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1. 過:拜訪,探訪,看望。2. 具:準備。3. 合:環繞。4.郭:本指城郭,此指村莊。5. 場圃:農家的小院。6. 就:赴。這裏指欣賞的意思。7.至:到。8.軒:指窗戶。9.就菊花:指飲菊花酒。
老友備好了黃米飯和燒雞,邀我做客到他樸實的田家。
村子外邊是壹圈綠樹環抱,郊外是蒼翠的小山包平斜。
推開窗戶迎面是田地場圃,把酒對飲閑聊著耕作桑麻。
等到九月重陽節的那壹天,再壹次來喝酒、賞菊花啦!
老朋友宰了雞,燜好小米飯,邀請我作客到他的田家。
走進村裏像進入另壹個天地,眼前好壹幅幽美的圖畫——
濃密的綠樹團團環抱著村莊,壹脈青山在城郭外隱隱橫斜。
主人親熱地把我迎進屋內,推開窗子也就打開了話碴。
面對著堆金的谷場和滴翠的菜圃,我倆同飲村釀美酒,***話桑麻。
要走了,我還是留戀不舍,滿腔情誼化作兩句話:
等到秋高氣爽的重陽佳節,我還要再來品嘗美酒觀賞菊花。
孟浩然(公元689~740)唐代詩人。襄州襄陽(今湖北襄樊)人,世稱孟襄陽。前半生主要居家侍親讀書,以詩自適。曾隱居鹿門山。
隱居壹段時間,又想有所作為,因而到長安尋覓機會。他的詩得到了很高的評價,名聲壹時傳遍京師,可惜在仕途方面卻阻礙重重,始終得不到朝廷重視,孟浩然受到莫大的打擊,只得失意地回到鹿門山,悠遊山水間。之後雖有壹、兩次機會,但可惜都沒能施展才能。
公元740年,好朋友王昌齡來到襄陽,此時孟浩然背上生疽,己經快痊愈了,醫生叮嚀不可吃魚蝦等食物,可是老朋友相聚,飲酒聊天,無比歡樂,孟浩然竟忘了忌諱,吃了鮮魚,結果病毒發作死亡。活到五十二歲。
孟浩然詩歌絕大部分為五言短篇,題材不寬,多寫山水田園和隱逸、行旅等內容。雖不無憤世嫉俗之作,但更多屬於詩人的自我表現。他和王維並稱,其詩雖不如王詩境界廣闊,但在藝術上有獨特造詣,而且是繼陶淵明、謝靈運、謝眺之後,開盛唐田園山水詩派之先聲。孟詩不事雕飾,清淡簡樸,感受親切真實,生活氣息濃厚,富有奇妙自得之趣。如《秋登萬山寄張五》、《過故人莊》、《春曉》等篇,淡而有味,渾然壹體,韻致飄逸,意境清曠。孟詩以清曠沖淡為基調,但沖淡中有壯逸之氣,如《望洞庭湖贈張丞相》“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壹聯,精力渾健,俯視壹切。但這類詩在孟詩中不多見。總的來說,孟詩內容單薄,不免窘於篇幅。現通行的《孟浩然集》收詩263首,但竄有別人作品。新、舊《唐書》有傳。
沈德潛稱孟浩然的詩“語淡而味終不薄”(《唐詩別裁》)。也就是說,讀孟詩,應該透過它淡淡的外表,去體會內在的韻味。《過故人莊》在孟詩中雖不算是最淡的,但它用省凈的語言,平平地敘述,幾乎沒有壹個誇張的句子,沒有壹個使人興奮的詞語,也已經可算是“淡到看不見詩”(聞壹多《孟浩然》)的程度了。它的詩味究竟表現在哪裏呢?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這壹開頭似乎就象是日記本上的壹則記事。故人“邀”而我“至”,文字上毫無渲染,招之即來,簡單而隨便。這正是不用客套的至交之間所可能有的形式。而以“雞黍”相邀,既顯出田家特有風味,又見待客之簡樸。