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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誌強的簡介?

他曾經和劉曉慶、陳沖等是國內影壇的新星,他曾經因“流氓罪”而獲刑四年;他二十年前的《鐵窗淚》比現在周傑倫的《菊花臺》還火;他就是遲誌強,壹個曾經在天堂與地獄之間徘徊的明星,如今已經年過五十的他,首次談及他當年被捕的前前後後、點點滴滴......

稀裏糊塗交出自已的第壹次

《創業》完了我就壹發不可收拾,那時的電影院每個月都有我的戲,《大眾電影》上月月有我。《夕照街》拍完了,82年去南京電影制片廠,拍《月到中秋》。當時我跟外界都不接觸,很少外出,因為名氣非常非常大了,走到哪裏,人們都認識妳,那時候人淳樸,也沒簽名合影這壹說,就是圍著妳,跟著妳,看妳,看猴壹樣,指指點點,“看,電影明星,遲誌強!”

有壹個事件導致了我後來壹生的轉變,劉曉慶、張連文、趙聯……都是特別好的朋友,來南京演出,我特高興,弄了兩瓶茅臺大家壹起聚聚,他們演出結束要走的時候,跟我說,“小遲,找幾臺車,送送。”他們人多,有去機場的,有去車站的。那時候沒私車,我上哪給他們整車去啊?可是我這人又熱情,重朋友,就壹口答應了。

我找到當時給我開車的司機,他是省委小車隊的。可是光他壹輛車不夠,他說,肯定有人願意送,我介紹妳認識壹個朋友,南京軍區領導的女兒。就這樣,我認識了比我大10歲的老大姐。

老大姐30多歲,是個營職軍醫,大高個,很帥氣。壹說這事,她說哎呀,就想跟劉曉慶見面拍個照片,能見上麽?我說沒問題,馬上帶著她和她妹妹去見,這可把她高興壞了。回來就落實了壹輛紅旗轎車,壹輛上海轎車,兩輛面包車,浩浩蕩蕩,氣氣派派,把人送走了。

我特別感謝老大姐,要請她吃飯,老大姐也很豪爽,說不用客氣,認識妳遲誌強,很榮幸!大姐請妳!拉著我和司機到她家吃飯,我們3個人,喝了壹整瓶洋河大曲。

我是個特別不能喝酒的人,但是逞強,也是為了表達謝意。人家請咱們吃飯,雖然咱們是演員,但人家也是大軍區首長的女兒啊,這就喝多了。老大姐是離過婚的人,家裏就她壹個,看我喝得也實在是走不了,就不讓走,非留我住她家。她把我扶到她的房間,我只記得司機朝我擠眉弄眼半天,他先走了。我也沒多想,瞇瞇瞪瞪就睡著了。誰知道沒多久,老大姐鉆我被窩裏了。

那壹個星期發生了什麽

許多年過去了,遲誌強與老大姐再沒見過面,他壹直羞於告訴她,那壹次,是他的第壹次。他當時開不了口,因為“說起來太丟人了”。關於老大姐,他後來知道的只是,在他以流氓罪判刑以後,老大姐也被軍事法庭審判,同樣判流氓罪,服刑1年。

說句心裏話,我心裏又新鮮又渴望,因為我沒有經歷過這種事,又在醉中,壹開始完全不得要領,只覺得怎麽那麽難受,她就捶我,後來還給我熱了杯牛奶,安慰我。

發生了這件事情以後,我跟老大姐就拉近距離了。她們有壹夥人經常在壹起跳舞,都是軍區、省委、市委的高幹子女。那時候的風氣還不允許跳舞,但他們經常跳,貼面舞,今天他家明天妳家,到了就說:“跳舞吧。”音樂壹放,窗簾壹拉,鄧麗君的《甜蜜蜜》就飄了出來,就跳上了。後來我聽說鄰居的舉報裏把我們說得很難聽,說我們借跳舞群居、壹大堆男男女女拉著窗簾,亂搞不正當男女關系、跳光屁股舞等等。但我可以發誓,我們只是跳跳貼面舞,千真萬確。

