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麟征乃黃埔系名將中赫赫有名的儒將,他不僅熟讀古今兵書,且廣涉古典文學、諸子百家等,亦雅好書法,勤於臨池。
關麟征讀書善於獨立思考,1930年代初,在任教導第二師十壹旅旅長時讀馬君武翻譯的達爾文《物種起源》,書中說人是由猿猴進化來的,他不以為然,對旅部中校主任參謀覃異之說:“為什麽現在的猿猴不能變人?難道只變壹次就不變了嗎?我認為人生下來就是人,只有原始人與現代人的區別。人是萬物之壹種,不是由別的種變來的。”關麟征熟讀《孫子兵法》,對其中的“善戰者其勢險,其節短,勢如擴弩,節如撥機”,他的領會是:“勢險,就是給敵人造成危險的環境,如引誘敵人進入我的埋伏圈,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壹舉而殲滅之,這就是節短。孫子兵法的奧妙就在‘險、短’兩個字。”對於近代兵法,尤其是克勞塞維斯的《戰爭論》,他深諳於心,任五十二軍軍長時曾在軍訓總隊講演,並被《大公報》學術專欄連載。在雲南文山駐防時,他經常向幹訓班講《易經》。關麟征的口才很好,曾壹再告誡學生:“要學兵法,要學戰史,但更要記住孫武子的話:‘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之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還要記住嶽武穆的話:‘運用之妙,存乎壹心。’而絕不能做不知靈活運用的趙括式的悲劇人物。”
黃埔軍人中善書者不少。張靈甫早年曾考入北京大學歷史系,後入黃埔四期,常給袍澤書寫中堂、對聯,南京的部隊中多懸掛他的墨寶。羅列,黃埔四期生,西南軍政長官公署參謀長,遷臺後調升陸軍總司令,陸軍二級上將,其書學趙孟,後自成壹家。袁樸,黃埔壹期生,中將軍長,抵臺後晉升軍團司令,陸軍副總司令,陸軍二級上將,其書筆力遒勁,可圈可點。劉釗銘,浙江諸暨人,黃埔五期生,國民黨第五十七軍副軍長兼二壹五師師長,1949年12月在四川邛崍起義,新中國成立後任諸暨政協副主席,其書秀麗中見舒展,頗見書法功底。但在黃埔系將領中,最著名的書家是關麟征與張靈甫。
1944年冬,關麟征因公從雲南至重慶,於右任在寓所宴請關麟征,約了在陸軍大學學習的陜西同鄉張靈甫、龐齊、黨必剛作陪。宴會之後,龐齊、黨必剛素知關麟征善書,遂索書,關說:“恐怕沒人敢在於先生這裏寫字吧!不過,我敢寫,班門弄斧嘛!”又回頭笑著對於右任說:“聽說有壹次我給您寫的信,有的字,您都不認識。”於右任笑著說:“那是妳胡畫呢!”意思是說關麟征寫的草書不規範。關麟征在於右任的書案上給龐齊、黨必剛龍飛鳳舞地寫了兩幅草書。寫完後,於右任鼓勵關說:“大有進步。”張靈甫當時可能是因為與關有部屬關系,也可能是黃埔先後資歷(張是黃埔四期,關是黃埔壹期)的原因,在關麟征面前頗為拘謹,從上衣口袋取出壹個本子,恭恭敬敬地遞給關說:“請總司令給我題幾句話。”時關任第壹方面軍副總司令。