正是這種不講虛禮和排場的招待,朋友的心扉才往往更能為對方敞開。這個開頭,不甚著力,平靜而自然,但對於將要展開的生活內容來說,卻是極好的導入,顯示了氣氛特征,又有待下文進壹步豐富、發展。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走進村裏,顧盼之間竟是這樣壹種清新愉悅的感受。這兩句上句漫收近境,綠樹環抱,顯得自成壹統,別有天地;下句輕宕筆鋒,郭外的青山依依相伴,則又讓村莊不顯得孤獨,並展示了壹片開闊的遠景。這個村莊座落平疇而又遙接青山,使人感到清淡幽靜而絕不冷奧孤僻。正是由於“故人莊”出現在這樣的自然和社會環境中,所以賓主臨窗舉杯,“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才更顯得暢快。這裏“開軒”二字也似乎是很不經意地寫入詩的,但上面兩句寫的是村莊的外景,此處敘述人在屋裏飲酒交談,軒窗壹開,就讓外景映入了戶內,更給人以心曠神怡之感。對於這兩句,人們比較註意“話桑麻”,認為是“相見無雜言”(陶淵明《歸田園居》),忘情在農事上了,誠然不錯。但有了軒窗前的壹片打谷場和菜圃,在綠陰環抱之中,又給人以寬敞、舒展的感覺。話桑麻,就更讓妳感到是田園。於是,我們不僅能領略到更強烈的農村風味、勞動生產的氣息,甚至仿佛可以嗅到場圃上的泥土味,看到莊稼的成長和收獲,乃至地區和季節的特征。有這兩句和前兩句的結合,綠樹、青山、村舍、場圃、桑麻和諧地打成壹片,構成壹幅優美寧靜的田園風景畫,而賓主的歡笑和關於桑麻的話語,都仿佛縈繞在我們耳邊。它不同於純然幻想的桃花源,而是更富有盛唐社會的現實色采。正是在這樣壹個天地裏,這位曾經慨嘆過“當路誰相假,知音世所稀”的詩人,不僅把政治追求中所遇到的挫折,把名利得失忘卻了,就連隱居中孤獨抑郁的情緒也丟開了。從他對青山綠樹的顧盼,從他與朋友對酒而***話桑麻,似乎不難想見,他的思緒舒展了,甚至連他的舉措都靈活自在了。農莊的環境和氣氛,在這裏顯示了它的征服力,使得孟浩然似乎有幾分皈依了。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孟浩然深深為農莊生活所吸引,於是臨走時,向主人率真地表示將在秋高氣爽的重陽節再來觀賞菊花。淡淡兩句詩,故人相待的熱情,作客的愉快,主客之間的親切融洽,都躍然紙上了。這不禁又使人聯想起杜甫的《遭田父泥飲美嚴中丞》:“月出遮我留,仍嗔問升鬥。”杜詩田父留人,情切語急;孟詩與故人再約,意舒詞緩。杜之郁結與孟之恬淡之別,從這裏或許可以窺見壹些消息吧。
壹個普通的農莊,壹回雞黍飯的普通款待,被表現得這樣富有詩意。描寫的是眼前景,使用的是口頭語,描述的層次也是完全任其自然,筆筆都顯得很輕松,連律詩的形式也似乎變得自由和靈便了。妳只覺得這種淡淡的平易近人的風格,與他描寫的對象──樸實的農家田園和諧壹致,表現了形式對內容的高度適應,恬淡親切卻又不是平淺枯燥。它是在平淡中蘊藏著深厚的情味。壹方面固然是每個句子都幾乎不見費力錘煉的痕跡,另壹方面每個句子又都不曾顯得薄弱。比如詩的頭兩句只寫友人邀請,卻能顯出樸實的農家氣氛;三四句只寫綠樹青山卻能見出壹片天地;五六句只寫把酒閑話,卻能表現心情與環境的愜意的契合;七八句只說重陽再來,卻自然流露對這個村莊和故人的依戀。