跳舞的時候,有壹個姑娘,姑且叫她小C吧,比我小壹點,也是部隊領導的女兒,她壹直跟我說,沒想到能跟電影明星壹起跳舞。兩支舞跳完,她借貼面在我耳朵邊說:明天上我們家去吧,我家沒人,就我自己。

我到現在都記得我當時聽到後面這句潛臺詞的感受,我的心突突突突在胸腔裏狂跳不止,隨時就要跳出來。在跟老大姐發生過那壹次以後,我已經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了,我知道這壹去大概會發生什麽事,心裏又渴望又害怕,壹個晚上都沒有睡好,第二天早早醒了,我坐立不安,盼著約定的中午時間趕緊到來。

背著劇組所有的人,我像特務壹樣,來到我們約定的雞鳴寺附近的公交車站,她已經在那裏等著我了。壹見面,她把我的手壹拽,三拐兩拐就到了她家,壹路上兩個人壹句話都沒有說,我緊張得連她家是什麽樣的房子都不記得了,她的緊張程度也不亞於我,兩只攥在壹起的手,都在發抖。

門壹開,壹進房,她就把我抱住了,當然,我也抱住了她。我不知道我們後來是怎麽滾到床上去的。我現在回憶起當時,沒有幸福,全是緊張,腦中壹片空白,當時有什麽過程完全回憶不起來,感覺非常快,完了以後就像不認識壹樣,非常不好意思。我不敢看她了,就要走,就是壹個字:走。

“不行,不能走,我給妳做飯吃。”她抱著我。

我心裏特別難受,特別別扭,我們之間也只有那壹次。我像逃跑壹樣走了。我現在開始懂得男人,過去了,後悔了,不敢面對,只能逃跑,我又不能跟她談戀愛,又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麽。她哭,不讓我走,她是真喜歡我。最後她放我走了,要我晚上再去跳舞,我答應了。可是到了晚上,我就是不敢跟她跳,不敢瞧她的眼睛,緊張,尷尬,好像怕全世界都知道我們有什麽事壹樣。

遲誌強跟這些高幹子弟在壹起混了壹個星期,老大姐和小C,都發生在這壹個星期裏。他後來管這壹個星期叫“黑色星期”。為了這壹星期,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他隱隱有點譴責自己,但也對這種上層的生活感到羨慕和向往,那是壹個新生事物不斷進駐、但周圍環境依然保守的年代:交際舞、鄧麗君、紅旗車……這些不是普通百姓生活中可以夠到的東西,當時的社會意識中,交際舞就是耍流氓,鄧麗君是靡靡之音,但是對壹顆青年的心來說,他又分明感受到這種生活方式帶來的那種自由而新潮的愉悅。

妳問我,撇開這壹個星期不談,其他時間我是個風流的人嗎?我不風流。我挺樸實,比較善良,但我在感情上不太把握得住自己,不是壹個很有主見的人,不懂得堅定地拒絕。另外特定年齡段,生理上確實也有壹些刺激和需求。我內心有很綿軟的地方,會隨波逐流,我到了某個場合,就會順應這個場合,讓自己置身其中。

這個星期裏頭,還有壹次,我們3個男青年壹塊兒,開著紅旗轎車,到紫金山,壹人帶壹個姑娘,都是跳舞時認識的舞伴,牽著手,抱上車,在紅旗轎車裏,壹人腿上坐壹個。不過是坐了壹下大腿——這就是後來報紙渲染成的“聚眾淫亂”。

因為用車,跟這些人在壹起“鬼混”了壹個星期,可是我有工作,我要拍戲,我很快就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我們拍戲是半封閉的,比較嚴格,甚至是半軍事化的。那是什麽年代?那時候談戀愛要向單位打報告,組織不同意,就不許談戀愛,不到22歲也不許談戀愛。

這個星期給我帶來了巨大的驚喜,我感覺自己有了壹點幸福,又有點恐慌,壹個聲音在腦子裏說:“趕快停止,不要往下發展。”得到了,就行了,就像我們現在說的,有點艷遇。所以,這個星期結束以後,我就再也不去了。又過了壹個多月,戲拍完了,我離開了南京。

強行摟抱叫猥褻 男女跳舞叫流氓

遲誌強剛進長影廠時拍的第壹部片子,第壹次出外景是在河北涉縣,這是他“涉”足影壇的起點,最後他被捕時,也正在河北出外景,這壹次,是完縣。他再三強調:“完蛋”的“完”!

