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譽為民國閨秀。
她被世人稱為“民國最後壹位才女”。
她寫得壹筆娟秀端凝的小楷,被譽為“當代小楷第壹人”。
她擅昆曲,能作詩,善書法,會丹青,“琴棋書畫”樣樣皆精。
她就是合肥四姐妹之壹,張充和。
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該怎麽寫好這個人物,總感覺她和民國時期其他女性是不壹樣的,她有著那份獨屬於她的恬淡靜雅。她很有才華,在姐妹四人之中是全才,可她似乎對壹切都滿不在乎,表現得無欲無求。
她像舊時的大家閨秀壹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這也僅僅是為了自娛自樂而已。她沒有張愛玲說的“出名要趁早”這樣的想法,有的,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興趣而已。
她生性淡然,認為人與人之間相處,應該保持適當距離。親而有間,疏而有密。即便是再好的關系,也要保持適當的距離感,才能讓友誼長存。即使是在戀愛、婚姻裏,男女雙方也要保持相對獨立。“刺猬法則”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她的淡泊,就像她的那首詩裏面的那句“十分冷淡存知己,壹曲微茫度此生”,這句話就是對她壹生的真實寫照。
可能有些人是因為卞之琳的那首耳熟能詳的斷章而認識她。
也有人因為她是“合肥四姐妹”之壹而認識她。葉聖陶先生曾經說過“九如巷張家的幾個姑娘,誰娶了她們都會幸福壹輩子”。
還有人是因為她是沈從文的小姨子而認識她,甚至,湘西鳳凰沈從文的墓誌銘都是出自她之手。
她沒有林徽因,陸小曼那麽個性鮮明,她的性格淡漠得在那個時代沒有多大的存在感,她只是喜歡壹個人安靜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她永遠活在壹個自己創造的古典世界裏,那個世界,她推開門,悠然見南山。她不像尋常女子,將愛情描摹得隆重盛大,非此不可。在她的人生裏,愛情更像是錦上添花,即便沒有也沒有關系。她像是遺世而獨立的空谷幽蘭,在別人遺忘的角落裏,散發出屬於自己的芬芳。
她曾經說過她對自己的作品就像隨地吐痰,無刻意留存。誰有興趣誰收藏,誰想發表誰發表,“壹切隨緣”。
如此心性,反而更像生活在當今時代的人。
1914年,張充和出生於上海,祖籍安徽合肥,是張家第四個女娃。
張家姐妹四個的姓名分別是張元和、張允和、張兆和、張充和,每個人名字裏也有“兩條腿”,張冀牗希望女兒們不要困守在閨房裏,都能走得更高更遠。
恰好當時在張家做客的叔祖母提出把張充和過繼給自己想法,壹說,張家同意了。叔祖母是李鴻章的侄女,在大家族中的張充和生活了16年。
在合肥的老宅中,她堅持寫毛筆字。
4歲會背詩,6歲識字,能誦《三字經》、《千字文》。
16歲前閉門苦讀《史記》、《漢書》、《左傳》、《詩經》等典籍。
這16年是她的壹生最單純最純粹的時光。
回到張家後,她才發現自己和三個姐姐是那麽不同。她們接受的是新時期的新思想,而她過去16年接受的是標準的傳統思想。
她羨慕她們身上接受西方思想洗禮後提現出來的“科學”“民主”,而她自認為自己不懂政治。她看似孤僻,實則喜歡壹個人默默地看自己的書,寫自己的文字。其實她只是享受那樣獨處的時間罷了。
1933年,19歲的張充和到北平參加三姐張充和和沈從文的婚禮。
這壹年,她成功考取了北大中文系。雖然,數學考了個零分,但是作文滿分讓胡適直接破格錄取。事後,胡適才知道那位化名為“張璇”的數學考零分作文滿分的人是沈從文的小姨子。當然,這是後話了。
她在北大過了愉快的三年。北大中文系名師濟濟,胡適,錢穆、馮友蘭、聞壹多、劉文典授課令她受益良多。
她也經常去清華與弟弟壹道去聆聽清華的昆曲講座,參加曲友們的演出活動。
1936年,22歲的她因病休學,大家都覺得可惜,胡適甚至還專門找到她,勸她不要放棄。
她淡然說,她考入北大是糊裏糊塗便進了,現在離開,也不覺得有多大遺憾。
她本是滿腹經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奇女子,又尚待字閨中,自然不乏追求者。
詩人卞之琳就是其中的壹個,只是,後人只知他是真的愛慘了她。
他去沈家拜訪沈從文時,在沈家客廳遇見了她。她壹身天青色旗袍,淺笑嫣然,回眸瞬間,他的心已然淪陷。至此,展開了他多年的愛慕之情。
他無疑是她眾多追求者之中最為執著的壹個。
他為她寫了很多詩,包括那首他最出名的《斷章》。
他苦戀她十年未果,滿心癡戀唯獨給予她壹人,甚至在她與付漢思去美國定居後還壹直給她寫信。
