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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改變的呼吸的全文

不曾改變的呼吸

自己竟然能與陳羽飛成為同桌,李紅艷真是喜出望外。

陳羽飛,壹聽名字就知道不是壹個普通的女孩子。像輕盈的羽毛壹樣漫天飛舞,多麽浪漫,多麽富有魅力啊!哪裏像自己的名字,李紅艷,要多俗氣有多俗氣。據說生她的時候,家裏院子裏的雞冠花開得正旺,紅艷艷,肥嘟嘟,爸爸隨口就給她取了個“紅艷”的名字,還很得意地說:“女孩子叫紅艷,蠻好聽的。”

院子裏長雞冠花的家,當然是鄉下的那個家。當前那個家裏,只剩下爺爺奶奶了,李紅艷和爸爸媽媽,差不多半年前就從鄉下搬到了城裏。

李紅艷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書包放到新座位上,坐下以前,對陳羽飛討好地壹笑。

陳羽飛嘴角動壹動,算是回答。

陳羽飛原來的同桌隨父母出國了,壹直壹個人坐在最後面的插班生李紅艷就幸運地補了空缺。

對於陳羽飛的冷淡反應,李紅艷並不在意。她相信媽媽的話:以心換心。從小,媽媽就壹直這樣教導她:好好地對待別人,人家也會好好地待妳的。

對於媽媽,還有爸爸,李紅艷都是很迷信的。她的爸爸媽媽都是初中畢業生。在以前的鄉下,初中畢業生是很了不起的。所以,李紅艷的爸爸媽媽能夠發財。他們是靠養水產發的財。發了多大的財,李紅艷不清楚,反正她家在城裏買了壹套三室兩廳的大房子,李紅艷也交了壹大筆轉學費,插班到當前的這所中學念初二。

坐在陳羽飛的身邊,不時偷偷地看壹眼她潔凈細致的側面像,李紅艷真是覺得非常快樂。自己終於有同桌了,而且是這麽出色的同桌!李紅艷並不太在意陳羽飛對自己的冷淡,誰讓自己身材粗粗,皮膚黑黑,穿著打扮壹點也不入流呢。不過,自己壹心地對陳羽飛好,她最後總會對自己也好的吧!

壹下課,李紅艷還未來得及開口說壹句話,陳羽飛就像壹只快樂的小鳥壹樣飛離了座位,她飛到最後壹排齊力的座位邊,毫不掩飾地大聲說:“阿齊,周末我們去釣蝦好不好?”

李紅艷懷疑自己聽錯了。釣蝦?釣蝦有什麽好玩的?而且還要大老遠地跑到鄉下去呢。

阿齊,也就是齊力,他是班上的體育委員,是班上的核心人物之壹。他誇張地聳聳肩膀,說:“釣蝦?哪兒有蝦啊?是坐火車到鄉下去還是乘飛機到海邊去?”

陳羽飛嬌嗔地在齊力手臂上拍壹下:“真是老土!綠女神飯店最新引進的休閑項目都不知道!就在飯店底層啦,人造大水池,裏面放的是泰國沼蝦,個兒很大的,很好釣。釣上來的蝦,可以在飯店當場加工,當場品嘗,是不是很過癮?”

“這主意聽起來還不錯,算上我。”趙天說。趙天是齊力的同桌。

李紅艷知道,他們幾個,另外再加上幾個次要人物,是班上的壹個小圈子。他們成績灰不溜秋,在班上卻極有市場。他們是班裏的時尚諜報員,所有最新的流行,最新的“星”聞,都是從他們嘴裏傳播出來的。而陳羽飛,是這個圈子裏的精靈。

有時課間,遠遠地看著陳羽飛像壹片真正的羽毛壹樣快樂地舞動在教室的每壹個角落,李紅艷會非常迷惑。以前在鄉下,成績是最重要的,所以,家裏窮得叮當響但成績優異的左樸能夠壹直占據班級甚至年級寵兒的寶座(他當前不知道好不好?李紅艷有時候很想念他。)

而在這裏,成績優秀的同學當然仍是班裏的寶,但他們沈默寡言,除了考試或參加什麽競賽,平常的日子他們並不引人註目。反倒是陳羽飛他們壹夥,是枯燥的兩點壹線生活裏的亮點呢。很多同學都願意在課間跟他們打交道,聽他們說當前的秋天將流行什麽,王菲和謝霆鋒鬧姐弟戀等小道新聞。有壹次,鄰班的兩個女孩為王菲到底大謝霆鋒幾歲爭論不休,來找陳羽飛,陳羽飛非常權威地說:“11歲!”那氣派,那架式,唉,真是讓李紅艷滿心地羨慕。

下午最後壹節自習課上,李紅艷忍不住輕聲問陳羽飛:“妳們明天真的要去釣蝦嗎?”

