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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公孫醜下》的翻譯

(壹)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裏之城,七裏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孟子說:“有利的天時不如有利的地勢,有利的地勢不如人心的團結。三裏的內城,七裏的外城,包圍起來攻打它,卻不能取勝。包圍起來攻打它,必定有得天時的戰機,然而卻不能取勝,這是有利的天時不如有利的地勢。城墻不是不高,護城河不是不深,兵器鎧甲不是不堅利,糧食不是不多,(可是敵人壹來卻)棄城逃離,這便是有利的地勢不如人心的團結。所以說,控制人民不遷逃,不靠國家的疆界,鞏固國家不靠山川的險阻,威服天下不靠兵器鎧甲的堅利。得到仁義的人,幫助他的就多;失掉仁義的人,幫助他的就少。幫助他的人少到極點,連家裏人都背叛他;幫助他的人多到極點,天下的人都歸順他。讓天下人都歸順他的人去攻打連家裏人都背叛他的人,(必然所向無敵;)所以君子不戰則罷,戰則必勝。”

(二)孟子將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朝①,將視朝,不識可使寡人得見乎?”

孟子正要去朝見齊王,齊王派人來說:“我本該來看望您的,但是有畏寒的病,不能吹風。明天早晨,我將臨朝聽政,不知(您是否肯來)讓我見見您嗎?”

對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

孟子回話道:“我不幸生了病,不能到朝廷上去。”

明日,出吊於東郭氏②。公孫醜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

第二天,孟子出門到東郭氏家去吊喪。公孫醜說:“昨天推說有病,今日卻去吊喪,也許不合適吧?”

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

孟子說:“昨天有疾,今天好了,怎麽不能去吊喪?”

王使人問疾,醫來。孟仲子對曰③:“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趨造於朝,我不識能至否乎?”

齊王派人來詢問病情,醫生也來了。孟仲子應付來人說:“昨天有王的召令,他不巧有點小病,不能到朝廷去。今天病好了點,急匆匆趕赴朝廷去了,不知道現在到了沒有?”

使數人要於路,曰:“請必無歸,而造於朝!”

孟仲子隨即派了幾個人到路上去攔截孟子,告訴他:“請您壹定不要回家,趕快到朝廷去!”

不得已而之景醜氏宿焉④。

孟子不得已,就到景醜氏家去歇宿。

景子曰:“內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醜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

景子說:“在家有父子,在外有君臣,這是人世間最重大的倫理關系。父子關系以慈愛為主,君臣關系以恭敬為主。我看到了齊王對您敬重,卻沒看到您怎麽敬重齊王。”

曰:“惡!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雲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

孟子說:“咳!這是什麽話!齊國人沒有壹個拿仁義的道理去說給齊王聽的,難道是認為仁義不好嗎?(只是)他們心裏在想:‘這個君王哪值得同他去談仁義!’那麽,(對齊王的)不恭敬沒有比這更大的了。至於我,不是堯、舜之道不敢在齊王面前陳述,所以齊國人沒有壹個像我這樣敬重齊王的。”

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禮曰: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固將朝也,聞王命而遂不果,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

景子說:“不,不是說的這個。禮的規定說:父親召喚,兒子不能用‘諾’應答,(而要恭敬地用‘唯’應答);君王宣召,臣子不等車子駕好就動身。您本來準備去朝見,聽了君王的召令卻不去了,這恐怕與禮的規定不大符合吧。”

曰:“豈謂是與?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夫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壹道也。天下有達尊三:爵壹,齒壹,德壹。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惡得有其壹以慢其二哉?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故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霸。今天下地醜德齊,莫能相尚,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湯之於伊尹,桓公之於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不可召,而況不為管仲者乎?”

