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9月9日,毛主席病逝,舉國悲痛。
此後每壹年的12月26日(主席誕辰)以及9月9日(忌日),主席紀念堂都會出現壹對夫婦。他們會早早地站在人群裏排隊,瞻仰過後又默默離去,卻從未在簽名簿上留下過名字。
紀念堂的工作人員,都不知道他們的真正身份: 毛主席的親侄女毛遠誌,侄女婿曹全夫。
事實上,不止是工作人員認不出他們,就連身邊的很多鄰居,都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家裏的幾個孩子倒是早早地習慣了父母的低調,特別是母親毛遠誌,從來不跟孩子們提起她和伯伯毛澤東間的親情。
直到1990年,飽受肝癌折磨的毛遠誌,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於是,她和老伴曹全夫商量著,把畢業於南開大學中文系的二兒子曹宏叫到了身邊。她讓兒子準備好錄音筆,花了幾天的時間,把心裏話都說了出來。
兒子曹宏壹邊記著,壹邊落淚,因為在母親虛弱的話語裏,有太多國人熟悉的名字:她的伯父毛澤東、伯母楊開慧、父親毛澤民、小叔叔毛澤覃、毛岸英……對旁人來說,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但對於毛遠誌來說,他們有壹個***同的身份:親人。
應該說,長年隱姓埋名的毛遠誌,其實是毛家在那段烽火歲月的重要見證人。她為何會這麽低調?為何又在臨終前說出心裏話。
毛澤東有兩個弟弟:毛澤民和毛澤覃。
毛遠誌是大弟毛澤民與妻子王淑蘭所生,也是毛澤東唯壹的親侄女。在韶山沖的童年,是她壹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她很調皮,總是打扮得跟個“假小子”壹樣。當時,父親毛澤民長年在外面幹革命,她壹直跟母親王淑蘭生活在老家。
1925年,毛澤東帶著妻子和長子、次子,回到了韶山開展農民運動。楊開慧壹看見毛遠誌,就喜歡得很,總是叫她:野妹子。
這段日子,對毛家所有人來說,都是壹份美好的回憶:
那時候,年輕的楊開慧還在,她會看著兒子和毛遠誌等韶山孩子,壹起在野地裏玩鬧;
那時候,毛家二弟毛澤民也還年輕,他是毛家的“大管家”,以前這麽壹大家子聚在壹起,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他裏裏外外張羅著的。
那時候,毛家三弟毛澤覃才20歲,早早地跟著大哥去長沙求學後,他身上多了壹份穩重;
因為年紀太小,對於這些事,毛遠誌幾乎沒什麽印象。稍長大壹點後,她曾問過村裏的老人們:“我伯母是不是長得很好看?”村裏人告訴她:“她呀,壹看就是個大家閨秀,見到誰都是客客氣氣的”。當時,毛遠誌就盼著能再次見到這個人人都誇的伯母。
遺憾的是,毛家人當時選擇的路,註定是布滿荊棘的。
大革命失敗後,韶山壹片白色恐怖。當時,毛家老宅就僅剩下母親帶著毛遠誌在苦守著,大伯壹家、三叔、父親都在廣州、上海等地搞革命。
母親王淑蘭是個了不起的女性,她壹邊照顧孩子,壹邊參加韶山當地婦女和農會工作。在她看來,這也算是為革命出力了。誰知,隨著毛家兄弟在外面的名氣越來越大,王淑蘭在老家也不安全了,她只能帶著女兒來到了長沙。
1929年,在長沙舉目無親的王淑蘭於1929年被捕。才6歲的毛遠誌,也和母親壹起被關進了大牢。直到第二年,紅軍攻打長沙時,王淑蘭母女倆才和獄友們壹起逃了出來。