陳羽飛有些意外地看她壹眼,說:“是啊,我們每個周末都要出去休閑的。”

“休閑”這兩個充滿情調的字眼終於使李紅艷下定了決心,她說話變得有點結結巴巴:“我,我想去看妳們釣蝦,不知可不可以?”

看著李紅艷滿臉的羨慕和惶恐,陳羽飛嘴角浮起壹絲含義不明的笑容:“妳?可以呀,隨便。”

李紅艷拿不準陳羽飛到底是高興她去還是不高興她去。但不管怎樣,她答應了,李紅艷因此非常感謝她。

說實話,到城裏幾個月以來,李紅艷壹直過得很不快樂。在班裏,她沒有壹個朋友,她壹直壹個人坐在後面,連找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班裏的女生各有各的圈子,每壹個圈子都牢不可破。她插不進任何壹個圈子裏去。

課間獨自坐在座位上的時候,李紅艷的思緒有時候會突然跳到以前鄉間的教室裏去。那時候李紅艷經常眉飛色舞,女孩子們圍著她,爭著看她戴著的會叫的電子手表,或者新奇好看的玩具。李紅艷壹向是很大方的,任何人都可以試用她的新東西。有時傳來傳去,弄丟了,李紅艷雖然很心痛,卻也並不責怪誰。不過,左樸是很少加入這種試用的行列的。有時李紅艷特意將壹支好看又好用的圓珠筆送給他,他也只是笑笑,卻不肯收下。這時李紅艷就會罵他:“死腦筋!”左樸也不生氣,仍舊只是笑笑。

有時候呢,女孩子圍著李紅艷是問她數學題。李紅艷以前的數學是學得非常好的,成績僅次於左樸。她甚至與左樸壹起代表學校到縣裏去參加過壹次數學競賽呢。

不過當前,她的成績有點跟不上趟了。這裏進度不壹樣,老師的教學方法也不壹樣。有時老師壹高興,講起城裏話來,李紅艷更是聽都聽不懂。反正,李紅艷覺得當前自己的腦子就像是塞滿了稠稠的漿糊,攪都攪不動。

自己以前竟然是班裏的數學尖子之壹,這件事想起來簡直有點不可思議。

李紅艷很重地嘆了壹口氣。

這時候的李紅艷是坐在家裏的陽臺上。手裏拿著書,卻並沒有看。

星期六的早晨很安靜,似乎整個住宅區的人都在睡懶覺。陽光已經出來了,在離陽臺壹點點遠的地方快樂地流淌著。

媽媽正在踮著腳尖晾衣服,聽見她嘆氣,回過頭來問她:“艷艷,怎麽啦?”

李紅艷說:“沒什麽。”想了想又說:“我下午要出去,跟我們同學去玩。”

“跟同學去玩?艷艷妳在班裏交上朋友啦?是男的還是女的?”

媽媽興奮的神情令李紅艷感動。她知道,其實爸爸媽媽壹直很擔心她。媽媽甚至想將她再送回鄉下去。“還是鄉下人好,待人實在。” 媽媽說。但爸爸不同意。爸爸是這樣說的:“壹個人不可能總是躲在角落裏,總是要走出來的。遲出來不如早出來。”

李紅艷回答媽媽剛才的話:“男的女的都有。領頭的是個女同學,很時髦的。在班上很有地位。她現在是我同桌呢。跟我關系很好的!”說到後來,李紅艷不知怎麽吹起牛來了。她的臉有壹點紅起來。

媽媽沒註意到她的臉紅,她壹疊聲地說:“這就好這就好!時髦的城裏女孩都懂事,見識廣。妳要多跟她學學。”說著,媽媽從口袋裏摸出壹百塊錢來:“帶點錢在身上。城裏的孩子,花錢都很大方的,不要讓人小瞧了妳。”

臨出門時,李紅艷又在自己平常存下來的零用錢裏再拿了壹百元。綠女神飯店她是知道的,壹座帶後花園的四星級酒店,李紅艷從來沒有進去過,不知道裏面是怎樣的花費。還有什麽泰國蝦,壹定也很貴吧。總之,多帶點錢在身上,可以壯膽,以防第壹次就在陳羽飛他們面前丟醜。

李紅艷特意比約定的時間晚去了壹刻鐘,因為她害怕壹個人呆在陌生又高雅的地方。

迎著他們走過去時,李紅艷感到自己臉上的笑有點像是剛在冰箱裏凍過,又平板又僵硬。齊力首先發現了她,他毫不掩飾地“咦”了壹聲。這壹聲“咦”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目光裏全是驚奇和意外。

李紅艷尷尬地停住了腳步。陳羽飛沒對他們說我要來嗎?