當時正值1983年的全國“嚴打”,電影演員遲誌強從來沒想過嚴打會跟他有什麽關系。這壹天,拍戲之余,他正和同事在賓館房間打牌,完縣當地協助他們拍戲的派出所幹警來敲門,平時和藹客氣的幹警,此時完全換了壹種態度。

因為跟這個警察平時很熟悉的,我還開玩笑,咋了?誰得罪妳了?他也不搭茬,只說,妳出來壹趟。

我還沒出門,就這麽壹探頭:壹走廊的公安局警察!齊刷刷的藍制服紅領章壹大排!這是幹什麽?我腦子壹下子閃現到南京。果然,幹警告訴我,他們接到南京方面的電話:拘捕遲誌強。

當天就把我投到完縣看守所:壹個小土房子,裏面已經關了兩個人,地上都是草,壹個戴著手銬,另壹個在地下坐著,到處都是臭烘烘的。我從那麽高檔的賓館,壹下子就被投到這裏。他們倆壹看見我很興奮:遲誌強!妳不是遲誌強嗎?妳怎麽進來啦?!妳都可以想到我當時多丟人。我再壹問,這兩個人:壹個偷看女廁所,判了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另壹個,強行摟抱了壹個女青年,叫猥褻,判了4年。

說句心裏話,把我跟這樣的人關在壹起,我都惡心,可是壹想,我還不如他們呢,他們還沒跟女的發生實質性的關系呢就這樣了,那我還不得死罪槍斃啊?妳別笑,那時候男女關系問題太高壓了,而且妳不知道嚴打那會兒,天天槍斃人,那都是我們親眼看見的:用槍指著,壹大排胸前的牌子,什麽強奸犯搶劫犯殺人犯流氓犯,死刑!立即執行!大叉子嚓嚓壹劃!

那時候,我心裏真沒底。不像現在,人都有法律意識了,要是犯罪,妳得有侵犯的客體,我侵犯了誰呢?她主動,妳願意,兩廂情願,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這些詞今天全懂了,可當時哪有啊?完縣的警察也不知道我具體是犯了什麽事,問我,我能好意思說嗎?我就說,打架吧。我怎麽好啟齒跟人談男女關系!

公安對我挺好,回賓館拿來了我的牙刷,把賓館的被子褥子也帶來了,鋪在地上,那兩個囚犯都看傻了,沒見過待遇這麽特殊的犯人吧。不壹會,送進來壹大桶地瓜煮稀飯,是我們3個人的。兩個囚犯馬上跳下來吃,我卻壹口都咽不下,最後他倆全吃了。我跟公安要了壹顆煙,就伸在小鐵窗邊抽著,就這麽熬了兩天。

第三天,南京來人了,持槍的武警,押解去南京,我還帶著銬。這壹路上妳哥哥我丟人丟大了!眾目睽睽,都認識我啊!武警還說,我們從來沒押解過名人,這次算見識了。到天津上火車,他們3個武警把錢給弄丟了,最後還是我出面。我跟車長說,我們出差,錢丟了。車長壹看:遲誌強!趕快安排臥鋪,4個人的火車票都不要錢。就這樣,他們才給我解了手銬。到了南京,壹下火車,馬上銬上,推進警車,嗚啦嗚啦把我帶走了。

後來才知道,被抓是因為跳舞,跳舞就是流氓。我們壹起跳舞的全被抓了,要命的是,每次問到跳舞的還有誰,大家也不知出於什麽心理,第壹個準說遲誌強,我成了領頭的了!公安局的同誌跟我說,妳要主動交代,要是等別人說了,妳就被動了。前幾天妳爸爸來了,妳不講實話妳能對得起妳爸爸?我也老實,心想著坦白從寬,說得壹幹二凈,全交待了我心裏也輕松了。