孟子說:“難道能這麽說嗎?曾子說過:‘晉國、楚國的財富,沒法比得上。不過,它們憑借財富,我憑借我的仁德;它們憑借爵位,我憑借我的道義,我欠缺什麽呢?’難道這話沒有道理而曾子隨便說說的麽?這或許是另有壹種道理的罷。天下普遍看重的東西有三樣:爵位、年紀、道德。在朝廷裏,沒有比爵位更尊貴的,在鄉裏,沒有比年齡更尊貴的,輔助君主、管理百姓,沒有比道德更尊貴的。(他)哪能有了其中壹種(爵位)而輕視另兩種(年齡、道德)呢?所以想要有大作為的君主,必定有他不能召見的臣子,要有事情商議,那就(親自)前去請教。如果他不像這樣(誠心實意)地崇尚道德、喜愛仁義,就不值得同他壹起幹事。所以湯王對於伊尹,(首先是)向他學習,然後才把他當作臣子,所以不費力氣就統壹了天下;桓公對於管仲,(首先也是)向他學習;然後才把他當作臣子,所以不費力氣就稱霸諸侯。現在天下(大的諸侯國)土地相等,德行相似,誰也超不過誰,(之所以如此)沒有別的原因,是因為(君主)喜歡任用聽從他們使喚的人做臣,而不喜歡任用教導他們的人做臣。湯王對於伊尹,桓公對於管仲,就不敢隨意召見。管仲尚且不能隨意召見,何況不願做管仲的人呢?”

註釋①朝(Zhāo):早晨。②東郭氏:齊國的壹個姓東郭的大夫。③孟仲子:孟子的堂弟,又是他的學生。④景醜氏:齊國大夫景醜。

(三)陳臻問曰①:“前日於齊,王饋兼金壹百而不受②;於宋,饋七十鎰而受③;於薛,饋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壹於此矣。”

陳臻說:“以前在齊國,齊王送您壹百鎰好金您不接受;在宋國,送您七十鎰,您接受了;在薛,送您五十鎰,您接受了。如果以前不接受是對的,那麽後來接受就是錯的;後來接受如果是對的,那麽以前不接受就是不對的。在這兩種情況中,您必定處於其中的壹種了。”

孟子曰:“皆是也。當在宋也,予將有遠行,行者必以贐,辭曰:‘饋贐。’予何為不受?當在薛也,予有戒心,辭曰:‘聞戒,故為兵饋之。’予何為不受?若於齊,則未有處也。無處而饋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

孟子說:“都是對的。當在宋國的時候,我將要遠行,遠行的人必然要用些路費,宋君說:‘送點路費(給妳)。’我為什麽不接受?當在薛地的時候,我有防備(在路上遇害)的打算,主人說:‘聽說需要防備,所以送點錢給妳買兵器。’我為什麽不接受?至於在齊國,就沒有(送錢的)理由。沒有理由而贈送,這是收買我啊。哪有君子可以用錢收買的呢?”

註釋①陳臻:孟子弟子。②金:古代所說的金,多是指黃銅。③鎰(yì):古代的重量單位之壹,二十兩為壹鎰。

(四)孟子之平陸①,謂其大夫曰②:“子之持朝之士,壹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

孟子到了平陸,對那裏的長官(孔距心)說:“如果妳的衛士壹天三次擅離職守,開除不開除他呢?”

曰:“不待三。”

孔距心說:“不必等三次。”

“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兇年饑歲,子之民,老羸轉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

(孟子說:)“那麽您失職的地方也夠多的了。荒年饑歲,您的百姓,年老體弱拋屍露骨在山溝的,年輕力壯逃荒到四方的,將近壹千人了。”

曰:“此非距心之所得為也。”

孔距心說:“這個問題不是我能夠解決的。”

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之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

孟子說:“假如現在有個人,接受了別人的牛羊而替他放牧,那麽必定要為牛羊尋找牧場和草料了。如果找不到牧場和草料,那麽是把牛羊還給那個人呢,還是就站在哪兒眼看著牛羊餓死呢?”

曰:“此則距心之罪也。”

孔距心說:“這是我的罪過。”

他日,見於王曰:“王之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為王誦之。

往後的某壹天,孟子朝見齊王說:“大王的地方長官我認識五個,能認識自己罪過的,只有孔距心。”(孟子)給齊王復述了壹遍他與孔距心的談話。

王曰:“此則寡人之罪也。”

齊王說:“這是我的罪過啊。”

註釋①平陸:齊國邊境的邑,在今山東汶上縣北。②大夫:這裏指地方上的行政長官。

(五)孟子謂蚔蛙曰①:“子之辭靈丘而請士師②,似也,為其可以言也。今既數月矣,未可以言與?”