出獄後的王淑蘭找到了黨組織,此後,她和女兒奔波於長沙、華容等地,時常扮成要飯的,送出了很多重要情報。後來,組織受到了很大的破壞,王淑蘭走投無路,毛遠誌只能去做童工、做童養媳。
蹲過大牢、扮過乞丐、當過童工、做過童養媳,這些苦難組成了毛遠誌的童年。
直到1937年年底,完成任務的毛澤民到了延安。這時候,他才有時間顧得上在老家的女兒。他趕緊給八路軍武漢辦事處的負責人寫信,稱:我還有個女兒在湖南,她可能在地主家做丫頭、當童養媳,能不能幫我找找她……
很快,武漢辦事處的同誌們就找到了毛遠誌。此時的她,已經是壹個15歲的大姑娘了。她不識字,幹粗活卻很利落。
1938年年初,在地下黨的安排下,毛遠誌終於到達了延安。
在過去的數年裏,毛遠誌壹直有很多期盼:
她想見父親,畢竟對父親的印象還停留在5歲那年;
她想見給她取名“野妹子”的大伯母,因為聽大人說伯母很喜歡自己;
她想見毛岸英,聽說他和自己壹樣淘氣;
她想見三叔毛澤覃,聽說他是毛家膽子最大的人;
當然,她還想見見大伯父,別人都跟她說:妳伯父是幹大事的人。
但真到了延安後,毛遠誌卻只見到了伯父:
父親在幾個月前,剛剛被派到新疆任職去了;
伯母楊開慧,已於1930年犧牲;
毛岸英,被送到蘇聯學習去了;
三叔毛澤覃已於1935年,犧牲在江西瑞金。
當年從韶山離開的那壹大家子,到此時已是這般。
為了歡迎毛遠誌的到來,毛主席特意準備了兩個簡單的菜。席間,毛主席問了很多關於家鄉的事後,便順手從桌子上拿出壹張紙,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寫了5個常見的字。
毛遠誌壹看,這5個字她壹個都不認識,毛主席見此難免傷感。想他毛家的孩子,每壹個都是韶山沖老人眼裏“壹塊讀書的料”。如今,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二弟的孩子大字不識壹個呀。於是,毛主席當時就決定:把侄女送到延安的小學去讀書。
毛遠誌壹聽,欣然答應。
此後的日子,對毛遠誌來說,每壹天都是新鮮的。她如饑似渴地學習。只花了壹年半的時間,她就補完了小學5年的課。小學學完後,她進入軍委二局做機要秘書,壹邊工作壹邊繼續補文化課。
也就是在工作期間,毛遠誌遇到了丈夫曹全夫。
曹全夫比毛遠誌大兩歲,出身山東的壹個書香門第,是家中最小的兒子。1937年七七事變後,正在縣立中學讀書的他,加入了學生抗日救國運動。後來,他又和同學們輾轉來到延安,進入到抗大學習。
因為經常在壹起學習,毛遠誌和曹全夫有了相處的機會。日子久了,兩顆年輕的心緊緊地靠在了壹起。
戀愛後,毛遠誌思來想去,還是認為這件事得告訴伯伯。畢竟,他是自己在延安唯壹的親人了。於是,1945年10月的壹天,毛遠誌便帶著曹全夫壹起,來到了棗園。
這是曹全夫第壹次見到毛主席,壹開始他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的。當天,毛主席難得“大方”了壹次:讓炊事員做了壹大碗扣肉來。
席間,毛主席自己舍不得吃肉,壹塊塊往兩個孩子碗裏夾。陪同前來的壹位姓余的戰友,突然問起毛澤民的下落:“他現在人在哪裏呢?”
原來,自1938年到達延安後,這些年來毛遠誌壹直沒有見到父親。她很懂事,知道父親在新疆執行任務,也不敢時時拿這件事來打擾伯伯。
毛主席聽到提問,夾菜的手停住了,他不得不告訴毛遠誌壹個殘酷的事實:“妳父親被反動派殺害了!”