又過了若幹天,《中國青年報》的記者,謊稱是公安局的上級來了解情況。我聽說是上級,心想就怎麽貶自己怎麽說吧,做了壹大堆深刻的檢討和嚴厲的自我批判:追求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資產階級享樂,向往奢華的生活……沒想到我這匯報思想、狠鬥私字壹閃念,到了記者手裏,全變成了我的罪行。

報紙出來,大標題“銀幕上的新星,生活中的罪犯”,文章裏寫我如何把姑娘們帶到紅旗車中,集體淫亂,輪奸、強奸。報道壹出,舉國嘩然:這樣的人,還留著幹什麽?趕快槍斃!

文章出來以前,公安局給我單位打電話,遲誌強這個案件沒受害者,頂多就是生活作風不好,讓廠子接出去教育。我們廠保衛處處長劉世榮,《英雄兒女》裏演王成的,星夜兼程,往這趕,當時長春到南京要兩天,就這麽巧,就他們來接我出去的途中,新聞報道出來了,短短壹天的時間,全國各地多少個電話打到南京公安局:像遲誌強這樣的敗類、退化分子,這樣骯臟的人,還留著幹什麽?我們在等待公審槍斃!這樣的電話,打到公安、打到省委、省政法委……公安局對我們單位的人說:現在不行,不敢再提放人的事情了。

還是我們廠長水平高,他給公安打電話:“妳們既然已經決定要放人,就說明事情不嚴重,怎麽能受輿論的左右呢?”對方的回答是,不行,現在政法委很為難:遲誌強暫時不能放。後來又追加了壹條:遲誌強紅案(紅旗轎車案)按流氓罪處理,要不然全國人民不答應。

所以,我們這群在壹起跳舞的男女青年,全部以流氓罪論處,紅旗轎車裏那些女孩子也無壹幸免。小C判得比我還重,她判了5年。我上訴,被駁回,維持原判。

“犯人新生藝術團”

很多事情,遲誌強都是後來到了勞改隊才知道的。那張報紙,他也是後來才看到,讀完他就把它扯了個粉碎。法院專門為他寫了個內參:“《中國青年報》嚴重幹擾法院審判司法程序,在法院判罪之前,報紙無權定性強奸、輪奸。”但這有什麽用呢?那個時代的民眾心理:報紙就代表著官方立場。老百姓搞不清楚法院最後的判決,他們已經給遲誌強貼上了“強奸犯”的標簽。

鄧穎超也出來幫他說過話,1980年的時候,遲得過當時國家最高的文藝獎項“文化部優秀青年演員創作獎”,這獎項壹***頒過兩次,第壹次是趙丹、白楊、秦怡他們,第二次就是陳沖、遲誌強、劉曉慶和唐國強這壹撥。這壹次恰是鄧穎超頒的獎,她接見了他們,合影時遲誌強就坐在她身邊。對紅案,她說了壹句:“遲誌強的事情不要再渲染了,壹個演員搞那麽大的動靜幹什麽。”

在勞改隊,遲誌強幹起活來像壹塊沈默的石頭。煤礦的采石廠,把山上巨大的石頭運下來,砸成小石塊,砸到虎口震裂。他壹邊幹活壹邊掉淚,煤黑的臉上刷出兩道白的淚痕。刨地、果園、茶場、大田……“我是真幹哪!”他希望通過高強度的苦役,來擺脫內心的痛苦。

壹開始,真是想死的心都有。我已經有了壹個空姐女朋友,這下,不用說,也吹了。她的父母找我父母要求賠償損失,大罵我父母:妳們家就是養了個畜生!