孟子對蚔蛙說:“妳辭去靈丘地方長官的職務,請求擔任法官,似乎是有道理的,因為可以(接近齊王向他)進諫了。現在已經幾個月了,還不可以進諫嗎?”

蚔蛙諫於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

蚔蛙向齊王進諫而不被采納,便辭官而去。

齊人曰:“所以為蚔蛙則善矣,所以自為,則吾不知也。”

齊國有人議論說:“孟子替蚔蛙出的主意倒是很好了,他怎麽為自己考慮,我就不知道了。”

公都子以告。

公都子把這話告訴了孟子。

曰:“吾聞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我無言責也,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余裕哉?”

孟子說:“我聽說過這樣的話:有官職的人,如果無法行使他的職責就辭職;有進諫責任的,無法盡到進諫的責任就辭職。我既沒有官職,又沒有進諫的責任,那麽我的行動進退,難道不是寬寬綽綽大有回旋余地了嗎?”

註釋①蚔(chí)蛙:齊國大夫。②靈丘:齊國邑名。士師:官名,掌禁令、獄訟、刑罰,為古代法官之通稱。

(六)孟子為卿於齊,出吊於滕,王使蓋大夫王驩為輔行①。王驩朝暮見,反齊滕之路,未嘗與之言行事也。

孟子在齊國擔任卿,奉命到滕國去吊喪,齊王派蓋地的大夫王驩作為副使與孟子同行。王驩(同孟子)朝夕相見,但在從齊國到滕國的來回路上,孟子不曾同他談起出使的事情。

公孫醜曰:“齊卿之位,不為小矣;齊滕之路,不為近矣,反之而未嘗與言行事,何也?”

公孫醜說:“齊國卿的職位不算小了;齊國與滕國之間,路不算近了,往返途中不曾同他談起出使的事情,為什麽呢?”

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

孟子說:“那個人既然獨自包辦了,我還說什麽呢?”

註釋①蓋(gě):齊國邑名,在今山東沂水縣西北。王驩:蓋邑的地方長官,齊王的寵臣。

(七)孟子自齊葬於魯,反於齊,止於嬴①。

孟子從齊國到魯國去(安葬母親),返回齊國時,在嬴地停留。

充虞請曰②:“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嚴,虞不敢請。今願竊有請也:木若以美然。”

充虞請問道:“前些日子您不知道我缺乏能力,派我監理打造棺槨的事,當時事情匆迫,我不敢請教。現在想冒昧地問壹下:那棺槨似乎太華美了吧?”

曰:“古者棺槨無度,中古棺七寸,槨稱之。自天子達於庶人,非直為觀美也,然後盡於人心。不得,不可以為悅;無財,不可以為悅。得之為有財,古之人皆用之,吾何為獨不然?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於人心獨無恔乎?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

孟子說:“上古時候,棺槨沒有規定的厚度,中古時候,棺厚七寸,槨的厚度同棺相稱。從天子到平民百姓,(棺槨講究)不只是為了好看,而是這樣才稱盡了孝心。(由於等級的限制)不能用(好的棺槨),就不會稱心;沒有錢財用好的棺槨,也不會稱心。既有資格又有錢財,古人就都用好棺槨,為什麽偏我不能這樣?而且為了避免泥土挨近死者的肌膚(而用厚棺槨),對於孝子之心豈不是壹件感到慰藉的事嗎?我聽說過這樣的話:君子是不會因為愛惜天下財物而從儉辦父母的喪事的。”

註釋①嬴:齊國南部邑名,在今山東萊蕪縣西北。②充虞:孟子弟子。

(八)沈同以其私問曰①:“燕可伐與?”

沈同以個人名義問道:“燕國可以討伐嗎?”

