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個浪漫溫情的篇名,壹個封建沒落的家族,壹個美麗世故的女子,在相互的爭奪攻殲中學會冷漠、堅強、與還擊。可是偏偏又遇到壹個狡猾勁刮的範柳源,她的宿命就此在自己的掌控中戲劇般上演。也許因為張愛玲自己的生活境遇的關系,在她犀利、細碎、冷酷的筆尖下封建沒落家族的勾心鬥角、力求自保、見利忘義躍然紙上。而在夾縫中茍且自安的貴族小姐白流蘇也終於受不得這份淩辱,抱著殘缺的自尊,賭上自己所謂的青春,為了壹段未知因果的的婚姻,在戰爭的前夕奔波到暫且安寧的香港。經歷過欲擒故縱的相互勾引與生死契闊的慘烈戰爭,還是把生命交與了對方,滿足了雙方對彼此的覬覦。
而小說的精致還不是故事的千回百轉,也不是人物之間的矛盾的逐層升級,而是張愛玲對白流蘇這個人物形象的精心構造。白流蘇在壹段戚戚艾艾的胡琴曲裏出場,在開場的矛盾裏,壹段神態描寫把她生氣的細節呈現在讀者面前。“流蘇氣得渾身亂顫,把壹只繡了壹半的拖鞋面子抵住了下頜,下頜抖得仿佛要落下來了。”那時的白流蘇還禁不得別人的旁敲側擊,對家族的勾心鬥角和視親如虎還沒看的那麽透徹,還對這個家殘存著最後壹絲希望。而後在母親床前的慟哭壹幕更是透視了她的脆弱和無奈。她只是無力的哀求著,等著別人給的公道,卻不能,或者說不敢去爭取自己的尊嚴和獨立。她不像《半生緣》的顧曼楨,她沒有文化,家族也沒有被逼到為了生計要她出門去謀生的地步,沒有經濟獨立能力,就不可能占有話語權。
局勢在徐太太到來之後迅速扭轉,在聽得徐太太壹席話之後,白流蘇在鏡子面前審視自己僅有的資本,露出狡黠的笑。心靈開始變得堅硬的她學會了主動放棄這份不值得珍惜的親情。她已經暗自忖度下定決心用殘存的青春做壹次賭註了。並且很快憑借在婆家學到的交際手腕,在金枝的相親見面酒會上,給了所有人壹個無聲的嘴巴子。回到屋裏之後對別人的閑言碎語和有意挑釁她充耳不聞,對於勾引侄女的未婚夫不但不覺得是壹種羞恥,反而露出勝利的笑。這時的白流蘇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小算盤,也不再是那個嬌小、脆弱、無奈的小女人了。
終於在徐太太夫婦幫襯下,壹起前往了香港,並在生命的際遇裏發生了傾城的變遷。他們對彼此都了若指掌,都把對方看得透亮,他們都不肯先低下高傲的頭,可是他們又是彼此愛著的。在壹個月夜範柳源三番五次把電話打來,在第二天又裝作沒事壹樣,在白流蘇把這壹切當做壹場夢境後,所有的故事都仿佛又回到了原點。她抱著殘剩的自尊回到上海,在萬般的心理折磨下度過日日夜夜,又等回壹段傳奇,婚姻終於成為事實,伴著整座城的淪陷,和壹個女人的暗自歡心。
這場愛的角力柳原費了心機,他對流蘇說的俏皮話在時下也是女人們歡喜聽的。例如"有些傻話,不但是要背著人說,還得背著自己。讓自己聽了也怪難為情的。譬如說,我愛妳,我壹輩子都愛妳",笑話流蘇穿的衣服像藥瓶,卻又不失時機補壹句:“妳就是醫我的藥”等等,堪稱情話經典。把柳原放在當下仍然可算壹個好男人,雖然當心著自己的財產,只想找個不讓自己負責的情人,卻畢竟還是負責了。在傾城之戰的第二天,便冒了生命危險找了輛軍用卡車進城來接流蘇。其實,他是本可以留到相對安全的淺水灣飯店的,何況當時的他並沒有與流蘇結婚。即便就算結婚,他也大可以不管她,如果真的自私。他的試探和與流蘇的“鬥計鬥謀”,不過是他放心不了流蘇對他的愛到底有幾分而已。如此煞費苦心地借助徐太太邀了流蘇至香港,又在半夜隔著電話線對流蘇說“我愛妳”……其實他是動了真情的。反過來也可說都市裏的人雖然愛著,卻又殫精竭慮耍著手腕,無非是怕自己的這份愛受到傷害,只好小心又小心地裹著,非要妳明朗壹點我晦暗壹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