原來,毛澤民於1938年2月受中央派遣到新疆後,化名為周彬,壹直在當地做統壹戰線工作。在這期間,他壹次又壹次出色地完成了工作任務。然而,不幸的是,他於1943年9月27日被反動派秘密殺害。
聽到這個消息,剛剛還開心地跟伯父聊天的毛遠誌,壹下子楞住了。7年的等待,卻始終沒見到父親壹面。她咬著嘴唇,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毛主席見她這樣,也吃不下飯了。他站了起來,走進裏屋他辦公的窯洞去了。對毛主席來說,這個弟弟壹直是他的驕傲。
年少時,毛澤東在長沙去求學,父親和母親身體都不好,家裏家外其實就全靠二弟毛澤民來照顧。每壹次,他從長沙回到家裏,總能吃上熱菜熱飯。
後來,毛澤民拋下小家,跟著大哥出來幹革命。他曾任第壹任中華蘇維埃***和國國家銀行行長,在蘇區建立了統壹的財政、貨幣體系。長征期間,紅軍的籌款、籌糧,都壓在了毛澤民身上。可以說,他就是我黨金融系統的奠基人。
對毛澤東這個大哥,毛澤民也是沒得說的:當年楊開慧犧牲後,毛岸英兄弟幾人跟外婆和舅舅等人生活在壹起,隨時有可能遇到危險。得知這壹情況後,毛澤民迅速冒死趕到上海。
在上海地上黨安排的壹家旅館裏,毛岸英見到了叔叔。當時,才8歲的毛岸英撲到他懷裏,哭著說:“叔叔,我媽媽死了!”毛澤民摸著毛岸英、毛岸青的頭,忍不住落淚。此後,這幾個孩子也是在叔叔的安排下,才得以在上海生活下來。
這些事,毛主席都是知道的。因此,從內心來說,他對這個二弟的感情是極為深厚的。眼下看著侄女為父親之死如此傷懷,他實在不忍看下去。
過了好壹會兒,毛遠誌才擦幹眼淚,走進了毛主席辦公的窯洞。她對伯父說:“伯伯,您放心,我能挺得住,我會堅強起來的!”
毛主席聽到她這樣說,心疼地點了點頭。
回到住處後,毛遠誌輾轉難眠。幾天後,她和曹全夫再次找到伯伯,並告訴他壹個重要的決定:我們想去前線,去東北,去打反動派。毛主席聽完,當場表示:“妳們是應該遠走高飛,去鍛煉鍛煉了!”
臨行前,毛遠誌決定先和曹全夫結婚。毛主席得知後,給侄女送來兩件禮物:壹件皮大衣、壹匹棕色的老馬。
這樣的禮物,確實是“破天荒”了。要知道,1949年10月,兒子毛岸英結婚時,他送的禮物只是壹件舊大衣而已。到了1960年,兒子毛岸青結婚時,他送的也只是壹塊很普通的手表以及壹個收音機。
就這樣,帶著伯父的祝福,毛遠誌夫妻倆開始“遠走高飛”了。
多年來壹直深受伯伯照顧的毛遠誌,跟他家的幾個孩子,壹直是走得很近的。特別是對毛岸英,毛遠誌有壹種特別的親切感。
毛岸英和毛遠誌差不多大,小時候在韶山,兩個人經常追逐打鬧。後來,他們又經歷了同樣苦難的童年。等到毛遠誌好不容易去了延安,毛岸英又被送到延安去了。
直到1948年初秋,壹個偶然的機會,毛遠誌才跟毛岸英匆匆見了壹回。
那天,毛遠誌接到老鄉的捎信,說:她寄養在老鄉家的兒子曹誌衛,突然得了重病,讓她趕緊去看看。當時,為了幹革命,毛遠誌夫妻倆便把孩子寄養在老鄉家裏。
從部隊到老鄉家,壹***有100多裏路,毛遠誌心裏著急,騎上馬就走。途中,她路過西柏坡中央駐地時,也來不及進去看看。朱老總的妻子康克清遠遠地看見了毛遠誌,便大喊她的名字。
正好,當時毛岸英就在康克清旁邊。就這樣,毛遠誌見到了毛岸英,只是這次他們沒有時間好好敘舊。毛岸英聽說她兒子生病,壹直催著她:“妳趕緊走,我們後面還有的是時間說話。”臨行時,他還特意叮囑:“到了那,有什麽事要我幫的,妳就讓人來找我!”