她擡眼去看陳羽飛,陳羽飛的臉上居然也是壹副吃驚的樣子。她壹定 只將李紅艷的話當成耳邊風,沒想到她真的會來的吧。

還好她立刻就露出了笑臉,說:“歡迎歡迎,歡迎妳加入我們的休閑行列。”

她這壹說,別的人也都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李紅艷長長地松了壹口氣。

穿著白制服、帶著紅帽子的服務生給他們每人送來了壹根精致的釣竿、壹小碟新鮮雞肝做成的餌,和壹只裝有清水的小白瓷盆――用來裝釣起來的蝦。

李紅艷別扭地坐在有著精致扶手的白色休閑椅上,將裝好餌的釣竿小小心心伸進清澈見底的池水中。很大的泰國蝦就那麽呆呆地、壹動不動地伏在那裏。不知為什麽,李紅艷突然覺得這樣的釣蝦方式有點好笑,甚至有點――裝腔作勢。壹切都壹目了然,沒有了壹點點等待中的猜測和興奮。

以前在鄉下,釣魚、釣蝦是在水草掩映的小河裏進行的。河裏有沒有魚呢?有沒有蝦呢?有多大呢?壹切都是未知數,壹切都只有真正釣上來才能明了。那種猜測、等待和焦慮,才是垂釣者的最大樂趣呢。

好不容易熬過去了壹個小時,李紅艷才釣上來六只蝦。別人的戰績也差不多。陳羽飛甩甩頭發,說:“不合算不合算,壹個小時三十塊錢,等於壹只蝦要五塊錢呢。”

李紅艷這才知道這種“休閑”的價錢。她心裏暗暗地松了壹口氣。壹個小時三十元確實不值得,不僅不值得,簡直還有點莫名其妙。但好歹比自己預想的要便宜多了,自己帶的錢綽綽有余呢。

齊力瀟灑地沖不遠處立著的服務生打了壹個響指:“買單!”

陳羽飛快速地瞟了李紅艷壹眼。

李紅艷急忙掏口袋,壹下子將兩百元錢全部掏出來了:“我這兒有錢。”

“呀,妳帶了這麽多錢呀!”陳羽飛湊過頭來。

李紅艷有點遲疑地將錢遞給她。

“嗨,這兒有錢!每人三十,六個人壹百八,還可以找回二十塊錢零頭呢。”陳羽飛朝齊力飛舞著手中的鈔票。

服務生接過了陳羽飛手中的鈔票,走回帳臺,很快就拿回來發票和二十元找頭,交到陳羽飛手裏。

陳羽飛將錢還給李紅艷:“還給妳啦!”

壹直到回到家坐在沙發上,李紅艷還有點回不過神兒來。她壹直沒弄明白陳羽飛是什麽意思,是他們借她的錢呢,還是算她壹個人請客呢?

“咣鐺”壹聲,是媽媽開門進來了。熱死人的初秋天氣,媽媽卻穿著厚厚的勞動褲,腳上還套著壹雙長長的黑色橡膠靴。

“咦,艷艷回來啦。玩得好嗎?”媽媽抹壹把臉上的汗,急急忙忙進到廚房去找什麽,壹邊回過頭來問李紅艷。

“好,玩得很好。”李紅艷楞了壹下,趕緊回答。

“這樣就好。以後多跟同學出去玩玩,不要老是壹個人悶在家裏。要錢用就跟媽媽說。不過也不能大手大腳,爸爸媽媽掙的都是辛苦錢。”媽媽找了壹大包黑塑料袋出來,又匆匆忙忙出門去了。

李紅艷繼續坐在沙發上發楞。

星期壹,李紅艷走進教室時,陳羽飛正在聲情並茂地向幾個女孩子說著周末的休閑新活動。看見李紅艷進來,她朝她很洋派地揮揮手,聲音很大地“嗨”了壹聲。幾個女孩子壹齊轉過頭來看李紅艷。第壹次受到這麽多人的註目,李紅艷臉都有點紅了,她興奮又慌亂地沖大家壹壹點頭。

陳羽飛繼續剛才的話題:“釣上來的蝦我們沒有在飯店加工,加工費很貴的,不合算。”

李紅艷眼巴巴地站在壹邊,盯著陳羽飛快速開合的兩片紅唇。她真希望陳羽飛能告訴大家:李紅艷也去釣蝦啦,並且,還是她買的單呢!