關麟征童年在陜西戶縣文義村蒼溪小學上學時,天資聰穎,但好舞槍弄棒,愛打抱不平。因為他經常打架,老師張修甫訓斥他:“關誌道,妳日後要把事能幹成,妳把驢騎到我門上罵來!”十余年後,張修甫當了陜西省立西安壹中校長,關麟征成了旅長。關麟征有次回鄉,也沒騎驢找老師,而是提著禮物恭恭敬敬地去看望老師,給老師寫了壹幅中堂。四年制陜西醫學專科學校校長張乃華曾見過這幅中堂,有點不相信是關麟征寫的。1946年關自滇返陜,在西安飯莊宴請各界名流,張乃華是關的戶縣同鄉,亦在邀請之列。隔數日,關邀張至西安北大街二府街私宅,二人相談甚歡。關在談話中說自己在戰爭中間不得不在馬背上、戰壕中讀書練字,借以充實自己。張乃華遂問張修甫校長家中那幅中堂可是關親筆所寫?“是我寫的。”關笑著說,“在鄉黨、前輩面前不必藏拙,姑且獻醜取笑罷了。”張說:“是的,鄉黨故舊情難卻——敢煩妳揮如椽之筆以留永念?”關說:“倘若妳這個德國醫學博士不嫌棄的話,我現在就來塗鴉了!”當即吩咐副官取來筆墨紙硯,伏案疾書《孟子·萬章》句:“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祿之以天下,弗顧也。”同年,關得知臨潼華清池藏有壹幢北魏元萇《溫泉頌》碑,此乃歷代列之為碑石珍品,關對此碑十分愛慕,欲得此碑拓片,即派員到臨潼縣政府交涉,並責成臨潼縣政府妥善保護碑石。還以法幣10萬元的巨額饋贈作為臨潼縣中學生獎學基金,當時社會輿論皆以“儒將高風”頌之。關麟征熱心教育,早在1934年就在戶縣老家真花硙村興辦興中小學,當年就招收學齡兒童130余人; 1946年又興辦振華威中學,占地60畝,校舍70余間,關親任校長。振華威中學在新中國成立後改名戶縣師範,後又改為戶縣三中,現名振華中學。
在抗戰勝利後,關麟征失歡於權貴,頻遭群小誹謗,仕途屢遭挫折。而關生性剛直,又不肯阿諛奉承,隨俗浮沈,於1949年秋毅然攜眷定居香港。關在香港深居簡出,不參加任何政治性的集會和社會活動,不會見新聞記者,不在報刊上發表任何言論,以讀書、寫字、教育子女為樂。對《春秋》《易經》《戰國策》和《孫子兵法》等熟讀深研;對懷素的草書《聖母》《食魚》《千字文自序》諸帖和於右任的標準草書《千字文》精心研究和臨習。關麟征擅草書,用筆大開大合、豪放雍容,自有壹股陽剛之氣蕩漾其間。關麟征的草書是其胸襟、學養的外化,正所謂“字如其人”。其草書作品曾參加香港大會堂展覽,受到各界好評。
1975年蔣介石病逝臺灣,關麟征素裝赴臺吊唁。黃埔同學黃傑等人到機場迎接,關麟征與黃傑抱頭痛哭。在臺期間,蔣經國多次挽留,關終不應。關麟征晚年有回大陸觀光之願,惜未成行。他常與家人壹起看電影,對大陸攝制的電影《借東風》《楊門女將》等十分欣賞。有壹次全家去看晉劇影片《六月雪》,由於影片中的晉劇唱腔和道白與秦腔類似,引發了他對故鄉親人的思念,不禁潸然淚下。
1980年7月30日淩晨,關麟征病危送香港伊利莎白醫院,醫生護士在搶救過程中發現他胸前傷痕累累,甚為驚訝。關夫人介紹說:“這些都是他抗日奮戰時所負的傷。”在場的醫護人員無不感動。8月1日,關麟征逝世。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人民日報》和全國各大報紙都登載了他逝世的消息。舉殯之日,黃埔軍校各期留港學生及親友數百人執紼,新華社香港分社、全國政協和徐向前元帥(黃埔壹期)等送了花圈。徐向前向關麟征在香港的家屬發唁電雲:“噩耗傳來,至為悲痛,黃埔同窗,懷念不已!特此致唁,諸希節哀。”
責編 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