孟子曰:“可。子噲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②。有仕於此③,而子悅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祿爵,夫士也,亦無王命而私受之於子,則可乎?何以異於是?”

孟子說:“可以。子噲不得把燕國讓給別人,子之不得從子噲那裏接受燕國。比方說,這裏有個士人,您喜歡他,就不稟告君王而私自把自己的俸祿、爵位讓給他,那個士人也不經君王同意,私自從您那裏接受俸祿和爵位,這樣行嗎?(子噲)讓君位的事,同這有什麽兩樣?”

齊人伐燕。

齊國攻打燕國。

或問曰:“勸齊伐燕,有諸?”

有人問道:“(您)鼓勵齊國攻打燕國,有這回事嗎?”

曰:“未也。沈同問‘燕可伐與’,吾應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則將應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今有殺人者,或問之曰:‘人可殺與?’則將應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殺之?’則將應之曰:‘為士師,則可以殺之。’今以燕伐燕,何為勸之哉?”

孟子說:“沒有。沈同問‘燕國可以征伐嗎?’我答復他說‘可以’,他們認為這個說法對,便去征伐燕國。他如果問‘誰能去征伐燕國?’那我將答復他說:‘奉了上天使命的人才可以去征伐。’就好比這裏有個殺人犯,如果有人問我:‘這個人該殺嗎?’我就回答說:‘可以。’他如果再問:‘誰可以去殺這個殺人犯?’那我就會回答他:‘做法官的才可以殺他。’現在,讓壹個跟燕國壹樣無道的國家去征伐燕國,我為什麽要鼓勵它呢?”

註釋①沈同:齊國大臣。②其事參見《梁惠王下》第十、十壹章及本篇下壹章。③仕:同“士”。

(九)燕人畔。王曰:“吾甚慚於孟子①。”

燕國人反抗(齊國的占領)。齊王說:“對孟子我感到很慚愧。”

陳賈曰②:“王無患焉。王自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

陳賈說:“大王不必犯愁。大王如果在仁和智方面同周公相比較,自己覺得誰強壹些?”

王曰:“惡!是何言也!”

齊王說:“咳!這是什麽話!”

曰:“周公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畔③。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盡也,而況於王乎?賈請見而解之。”

陳賈說:“周公派管叔去監察殷人,管叔卻帶著殷人叛亂。(如果周公)知道他會反叛還派他去,這是不仁;如果不知道他會反叛而派他去,這是不智。仁和智,周公還未能完全具備,何況您大王呢?請允許我見到孟子時向他作些解釋。”

見孟子,問曰:“周公何人也?”

陳賈見到孟子,問道:“周公是怎樣壹個人?”

曰:“古聖人也。”

孟子說:“古代的聖人。”

曰:“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諸?”

陳賈說:“他派管叔監察殷人,管叔卻帶著殷人叛亂,有這回事嗎?”

曰:“然。”

孟子說:“是這樣。”

曰:“周公知其將畔而使之與?”

陳賈說:“周公是知道他會反叛而派他去的嗎?”

曰:“不知也。”

孟子說:“(周公)不知道。”

“然則聖人且有過與?”

“既然這樣,那麽(豈不是)聖人也會有過錯嗎?”

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過則改之;今之君子,過則順之。古之君子,其過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見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豈徒順之,又從為之辭。”

孟子說:“周公是弟弟,管叔是哥哥,(誰能料到哥哥會背叛呢?)周公的過錯,不也是情有可原的嗎?況且,古代的君子,犯了過錯就改正;現在的君子,犯了過錯卻照樣犯下去。古代的君子,他的過錯就像日食月食壹樣,人民都能看到;等他改正後,人民都仰望著他。現在的君子,豈只是堅持錯誤,竟還為錯誤作辯解。”

註釋①齊國占領燕國時,孟子曾向齊宣王提出,為燕立壹君主而後撤離。齊王不聽。兩年內,燕人不服;趙國等諸侯國也反對齊吞並燕,怕齊國因此而變得更強大,於是立燕昭王,燕人擁護,迫使齊軍敗退撤回。②陳賈:齊國大夫。③周武王滅商後,封紂王之子武庚於其舊都,派其弟管叔、蔡叔、霍叔去監視殷的遺民。武王死後,成王幼,周公執政,管叔等和武庚反叛,後周公平定了叛亂。

(十)孟子致為臣而歸。王就見孟子,曰:“前日願見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棄寡人而歸,不識可以繼此而得見乎?”

