因為中山先生曾經叫我保護革命分子,那時候楊虎也是參加革命的。後來北伐軍到上海做事的時候,有壹天與張嘯林、杜月笙、虞洽卿來看我,因為他們發起組織***進會,因為我是法租界捕房的督察長,叫我也參加幫忙。後來法國頭腦費沃利因為***進會在外面有招搖事體發生,命令禁止在法租界活動;壹方面張嘯林等要借***進會名義發達他的幫會勢力,所以不滿意我,因為公務上的關系就與他鬧意見,從此與張嘯林等避開,不多時我就辭去巡捕房職務,到漕河涇祠堂退休。

“八壹三”日本人打來上海的時候,難民很多,米糧恐慌,虞洽卿辦了壹批洋米,由我出面代為救濟、籌款。後在敵偽時期,日本人時常來與我商量,要我出來做事,我總說年紀大了,不能做什麽事,回絕他們,所以沒有出來做事。到抗戰勝利後,我也沒有做過什麽事情,但是聽說我的門生,仍借我名義,在外面招搖,幹不好的事,因為年紀很大,也顧不了這許多,不過這種事情,是怪我過去太賣情面,收了好多門生,想想這種不好的情形,實在錯誤。

解放前不多時,杜月笙來勸我到香港去,我因為年紀太大了,況且差不多廿多年沒有做事,又不問事,專心管理大世界與黃金大戲院的事情,所以沒有答應去。

解放後,看到***產黨樣樣都好,所以我想到從前有許多事是不對的,人民政府對我很寬大原諒,我有說不出的慚愧與感謝。我決定從今以後,多做些對得起人民政府的事情,我還要勸我的門生和親友,不要做對不起人民的事體,凡是覺得自己有這種事體的,趕快要和政府自首改過,要跟我壹樣將功贖罪,報答人民政府的大恩大德,還要幫助政府來做好鎮壓反革命的事體。因為我年紀太老了,腦筋不好,恐怕想不周到,以後想到的,就報告政府,這要請求人民政府特別寬恕我,我壹定要好好地做愛國的事體。

黃金榮

壹九五壹年五月七日

“自白書”“懺悔書”文字都不是出自黃金榮手筆,而是由他授意,讓身邊的筆桿子龔天健代筆完成的。落款簽名則是黃金榮親筆。

以上文字,是否出自黃金榮的真心流露姑且不論,但文字經過他壹再推敲是確鑿無疑的。這份未發表的《自述悔過書》,比之那份公開見報的《黃金榮自白書》,有些改動顯然並非出自黃金榮本意,如杜月笙名字的刪除即是壹例。

另外,在這份未刊稿中,黃金榮顯然過分誇飾甚至張揚了自己對革命者(比如孫中山)幫助過的壹面,對自己的罪過則低調帶過。這可能也是這份初稿未能通過的原因之壹。在日寇進占上海期間,他的不做漢奸固然值得肯定,但對手下門生的落水,他則將自己與之推得壹幹二凈。此時的黃金榮也明白,點點滴滴的罪責累加起來,極有可能把他送上斷頭臺。於是他主動向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遞交了坦白交代書。

那天,黃金榮是由舟山同鄉會會長陳翊庭陪同前往的。軍管會首長粟裕和副市長盛丕華接見了黃金榮。接見中談了什麽,至少目前尚未見有詳細檔案披露,只知道接見結束走下大樓後,陳翊庭忽然發現自己有東西忘在了上面,於是關照黃金榮在樓下稍等,他轉身上樓去取遺忘的東西。陳翊庭取了東西很快返回,但樓下已不見了黃金榮的身影。他後來才知道,原來黃金榮等不及他下來,壹個人急急回龍門路家裏了。

對於黃金榮為何如此急不可耐地想回家,幾乎所有交代這段事情的文字,都說是他恐生變故。其實推想當時的情況不難明白:這就是黃金榮的心虛。他心知肚明自己在交代的文字上是作了“技術處理”的,他的內心誠惶誠恐,而身處軍管會空曠森嚴的大樓,這樣的環境和氛圍下,更容易讓他從腳底往上滋生出壹種被放大了的不踏實感,甚至產生恐懼,所以他再不敢在這樣的地方多呆壹分鐘,那對他是壹種折磨。黃金榮在這時候認為,只有家才是相對可以安全棲身的港灣。

曾經壹度不可壹世的上海灘“大亨”黃金榮,在壹切繁華落盡後,他才不得不面對自己無法逃避的過往和罪孽。泛黃的檔案真實地記錄下了他人生落幕前忐忑的心靈軌跡和生活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