可是,壹直到上課鈴響起,李紅艷也沒能等到她想聽到的話。

接下來的幾天,李紅艷壹直有些心神不寧。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是等陳羽飛他們還錢,還是希望能聽到壹聲友好的“謝謝”?李紅艷自己都不太清楚。並且,她也不願意自己真的很清楚地去想這件事,這樣,就顯得她太小氣了。對了,壹定是自己太小氣啦,所以壹直牽牽掛掛,總覺得這件事沒有完結。

其實,當前陳羽飛對李紅艷是很友好的,每次李紅艷對她微笑,陳羽飛都會以她特有的熱情而略帶誇張的方式回報給李紅艷壹個洋派的手勢。受她感染,他們那個小圈子裏的人見到李紅艷也不像以前壹樣視而不見了,有時也會對她報以微笑。

這就夠了。當前大家是朋友呀,朋友之間不言利。

李紅艷當前變得有點快樂起來了。她覺得自己快要,不,是已經,進入壹個小圈子了。

所以,當在座位上聽陳羽飛和趙天在悄悄地商量給齊力買什麽生日禮物時,李紅艷覺得自己也應當參加。

“今天是齊力過生日嗎?要是買禮物,也算上我壹份吧。”李紅艷大膽插言。

陳羽飛擡起頭來看看她,又看看趙天,然後又回過頭來看著李紅艷,說:“我們準備買壹個冰淇淩蛋糕送給齊力。冰淇淩蛋糕知道嗎?現在最時新的生日蛋糕。妳現在身上帶錢沒有?”

李紅艷不自覺地摸了摸口袋。她口袋裏壹直有錢,她每天都習慣於帶著錢上學,她覺得這樣有壹種安全感。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裏,她沒有壹個朋友,爸爸媽媽有時忙生意要忙到半夜,她還得自己在外面吃飯呢。

當前她口袋裏裝有150元錢。

陳羽飛註意到了她摸口袋的手:“呀!妳真帶錢啦?”

李紅艷掏出錢:“只有150元錢,不知買冰淇淩蛋糕夠不夠?”

陳羽飛將折得細細的錢展開來,壹張100元的,壹張50元的。“應該夠了吧!我們放學的時候就直接到蛋糕店去訂好,叫他們晚上送到齊力家去。晚上妳沒事吧?壹起去玩!”

李紅艷忙不叠地點頭,壹面掏出紙筆,仔細地記下齊力家的地址。

這壹次李紅艷沒有遲到,她準時地、並且有些理直氣壯地按響了齊力家的門鈴。

令她大吃壹驚的是,前來開門的齊力見到她居然也是壹副大吃壹驚的表情。

在齊力毫不掩飾的註視下,李紅艷的大腦裏壹片空白。她毫無目的地左右四顧,壹邊說著壹些語無倫次的話:“陳羽飛還沒來嗎?她說……我們要給妳送冰淇淩蛋糕的。對了,祝妳生日快樂!”

齊力不說話,只是點點頭,讓開身子。李紅艷僵硬地走了進去,她覺得自己顯得非常蠢。

陳羽飛已經在座,看見李紅艷進來,隨隨便便地點點頭。

李紅艷覺得自己應當向陳羽飛問壹些話,比如,蛋糕訂好了嗎?錢夠不購?等等。這些話可以為她證明壹些什麽。

但是,李紅艷並沒有走上前去,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她覺得自己問不出口。她只是揀了靠邊的壹張椅子,坐下來。

桌上擺滿了零食,還有大家帶來的各種小攤上買來的廉價賀卡。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阿妹的MTV ,陳羽飛拿起話筒,跟著唱起來。她的聲音不好聽,出聲很不流暢,像是被人掐成了壹段壹段的。但她唱完了,大家還是大聲喝彩。

李紅艷沒有跟著喝彩,她神情恍惚地看著這些與己無關的熱鬧。

門鈴響了,陳羽飛大叫起來:“壹定是蛋糕送到啦!”