孟子辭掉齊國的官職要回鄉。齊王到孟子住處去見他,說:“過去想見您而不可能,(後來)能在壹個朝廷裏***事,我非常高興;現在您要撇下我回去了,不知今後還能見到您不?”

對曰:“不敢請耳,固所願也。”

孟子回答道:“我不敢要求(同大王相見)罷了,這本來就是我所希望的。”

他日,王謂時子曰①:“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弟子以萬鐘②,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子盍為我言之?”

過後的某壹天,齊王對時子說:“我打算在都城裏給孟子壹所房屋,用壹萬鐘糧食供養他的弟子,讓大夫和百姓都有個效法的榜樣。妳何不替我去對孟子談談這件事呢?”

時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③,陳子以時子之言告孟子。

時子通過陳子把(齊王的打算)告訴給孟子,陳子就把時子的話告訴了孟子。

孟子曰:“然,夫時子惡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辭十萬而受萬,是為欲富乎?季孫曰④:“異哉子叔疑⑤!使己為政,不用,則亦已矣,又使其子弟為卿。人亦孰不欲富貴?而獨於富貴之中有私龍斷焉。’古之為市也,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賤丈夫焉,必求龍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為賤,故從而征之。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

孟子說:“是啊,時子哪知道這件事是不能做的呢?如果我想富,辭掉了十萬鐘的俸祿卻來接受這壹萬鐘的賞賜,這是想要富嗎?季孫說:‘真奇怪啊,子叔疑這個人!想讓自己做官,沒被任用,那也就算了,卻又叫他的子弟去做卿。人們誰個不想富貴?而偏偏在富貴之中有人想獨自壟斷。’古時候做買賣,是拿自己所有的東西交換所沒有的東西,有關部門的官吏管理這種事罷了。有個下賤的漢子,總要找塊高地登上去,用來左右張望,(企圖)把集市貿易的好處都撈到。人人都認為他卑鄙,於是就對他征稅。對商人征稅就是從這個下賤的漢子開始的。”

註釋①時子:齊國大夫。②鐘:古代容量單位,壹鐘合古代的六石四鬥。③陳子:即陳臻,孟子弟子。④季孫:人名,事跡不詳。⑤子叔疑:人名,事跡不詳。

(十壹)孟子去齊,宿於晝①。有欲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應,隱幾而臥。

孟子離開齊國,在晝邑宿夜。有個想為齊王挽留孟子的人,恭敬地坐著跟孟子說話。孟子不答理他,靠著小桌子打盹。

客不悅曰:“弟子齊宿而後敢言②,夫子臥而不聽,請勿復敢見矣。”

客人不高興地說:“我先齋戒了壹天,然後才敢來同您說話,您卻睡覺不聽我說,今後再不敢來見您了。”(說完,起身要走。)

曰:“坐!我明語子。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則不能安子思③;泄柳、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則不能安其身④。子為長者慮,而不及子思;子絕長者乎?長者絕子乎?”

孟子說:“坐下,我明白地告訴妳,從前,魯繆公要是沒有人在子思身邊(伺候致意),就不能使子思安心留下;要是沒有賢人在魯繆公身邊,就不能使泄柳、申詳(在魯國)安身。妳替我這個長輩著想,卻想不到(魯繆公怎樣地對待)子思;(光勸我留下而不去勸齊王改變態度,)這是妳跟我這個長輩搞僵了呢,還是我這個長輩跟妳搞僵了呢?”