我當然不怪她,在這件事情中,她也是受害者。對我,她該有多傷心多失望啊,而且周圍的人都知道她和我在處對象,這對她的名譽也是壹種影響。我入獄後半年,她就嫁了,嫁的原因是那個追求她的小夥子表態:我不追究妳跟遲誌強談過戀愛。

壹次勞改隊帶我去煤廠,兩邊人山人海,都在對我指指戳戳:強奸犯!在這種巨大的恥辱下,我淚流滿面。我已經這樣了,就不多說了,我就服刑。我這輩子當公民、當演員沒記過功,在勞改隊我記了3次大功!

當時還有壹個信念,要回到演員隊伍中去。80年代,壹個工人的職位都很珍惜,別說是個演員。我堅信我遲誌強是個好人,我要回到工作崗位上去。

在牢裏面,領導要我組織壹個“犯人藝術新生團”,過年給犯人和家屬表演。我壹聽,這個我是專業啊。嚴打被抓進去的演藝圈裏的人不少,雜技團的、會翻跟頭的、跳舞的,都有。我常常不睡覺,連夜趕排節目。

有壹個節目是我的朗誦,配音樂,獄裏有壹個體操運動員,我讓他編了壹個舞。“媽媽過去我是妳的驕傲,今天我是妳的恥辱,看著妳蹣跚的背影出現在鐵窗前,我無言以對……”聲音朗誦出來非常好聽,配上舞蹈,背景是鐵欄桿,壹個老太太的形象,追光剪影。我要求那個會翻跟頭的演員在這裏直接壹個騰空翻,雙膝跪地,咣當,砸地,靜止。“媽媽,我壹生無法彌補給妳的創傷!”

哎呀,那個效果真是太好了,當時他“咣當”壹聲從空中直接砸地跪下的時候,臺底下許多人驚呼,然後就是靜止——“嘩嘩”長時間的鼓掌!壹下臺我就把他抱住了,我說好兄弟,真是好兄弟!在舞臺上,作為壹個演員,我在社會上,沒有聽過這麽真誠、隆重的掌聲,現在作為壹個囚犯,在囚犯和幹警家屬中間,我聽到的這個掌聲,真的是世界名牌的掌聲。

因為演出效果太好了,我們開始到社會上去巡演,南京各區都去了。南京廣播電視局當時想拍壹部叫《遲誌強》的電影,劇本都寫好了,我不答應拍。我遲誌強又不是英雄人物。但我還記得那個劇本的開頭:搖晃的鏡頭——推啊推啊——“遲誌強犯人藝術新生團”,有人捏著錢:有票沒有?有票沒有?壹票難求。

因為這個藝術團,我立了功。有個老太太,兒子在獄裏,為了兒子能進我們的藝術團,到處集資給他買了壹把吉他——因為當時勞改隊也窮,有個不好的規矩,凡是自願參加藝術團的,得自帶壹樣樂器。老太太壹見我就跪下了。我心裏老難受了,我說:“大娘妳放心,妳兒子我收定了!”其實他啥文藝特長也沒有,有個節目,“三句半”,我就讓他說那半句,半句也說不好,說不好我就罵他,很兇,我說,妳對得起妳媽媽嗎?我那時候脾氣暴躁,都是犯罪來的,不用強硬的東西,威信樹立不起來。我挺欣慰的壹點,那時壹起服刑的獄友,很多現在都出息了,都是幾百萬幾千萬的老板。我呢?我4年徒刑減刑壹年半,提前出獄了。

再回長影

出獄前是狂喜,盼著重新獲得自由。真到出獄那壹天,我茫然得不知怎麽辦好了!我走不動,兩條腿壹條都邁不開,鐵門出不去。我去哪?回家?多丟人哪!我見我爸爸媽媽我怎麽見哪?我回廠?哎喲媽哎好家夥,有地縫我都得順著地縫爬進去,別見著熟人,太丟人了!門口還有記者、來接我的人。“壹步步走出監獄的門……”這歌,就這麽來的。

出去第壹站,到南京,《彩橋》裏演我媽媽的陳琳家裏,壹到樓梯裏,久違的炒菜的聲音,“刺啦——”我心裏是酸,甜,苦,澀,壹起來了。壹進去,她怕我難受、怕我不好意思,假裝什麽事都沒有:“兒子,回來啦,等會兒啊,等會兒阿姨就把飯菜給妳端上來。”她老伴走過來,壹拍我的肩膀,這壹拍就把我的淚拍出來了。