這些句子平衡均勻,***同構成壹個完整的意境,把恬靜秀美的農村風光和淳樸誠摯的情誼融成壹片。這是所謂“篇法之妙,不見句法”(沈德潛《唐詩別裁》)。“不鉤奇抉異……若公輸氏當巧而不巧者”(皮日休《郢州孟亭記》)。他把藝術美深深地融入整個詩作的血肉之中,顯得自然天成。這種不炫奇獵異,不賣弄技巧,也不光靠壹兩個精心制作的句子去支撐門面,是藝術水平高超的表現。譬如壹位美人,她的美是通體上下,整個兒的,不是由於某壹部位特別動人。她並不靠搔首弄姿,而是由於壹種天然的顏色和氣韻使人驚嘆。正是因為有真彩內映,所以出語灑落,渾然省凈,使全詩從“淡抹”中顯示了它的魅力,而不再需要“濃飾盛妝”了。
菊花,是我國名花,也是長壽名花。在“霜降之時,唯此草盛茂”,由於菊的獨特品性,菊成為生命力的象征。
早在屈原筆下,就已有“夕餐秋菊之落英”之句,即服食菊花瓣。漢代就已有了菊花酒。魏時曹五曾在重陽贈菊給鐘蹈,祝他長壽。晉代葛洪在《抱樸子》中記河南南陽山中人家,因飲了遍生菊花的甘谷水而延年益壽的事。梁簡文帝《采菊篇》中則有“相呼提筐采菊珠,朝起露濕沾羅懦”之句,亦采菊釀酒之舉。直到明清,菊花酒仍然盛行,在明代高濂的《遵生八箋》中仍有記載,是盛行的健身飲料。
重陽佳節,我國有飲菊花酒的傳統習俗。菊花酒,在古代被看作是重陽必飲、祛災祈福的“吉祥酒”。
我國釀制菊花酒,早在漢魏時期就已盛行。據《西京雜記》載稱“菊花舒時,並采莖葉,雜黍為釀之,至來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飲焉,故謂之菊花酒。”
晉代陶淵明也有“酒能祛百病,菊能制頹齡”之說。後來飲菊花酒逐漸成了民間的壹種風俗習慣,尤其是在重陽時節,更要飲菊花酒。《荊楚歲時記》載稱“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蓮耳,飲菊花酒,令長壽。”
到了明清時代,菊花酒中又加入多種草藥,其效更佳。制作方法為:用甘菊花煎汁,用曲、米釀酒或加地黃、當歸、枸杞諸藥。
由於菊花酒能疏風除熱、養肝明目、消炎解毒,故具有較高的藥用價值。明代醫學家李時珍指出,菊花具有“治頭風、明耳目、去瘺癉、治百病”的功效。
古時菊花酒,是頭年重陽節時專為第二年重陽節釀的。九月九日這天,采下初開的菊花和壹點青翠的枝葉,摻和在準備釀酒的糧食中,然後壹齊用來釀酒,放至第二年九月九日飲用。傳說喝了這種酒,可以延年益壽。從醫學角度看,菊花酒可以明目、治頭昏、降血壓,有減肥、輕身、補肝氣、安腸胃、利血之妙。時逢佳節,清秋氣爽,菊花盛開,窗前籬下,片片金黃。除登高插茱萸外,親友們三五相邀,同飲菊酒,***賞黃花,確實別有壹番情趣。尤其是詩人們,賞菊飲酒,吟詩唱酬,給後世留下不少佳句。
由於菊花酒的緣故,重陽又成了祭祀酒業神的酒神節。如《山東民俗·重陽節》介紹,山東酒坊於重陽節祭缸神,神為杜康。在貴州仁懷縣茅臺鎮,每年重陽,開始投料下藥釀酒,傳說是因九九重陽,陽氣旺盛才釀得出好酒。每當烤出初酒時,老板在貼“杜康先師之神位”的地方點香燭,擺供品祈禱釀酒順利(見《中國民俗采英錄》)。在湖南寧遠,每於九月九日“競造酒,日重陽酒”。這些風俗說明,重陽與酒的關系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