註釋①晝:齊國邑名,在今山東臨淄附近。②齊:同“齋”,齋戒。古人在有重大事情前,沐浴更衣,不飲酒,不吃葷,以示誠敬,稱齋戒。③魯繆公是魯國國君,名顯,前409年—前377年在位。子思,名孔伋,孔子之孫。魯繆公尊敬子思,常派人在子思身邊伺候致意,使子思安心。④泄柳、申詳:同為魯繆公時賢人。泄柳亦稱子柳;申詳,孔子弟子子張之子。他們二人認為,如果沒有賢者在左右維護君主,自身就感到不安。

(十二)孟子去齊。尹士語人曰①:“不識王之不可以為湯武,則是不明也;識其不可,然且至,則是幹澤也②。千裏而見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後出晝,是何濡滯也?士則茲不悅。”

孟子離開齊國。尹士對人說:“不知道齊王不能成為商湯、周武王那樣的君主,那就是不明智;知道齊王不可能,然而還是到齊國來,那就是為著期求好處。不遠千裏地來見齊王,不相投合而離開,在晝邑住了三夜才走,為什麽這樣滯留遲緩呢?我對(孟子)這壹點很不高興。”

高子以告③。

高子把這番話告訴了孟子。

曰:“夫尹士惡知予哉?千裏而見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予三宿而出晝,於予心猶以為速,王庶幾改之,王如改諸,則必反予。夫出晝,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後浩然有歸誌。予雖然,豈舍王哉?王由足用為善。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予豈若是小丈夫然哉?諫於其君而不受,則怒,悻悻然見於其面,去則窮日之力而後宿哉?”

孟子說:“那尹士哪會懂得我(的想法)呢?千裏迢迢來見齊王,這是我自己願意的;不相投合而離開,難道也是我願意的嗎?我是不得已罷了。我住了三夜才離開晝邑,在我心裏還覺得太快了,(心想)齊王或許會改變態度的,齊王如果改變了態度,壹定會召我回去。(等到)離開了晝邑,齊王沒有(派人)追我回去,我這才毅然下定決心回老家去。我雖然這麽做了,難道肯舍棄齊王嗎?齊王還是完全可以行善政的。齊王如果任用我,那豈只是齊國的百姓得到安寧,天下的百姓都能得到安寧。齊王或許會改變態度的!我天天期望著他能改變!我難道像那種氣度狹小的人嗎?向君主進諫不被接受,就怒氣沖沖,臉上顯露出不滿的表情,離開時就非得拼盡壹天的氣力趕路,然後才歇宿嗎?”

尹士聞之,曰:“士誠小人也。”

尹士聽了這話,說:“我真是個小人啊。”

註釋①尹士:齊國人。②幹:求。③高子:齊國人,孟子弟子

(十三)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①:“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②”

孟子離開齊國,充虞在路上問道:“老師似乎有些不愉快的樣子。以前我聽您說過:‘君子不抱怨天,不責怪人。’”

曰:“彼壹時,此壹時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而來,七百有余歲矣。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

孟子說:“那是壹個時候,現在是壹個時候。每五百年必定會有聖王出現,這期間也必定會有聞名於世的賢才。從周以來,已經七百多年了。按年數說,已經超過了;按時勢來考察,該出現聖君賢臣了。上天還不想讓天下太平罷了,如果想讓天下太平,在當今這個時代,除了我,還有誰(能擔當這個重任)呢?我為什麽不愉快呢?”

註釋①充虞:孟子弟子。②此句是孔子之語,見《論語·憲問》。

(十四)孟子去齊,居休①。公孫醜問曰:“仕而不受祿,古之道乎?”

孟子離開齊國,停住在休地。公孫醜問道:“做了官卻不接受俸祿,這是古代的規矩嗎?”

曰:“非也。於崇②,吾得見王,退而有去誌,不欲變,故不受也。繼而有師命,不可以請。久於齊,非我誌也。”

孟子回答道:“不是的。在崇地,我見到了齊王,回來後就有了離開齊國的想法,我不想改變(這個想法),所以不接受(俸祿)。接著齊國有戰事,不便申請離開。長時間呆在齊國,不是我的意願。”

註釋①休:地名,在今山東滕縣北,距孟子家約百裏。②崇:地名,不可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