毛遠誌聽完,趕緊又上馬往前奔。當她趕到老鄉家裏時,才知道兒子曹誌衛得的是痢疾,這個病在當時很難治。哭得眼淚汪汪的毛遠誌,壹下子沒了主意:孩子身邊離不了人,想去醫院又擔心路上遇到反動派。
思來想去,她想到了毛岸英,於是她趕緊托人捎了個信。很快,毛岸英就騎著馬趕到了。見孩子已經快不行了,26歲的毛岸英毫不猶豫,壹把抱起孩子就往醫院奔。最後,在母親和岸英舅舅的照顧下,孩子的命才保住了。
救子之恩,毛遠誌牢牢地記在了心裏。因此,新中國成立後,每次在外地工作的毛遠誌來到北京,都要找毛岸英敘敘舊。
毛遠誌原以為,父輩的骨肉親情能在她和毛岸英身上壹直維持下去,誰知1950年11月25日,毛岸英卻英勇犧牲在朝鮮。
得知噩耗那壹刻,毛遠誌壹家正在南昌。丈夫和孩子們知道她和毛岸英的感情,都不知該怎麽安慰她。只見毛遠誌從櫃子裏拿出壹張合影,輕輕地撫摸著,淚如雨下。
那張照片是1946年,毛主席寄給她的。當時,毛遠誌正在北方,而毛岸英剛剛從蘇聯回到延安,便和父親拍了張合影。事後,毛主席特意把這張照片洗出來,寄了壹份給毛遠誌。
看著照片中伯伯和毛岸英笑得那麽開心,毛遠誌傷心不已,她曾多次說:
此後的數年裏,毛遠誌很少去見毛主席,她壹直牢記著母親的話:“妳伯父是幹大事的人,盡量不要去麻煩他!”
但毛主席並沒有忘記這個侄女。1959年9月,李敏和孔令華正商量結婚的事。他們不打算請太多人,毛主席看完賓客單子後,特意叮囑:不要忘記了妳們遠誌姐姐。
在那次婚禮上,大家和新郎新娘拍了這樣壹張照片:
照片中,毛主席身邊的兩個孩子,就分別是毛遠誌的兒子和女兒。毛主席很喜歡他們,特意把他們拉到自己跟前拍照。
毛遠誌最後壹次見到毛主席,是在1963年12月,毛主席過70大壽時。多年不見伯伯,毛遠誌跟李敏商量,壹起去中南海為伯伯過個簡單的生日。毛主席得知她要來,親自派車去接她。
壹見到她,毛主席便問:“這麽多年為什麽不來啊?妳的頭疼病好了嗎?”毛遠誌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伯伯還記得她有頭疼病的事。她鼻子壹酸,壹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次與伯伯見面後,毛遠誌又回到工作崗位上。她的身體壹直不太好,卻壹直堅持在生產壹線。為了不讓別人因為毛主席侄女的身份,給自己任何特殊照顧,她習慣了隱姓埋名。跟人家介紹自己時,她基本都自稱:阮誌。
直到1990年病重,毛遠誌才覺得自己有責任把和伯伯壹家相處的點滴,都壹壹講出來,讓後來人更了解伯伯。於是,便有了本文開頭她把兒子叫回來,做錄音記錄的事。這些記錄,點點滴滴都是她的心裏話。
在彌留之際,毛遠誌壹直斷斷續續地喊著:韶山沖……
孩子們知道,母親這是想家了。於是,他們把她葬在了韶山毛主席故居對面的山坡上。
在收拾母親的遺物時,孩子們還發現了壹封殘缺不全的信,日期為:1949年12月27日。信上寫著:
落款為:岸英。這封信,毛遠誌保存了40多年。
在那段烽火歲月裏,身為毛家的壹分子,毛遠誌經歷了這個家族裏幾乎每壹個成員都要經歷的磨難。而在和平年代,她又同毛家其他後人壹樣,低調地生活著。在這樣的選擇裏,我們分明看到了兩個字: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