勞改隊的鑒定是,“遲誌強屬於在運動中處理過重,建議回廠。”有這麽壹個鑒定,又有在獄中3次立功的記錄,長春電影制片廠很爽快地就接受了他的歸來,但同時也說明:回來不能馬上進劇團,還得下放到車間過渡壹下。這是壹條最難的路,以前那些好朋友潘虹、劉威……每天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戴著墨鏡不敢跟他們打照面,他們在拍戲,他卻拉著個大車,這家送煤,那家蓋房子、修電燈、和沙子、抹墻,做壹些臨時工作。

但是我有精神支柱:我又回來了,我還是廠裏的人。為了這壹丁點希望,我也會奔著這個希望走。人的適應能力是最強的,豪華的我適應過了,地獄的我也能適應。所以當宋曉英拍著我肩膀,說“強子,好好幹”的時候,我對這些朋友,只有感激。

《鐵窗淚》再鑄輝煌

就這樣幹了1年。吉林電視臺有壹出電視連續劇《二等巡官與馬車夫》,讓我演二等巡官,男主角之壹啊,來我們廠調我。我們廠同意了,那真是我盛大的節日,出獄後我又第二次獲得了生命,政治生命和藝術生命。在攝影機面前,我的成長、我藝術上的天賦,在這壹刻更加真實。因為我人生的體會都傾註在表演中了,人的成熟就在於曾經的經歷。接連拍了兩部戲,我因為嘴裏老是哼哼我以前在獄中自己作詞作曲的歌“鐵門啊鐵窗啊鐵鎖鏈……”被單位音像公司的人聽見了,說不如錄個磁帶吧。我還有點心虛,說這不登大雅之堂吧。結果對方說,沒事,改改歌詞。“苦命啊苦命啊我真苦命,為什麽我命運這樣淒慘,外面的生活多美好,我卻在牢中受折磨。”最後壹句,後來改成了“我卻在牢中想外面”。

磁帶錄完後,我沒當回事,就跟李幼斌他們上長江源頭、唐古拉山拍《天鼓》去了。那是1988年,我們受了不少罪。等我們從山上下來,到了上海,我才知道《鐵窗淚》在全國發行得這麽火。《電影世界》創刊35年,活動在沈陽體育館,我,閻維文,毛阿敏,蔣大為……眾多的歌星都去了,倪萍主持。當報幕員報出:下面是大家久違了的長春電影制片廠著名演員遲誌強的時候,萬人體育館開鍋了,紅旗、彩旗、人民幣,連錢都往臺上扔,大學生打出橫幅“遲誌強我們愛妳”!

我走到臺當中,整整5分鐘,我沒講出話來。後來我每唱壹句,臺下就歡聲雷動,我就唱不下去了。我後面是毛阿敏,她根本上不了臺了,觀眾根本不讓她上來,也不讓我下去,就亂套了。館長說,沈陽體育館只有兩次這麽歡呼過,壹次是郎平女排在這裏五連勝,再壹次就是妳遲誌強。

命運跟我開的這個時常要讓我哭出來的玩笑

這種情景,連遲誌強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本來是去打鳥,最後弄了只老虎回來!”他試圖分析人們對他空前的熱情,到底出於什麽深層次的原因。也許,是覺得他星途坎坷,激發了觀眾心中的疼惜之情;也許是覺得命運對他有虧欠,有加倍補償的意願;也許是覺得他淪為了時代的犧牲品,需要矯枉平反;又也許,最簡單的理由,是人們在遲誌強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人性的軟弱——他不過是犯了壹個可能大家都會犯的錯誤。

但是很快,遲誌強的“囚歌”系列就遭到了批判和質疑。有人認為,遲誌強把壹種畸形的、反常的不健康情緒帶到了社會上,賣弄自己的苦難騙取聽眾的同情……《鐵窗淚》在不到壹年的時間內從大熱到大冷,被人們說得壹無是處。這壹次,遲誌強心灰意冷,決定徹底離開舞臺。他跟壹位杭州姑娘結了婚,開始下海經商,開酒店。這壹走,就是十幾年。