他收集了她的文字,只因她不愛出版,習慣了隨寫隨扔。
他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為她出版了很多作品。
情不知所起,壹往而情深。情之壹字,自古以來便折磨人。他愛她,愛與她有關的壹切。
自遇見她後,他的詩歌風格開始改變,情感外泄,雖然她曾經說過不喜歡他寫的詩,可還是阻擋不了詩人熾熱的愛意。他給她寫了很多封信,她不曾回復過。不是她高冷,而是她覺得那是沒必要的麻煩,因為他不曾告白過,雖然世人皆知卞之琳愛慕張充和多年,但他只是把他的滿腔熱情寄予在詩歌上。她不像她的三姐張兆和,不堪沈從文當年熱烈追求轉而到胡適那裏告狀,給後人留下壹筆筆飯後談資。她很冷靜理智地拒絕回信,依舊和往常壹樣和他說著話,絲毫不因這些事受到影響。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她是壹個醉心於古典世界的人,而他是後現代主義詩人,壹個恬淡,壹個熱忱,她對她有欣賞有感動,唯獨沒有愛情。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願像三姐那樣因為沈從文追了她四年然後點頭答應,她不願像她那樣和三姐夫那樣淒慘過壹生,她要找就找壹個自己愛的人,如果沒有,她不介意壹個人過。
她始終做自己喜歡的事,等待著與自己誌同道合的存在,堅決不將就。
很快,那個人就要登場了。
沈家的客廳在那個時代,有點類似於昔日林徽因的客廳,聚集了壹大批文人誌士。也是在沈家客廳,她認識了付漢思。
傅漢思是北大西語系外籍教授,是世居德國的猶太人,他精通德、法、英、意文學,在加州大學獲得博士學位後,到中國學習中文,從事中國歷史、文學的研究和教學,成了名副其實的漢學家。
他與沈從文同為北大教授,彼此之間時常有交流。他是德裔美籍,就任於北大。他本人對漢文化非常崇拜,說起中國歷史來比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中國人還要了解得多。
事實上,在沈家見到張充和後,他便開始了醉溫之意不在酒了。時常出現在沈家,只為與她壹遇。他們聊著各自對古典文化的看法,她側耳傾聽他來中國任教後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觀點和看法。這位中國傳統文化的愛好者,對漢學修養較深,對中國歷史如數家珍,甚至比她還要了解,寫起文章來更是壹篇是壹篇,讓她很是服氣。
僅僅七個月的時間,他們順利在壹起,然後兩人於1948年11月結婚。次年,也就是1949年,他們移居美國。
也許,有人會覺得,卞之琳喜歡了她十年都沒追到手,結果被壹個外國人七個月就追到了有些不可思議。
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愛情的世界裏,只有愛與不愛,沒有好與不好。
她淡雅如菊,醉心於自己的古典世界裏,習慣了與陌生人保持距離。而他,風流倜儻,熟知多國語言,尤愛漢文學。說起歷史上的故事來頭頭是道,連她也不由得高看他幾分。很快,這份欣賞在他的刻意追求下逐漸變成了喜歡,自古知音難覓,說得就是這個道理。
葉聖陶先生說過這麽壹句話,“九如巷張家的四個姑娘,誰娶了她們都會幸福壹輩子”。
張家四姐妹,各有特色,她們的才氣壹直為後人津津樂道。
張充和與付漢思離開後,他們在美國開始了新的生活。也有過壹段艱辛異常的時間,付漢思攻讀博士學位,張充和找了份工作供應他的學費,直到他畢業成功當上耶魯教授。對她而言,那八年她絲毫沒有覺得上天對她不公,反而她看得很開,成全他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而自己也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兩全其美。她並不壹定要做出什麽大學問,她只是為了取樂於己,率性而為。
那幾年很快過去,之後付漢思就職於耶魯大學,而她也在耶魯,哈佛等名校教習書法和昆曲。
對於國內那幾十年間發生的政治動蕩,她壹概不知。
2015年6月18日張充和去世,享年102歲。
至此,合肥四姐妹已是絕唱。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管世間如何演繹,星辰如何移轉,她的內心始終保持著獨屬於她的那份與生俱來淡然和優雅。
她淡到極致,也美到極致。內涵真切而不喧嘩,感情炙熱而不放縱。
她不走林徽因的“女神”人設,也不走陸小曼“交際花”人設,她只做自己,淡雅如菊,無欲亦無求。
這才是最好的她。
也是我喜歡的她。