她和趙天壹起蹦到門口去,打開門,真的是蛋糕店的員工送來了蛋糕。

蛋糕不算大,但做工精細,富麗堂皇。陳羽飛手忙腳亂地在蛋糕上插生日蠟燭,壹邊叫趙天:“妳快來幫忙呀,冰淇淩都要化掉啦!”

“是真的冰淇淩吶!”旁邊有人羨慕地低呼。

“那當然!我和趙天特意去訂的呀!”陳羽飛開心又得意。

生日蠟燭點起來了,陳羽飛和趙天壹邊壹個,將生日蛋糕捧到齊力面前,大家跟著他們壹齊唱:“Happy birthday to you !”

齊力英俊的面孔笑成了壹朵好看又柔軟的花:“謝謝大家!謝謝大家這麽費心!”

開始分蛋糕了,李紅艷分到壹塊小小的、有著壹朵精致的白花的蛋糕。

“好看吧!特意切給妳的!”陳羽飛朝李紅艷親熱地笑著。

李紅艷機械地、茫然地笑回去,她拿不準陳羽飛是不是真在對她說話、對她笑。

冰淇淩真的有點化掉了,花瓣的輪廓已經模糊,開始軟軟地往下癱倒,有小小的乳白的水珠在慢慢地凝固。

李紅艷驚覺自己的眼角也爬出了同樣的水珠時,她被自己嚇了壹大跳。她俯下頭去吃蛋糕,匆匆忙忙地用手背蹭了壹下眼角。

不,不是因為錢,真的不是因為錢。只是,壹切都這樣莫名其妙有偏偏這麽理直氣壯,除了再壹次強烈地感覺到自己像個傻瓜,李紅艷找不到任何其他的感覺。

李紅艷是提前告辭出來的。陳羽飛惋惜地說:“妳這麽快就走啦?再玩壹會兒吧。我們還要玩好大壹會兒呢。”

和以前陳羽飛說過的其他壹些話壹樣,李紅艷同樣拿不準這句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壹切都是含混的、模糊不清的,遠離自己簡單的人生經驗,並且也遠離媽媽的教導。李紅艷無法把握和判斷,她只有逃離。

回到家,令她驚訝又高興的是,左樸竟然坐在家裏的客廳裏。媽媽說:“哎呀呀!妳怎麽才回來?左樸已經來了好大壹會兒啦。”

左樸站起身,黑黑的臉上流淌著真誠的、略帶羞澀的笑容:“妳好!”

這是壹種看得見、摸得著的笑容,隔著好幾步遠,妳也能強烈地、清晰地感受到它的誠意和實在。李紅艷覺得眼睛裏又有東西要流出來。她無法說話,只是朝左樸微微咧咧嘴,算是回答他的問候。

左樸是到城裏來參加數學競賽的,李紅艷的爺爺奶奶托他帶了很多自家地裏產的東西來。

“我們的領隊老師說妳們學校的年級參賽選手叫方欣,是個女生。妳認識她嗎?”

李紅艷點點頭。

方欣,就是那個衣著樸素、剪壹頭短發、成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書的小個子女生。她的座位離陳羽飛很近,僅在前面兩排,但她好像從來不參與陳羽飛他們的課間談論,她是屬於另壹個圈子裏的人。

李紅艷似乎這才想起來,班上還有其他的同學,其他的圈子。怎麽這麽長的時間裏,自己眼睛裏就壹直只有飛來飛去的陳羽飛呢?

喝壹口水,左樸又不知輕重地蹦出壹句:“這次為什麽妳沒參加呢?來的時候,我還想著我們可以在賽場上壹見高低呢!”

左樸的話令李紅艷有壹種做夢的感覺。她勉強笑壹笑,說:“我現在的成績……怎麽說呢?沒有以前的好吧!”

媽媽趕忙打圓場:“艷艷剛到城裏來沒多久,還不適應呢。以後會好的。”

以後,以後真的會好嗎?

站在公***汽車站空曠的站牌下面,李紅艷看著左樸登上幾乎空無壹人的公交車,回過頭來對自己笑壹笑,然後車子帶著巨大的發動機的聲響,很快地開走了。

李紅艷壹個人慢慢地往家裏走。 路上很安靜,有路燈影影綽綽地在樹間照著。李紅艷似乎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她靜靜地聽著,聽著來自自己身體深處的、並不曾改變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