對壹位演員來說,最無情的是時間,最健忘的是觀眾。十幾年過去,再拾起演藝愛好的遲誌強發現,他們這壹代人的好日子已經過去。幾乎沒有適合他這個年齡段的好劇本,導演要麽忘記了他的存在,要麽就是對起用他心存顧慮。復出以後,他只接過為數不多的幾個角色,大多是配角。更諷刺的是,這位當年常在電影裏出演正面角色英俊小生的演員,現在成了導演心中的囚犯專業戶,壹有囚犯的戲,導演們就想起他來。

“都快把我整成歌星了。”他現在最經常的演出活動,是到各地去參加演唱會,壹些偏僻的縣城也去。自然還是唱他的囚歌系列。“唱別的他們不認。”他發現,那裏還有人記得他。這次在湖北,壹個80歲的老太太,壹定要來看遲誌強,說是太心疼這孩子了。看到他,老太太壹把勁道的手緊抓住他,“孩子,妳這麽面善的人,我怎麽都不信,妳能幹出那種傷天敗俗的事情來!”

唱完湖北,在湖南,壹位農民趕了幾十裏山路來,只為了給他送100塊錢。“他自己衣服穿得很舊,鞋子也壹只趿拉著,拿了壹張皺巴巴的100塊,要給我。保安差點不讓他進來。我問他為什麽要給我錢。他說:妳用得著的啊。我才領略到他的意思,他想,遲誌強坐了牢,肯定很苦。

遲當時喉嚨就哽住了。他謝絕了老農的饋贈,反過來,問老農有什麽需要。老農很開心地說,“我什麽都不缺,我家裏有十幾畝地呢,壹年打的糧食可以賣3000多塊!”他連壹場演唱會也舍不得看,見了遲誌強壹面就匆匆走了。

所以,妳問我,出獄以後,直到什麽時候,我才算是真正站了起來。我告訴妳,到現在,我也沒站起來。

什麽時候,遲誌強可以在人們的心中不再是個囚徒,導演拍犯人戲不再第壹個想到我,我可以演任何自己想演的優秀角色,我才算是真正地站起來了,我身上的這張標簽才算真正撕掉。

惟壹欣慰的是,兒子今年19歲了,我想他在很多渠道都可以搜集到他爸爸的過去,但是我在他心目中保持住了尊嚴,他壹點陰影都沒有,他知道他爸爸是個好人。

妳問我,現在風氣變了,在壹些應酬場面,我會不會找小姐。我告訴妳,我想,但是我不敢!有壹次,我的兩個歌迷追到我房間來,要陪我過夜,我才知道她們是小姐。好家夥!兩個陪我壹個啊!都是青春靚麗、香噴噴的,我不想嗎?我壹年在外面演出8個月,難道我是和尚嗎?但是我不敢,我得拒絕。我太太知道我,她說:遲誌強是壹朝被蛇咬過的人,所以絕對不會見了蛇就撲上去。

但是我感慨,我看著周圍的人,當著太太的面,摟著別的女人老公老婆的亂叫,我就想,這世界真的是此壹時、彼壹時了!要是我晚生20年,我壹定不會坐牢!

所以妳看,我是壹個善良的人,內心軟弱重情,我很少怨恨誰。我是壹個接受者。我父親是公安局長,小時候我看見家裏來來去去的頂帶肩章都要向他敬禮,我就樹立了要當警察的理想,但當老師說服我去做演員時,我也就接受了。我朦朧地愛過壹個女孩子,可當父母為我介紹女朋友時,我也就接受了。我對事業缺乏規劃,即使在最頂峰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野心,所以當事業走入低谷,我平靜地接受了。雖然我被判過所謂的“流氓罪”,但其實在女人這件事情上,我也更多的是壹個接受者,而不是壹個索取者。所以,我才能最終接受,命運跟我開的這個時常要讓我哭出來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